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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向远方进发

“一分钟准备!”

……

“六、五、四、三、二、一,点火!”

1980年5月18日10时整,随着一声“点火”指令发出,在大西北酒泉卫星发射中心,一团橙色烟雾腾地而起,一声轰鸣震动天地,数百吨重的巨型火箭拔地而起,冲上云霄。

发射基地,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这火箭往天空飞去。有些张大了嘴巴屏息凝神,有些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有些一动不动神色紧张……每一个人都如临大考。十几年光景,十几年血泪,成败在此一举。

这枚巨型火箭有个非常具有时代特色的名字——东风五号,“东风”系列产生于艰难的新中国成立初期,意义非凡。比它的名字更显意义的是它的性能——我国第一枚洲际导弹。要知道,在那个时代,拥有洲际导弹的国家在世界上都屈指可数。中国,能否凭此一举创造奇迹,震惊世界?

30分钟后,奇迹出现了!按照飞行计划,洲际导弹以超过音速20倍的速度,迅速掠过我国大陆,以雷霆万钧之势,扎入8000多公里外的南太平洋预定海域。

南太平洋上,中国舰队豪迈出海,特混编队在南太平洋以南纬7°0′、东经172°33′为中心,半径70海里的圆形海域上部署开来,他们的使命是在此迎接我国洲际导弹的到来。此时,船上的人们兴高采烈,他们有的拿着望远镜看了又看,有的用肉眼死盯着远处的天空,有的抬起手在那里比画着什么。

“来了,快看,洲际导弹来了!”不知谁率先说了一句,这话点爆了整支舰队,大家齐刷刷往天边望去。确实来了!船上的人们惊讶地发现,用肉眼就能清晰地看到洲际导弹正划破苍穹,迅速飞来。

打捞船已经做好回收导弹数据舱的准备,为了防止胜利果实被他国窃取,若是两个小时内没有成功打捞上岸,数据舱将实施自毁。很快,数据舱落入预定海域,舱中的染色剂将海水染成了一片翡翠绿。航测直升机在离海面2000米高度发现数据舱,迅疾引导172号打捞直升机载着潜水员向数据舱落点飞去,直升机悬停在离水面30米的空中,潜水员刘志友三下五除二,利落下海。5分20秒之后,这位顶级潜水员将数据舱成功打捞了起来。

发射,落地,打捞,一系列动作都圆满完成,皆大欢喜,震惊海内外!

大西北荒漠戈壁上的酒泉卫星发射中心,自从目送导弹从视野中消失之后,所有研制人员都在焦灼地等待着。那份焦虑,那份紧张,那般刻骨铭心。当我国舰队在南太平洋预定海域成功打捞数据舱的消息传来,所有人都欢呼雀跃起来。洲际导弹总设计师屠守锷,这位时年63岁的国防老兵,一屁股瘫坐在发射架前,竟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十几年,洲际导弹的研制兜兜转转,历经艰辛,其间的五味杂陈一时间仿佛如洪水泄闸。

在发射前的早几个月,屠守锷和研究院院长张镰斧就率领试验队进入了依然寒气逼人的荒漠戈壁。戈壁滩气候恶劣难耐,变天像翻书一样快,刚刚还阳光明媚,转眼就飞沙走石。屠守锷身穿工作服,在火箭测试点与发射点之间来回穿梭,每来回一次,鼻孔、耳朵、衣服都灌满了沙土。这样的工作常常一干就是20多个小时,困了就在木板床上打个盹,醒了又奔赴现场。

洲际导弹身上有数以十万计的零部件,要确保发射成功,每一个零部件都必须处于良好的工作状态。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在那复杂如人体毛细血管的线路管道上,哪怕一个很小的毛病,都可能造成结果的失败。尽管有严格的岗位责任制,尽管发射队员个个都是精益求精,屠守锷依旧不放心,总是亲自带着大家进行检验。在进行的几十次眼看手摸、仪器测试中,还是查出了几根多余的铜丝。在签字发射之前,屠守锷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仰望数十米高的塔身,他想上去做最后的检查。考虑到屠守锷的身体,张镰斧抢着要上塔,屠守锷却说什么也不干,年过花甲的他还是执意走向了发射台,一鼓作气爬上了发射架,做了最后的细致检查。短短几个月,屠守锷圆润的脸瘦了一大圈。

……

这还只是发射前的工作,洲际导弹研制的十几年里,艰难困苦不胜枚举。往事历历在目,如今终于成功了。屠守锷抹了一把热泪,又旋即笑了起来。这一笑,显然是多年执着追求得偿所愿的大慰藉,是少年壮志得以实现的大喜悦。

洲际导弹的成功,其影响和意义是巨大的。标志着中国航天开始走向成熟,标志着我国国防科技的发展又向前迈进了重要一步,意味着我国国防实力有了新的提高和加强。

屠守锷,因其贡献卓著,被称为“中国洲际导弹之父”。

如果说屠守锷一生是一条起伏跌宕的波浪线,那么洲际导弹应该算得上是其中最波澜壮阔的一段。人的一生浩渺绵长,有高潮,有低谷;有波澜壮阔,也有平静如镜。屠守锷的一生亦如此,有作为洲际导弹总设计师的波澜壮阔,也有诸多或大或小的缓缓潺潺。少年、青年时期的屠守锷志向远大,勤奋好学,一经踏入当时还一片空白的国防航天领域,他便终其后半生,为中国导弹事业、国防事业竭尽全力。很长一段时间,屠守锷都是埋头苦干,低调的他几乎是默默无闻。随着我国导弹、火箭取得一次次突破,贡献巨大的屠守锷才慢慢为国人所知。时至今日,屠守锷的名字依旧与山河同在,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他的一生又是如此峥嵘璀璨,意义非凡。

翻开屠守锷的人生画卷,我们清晰地看到,他的一生与我国航天事业紧密相连。要了解屠守锷的一生,我们首先得了解中国航天的历史。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我国航天领域几乎一片空白,国防实力极为薄弱,高尖端武器更是几近于零。1956年,在国家的高度重视下,我国航天事业才于艰难中蹒跚起步。自这年创建以来,我国航天事业历经帝国主义封锁、苏联撕毁协定撤走专家等多重困难,最终突出重围,屹立于世界之林,成为极少数拥有导弹等尖端武器的国家。细数我国航天发展史,我们会看到一个个闪耀着智慧光芒的节点。

1956年,对中国航天事业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年份。这年2月,钱学森向党中央提交了《建立我国国防航空工业的意见书》,之后,国务院制定《1956—1967年科学技术发展远景规划》,其中提出要在十二年内使中国喷气和火箭技术走上独立发展的道路。4月,我国成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航空工业委员会,统一领导中国的航空和火箭事业。之后,聂荣臻向中央提出《建立中国导弹研究工作的初步意见》,周恩来主持中央军委会议讨论同意,并责成航委负责组织导弹管理机构和研究机构。聂荣臻就发展中国导弹事业向中央报告,提出对导弹的研究采取“自力更生为主,力争外援和利用外国已有的科学成果”的方针。这一报告得到了中共中央的支持。

万事开头难,有了一个坚定有力的开端便仿若有了一个稳定的地基,之后的中国航天事业就像千层之塔,在众多科技工作者的努力下,一层层往上垒砌。

1957年,苏联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成功发射,这给我国科学界以很大的震撼。我国一些著名科学家建议开展中国卫星工程的研究工作,部分高等院校也就此进行了有关学术活动。中国科学院由钱学森、赵九章等科学家负责拟订发展人造卫星的规划草案,代号为“五八一”任务,并成立了“五八一小组”。国防部制定《喷气与火箭技术十年(1958—1967年)发展规划纲要》。紧接着,我国开始兴建中国第一个运载火箭发射场。在中共八大二次会议上,毛泽东主席明确指出:“我们也要搞人造卫星。”至此,人造卫星迅速提上发展议程。

国家的高度重视给航天事业鼓足了东风,中国第一代航天人铆足了干劲往前冲,胜利的果实也如秋日的稻谷,金灿灿地溢放光彩。1960年,中国自行设计制造的试验型液体燃料探空火箭首次发射成功。同年,中国仿制的苏联“P-2”导弹首次发射试验获得成功。1962年,我国自行研制的中近程导弹经过第一次试飞失败后,于1964年再次发射试验,获得成功。1966年,“长征一号”运载火箭和“东方红一号”人造卫星开始研制。也是在这一年,我国的中程导弹首次飞行试验取得基本成功。1970年,中远程导弹飞行试验和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的发射纷纷宣告成功。1971年,东风五号洲际导弹首次飞行试验基本成功。1975年,我国发射了一颗返回式人造卫星。1980年,我国向太平洋预定海域发射了远程运载火箭东风五号,实现了洲际导弹的全程成功试飞。1984年,我国第一颗地球静止轨道试验通信卫星发射成功。1986年,我国发射了一颗实用通信广播卫星,这标志着我国已全面掌握运载火箭技术,卫星通信由试验阶段进入实用阶段。1988年,我国发射了一颗试验性气象卫星风云一号,这是我国自行研制和发射的第一颗极地轨道气象卫星。同年,中国科学院海南探空火箭发射场成功发射了一枚织女一号火箭。1990年,我国自行研制的长征三号运载火箭在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发射,将美国制造的亚洲一号通信卫星送入预定轨道。1990年,我国新研制的大推力运载火箭——长征二号捆绑式运载火箭在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发射成功,将模拟卫星送入了预定轨道,为巴基斯坦搭载发射了一颗小型科学试验卫星。1991年,中国第一枚120公里高空低纬度探空火箭——织女三号在中国科学院海南探空发射场首发试验成功。1998年,中国自行研制生产的长二丙改进型运载火箭在太原卫星发射中心发射成功,这标志着中国具备了参与国际中低轨道商业发射市场的竞争力……

以上列举的只是20世纪下半叶我国航天事业取得的部分成就,我们看到了一次次成功。站在今天的时空轴上再来回望这段历史,我们不禁自豪于中国航天事业的迅速发展和卓越的成就。

当时间来到21世纪,中国航天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站在以往成绩的高峰上,又取得了飞跃性的进展。随着我国第一艘载人航天飞船“神舟五号”搭载航天员杨利伟于北京时间2003年10月15日9时整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发射,在轨飞行14圈,历时21小时23分,于北京时间2003年10月16日6时23分顺利返回内蒙古主着陆场,我国航天事业又迈向了一个新辉煌。之后,我国的航天事业在一次次的突破与创新中,从一座高峰迈向另一座高峰。神舟系列、嫦娥系列等耳熟能详的名字不仅走进千家万户,更令世界瞩目。

这样的骄人成绩离不开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的领导,也离不开中国航天人,特别是第一代航天人的艰难开拓。“成功”,一个多么鼓舞人心的词语。我们知道,成功的背后绝对有无数关于血与汗的故事,有无数鏖战在一线的人,有无数失败的累积。在我国航天事业无数成功的背后,我们也看到了浓厚的关于血汗、关于奉献、关于失败……的元素,这些元素所组成的中国航天史充斥着悲壮的色彩。在这悲壮的色彩里,我们看到了一群可敬可爱的人,他们是中国航天科技工作者,特别是第一代航天事业的开拓者。

事实上,第一代航天人与中国航天事业共生共长,是中国航天孕育了他们,也是他们开创了中国航天事业的新局面。第一代航天人凭着自己强烈的爱国热情和坚定的报国信念,在中国航天事业一片空白、国民经济一穷二白的情况下,摸索出了一条走在世界前列的航天道路。我们俨然看到,在清冷逼仄的实验室里,在黄沙漫天的荒漠戈壁中,在威严肃穆的火箭发射场上,科学家们全身心扑在航天事业上,几十年如一日,开拓创新,锐意进取。我们俨然又看到他们遇到问题时紧锁的眉头,获得丝毫突破时的喜极而泣,甚至做梦梦到一个破解方案时猛然惊醒,一骨碌起身,就地在实验桌上记下来某一串至关重要的数据……中国航天之路充满困难,布满荆棘,少不了流血流汗,但是我国第一批以航天院士为代表的航天人用锲而不舍、百折不挠、严谨务实的工作作风,不断攻坚克难,终于赢得了一个接一个震惊世界的胜利,铸就了一座又一座永垂不朽的丰碑。

本书主人公屠守锷,正是我国第一代航天人的代表人物之一。在我们以上所列举的诸多航天事业骄人成绩中,他参与了多项任务。他是火箭总体设计专家,是“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是中国科学院、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他与任新民、黄纬禄、梁守槃一起被尊称为“中国航天四老”。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屠守锷就投身航天事业,在我国涉及导弹事业的众多学科和技术都处于空白的状态下,屠守锷作为主要负责人,参与领导了我国液体弹道式导弹的仿制和自行设计。之后,他又从技术上主持制定了我国弹道式导弹发展的“八年四弹”规划,主持了中近程、中程、中远程、洲际导弹等的研制工作,在弹体结构、液体发动机、控制系统、弹头系统等方面取得了诸多关键技术的突破。特别是主持洲际导弹研制工作的十多年间,屠守锷在极为艰难的情况下,大胆采用一系列新技术、新材料、新工艺,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确保了我国洲际战略导弹的最终成功。

人至暮年,壮心不已,退休后的屠守锷也没闲着。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屠守锷积极推动我国运载火箭打入国际市场,提出并推进发展火箭捆绑技术,担任长征二号捆绑式运载火箭技术总顾问期间,亲自指挥攻关了火箭捆绑技术的诸多难题,在世界航天史上写就了中国捆绑式火箭的奇迹。

屠守锷的一生,是与我国航空航天、导弹火箭捆绑在一起的一生。他为我国航天事业奋斗一生,也随着我国航天发展的脚步共同成长,铸就卓越。他是第一代航天人的缩影,亦是第一代航天人的荣光,这束光亮照耀着后来者的前行之路。

屠守锷的故事,要从浙江南浔这个充满书香、写满故事的古镇说起;要从他出国留学,却又历经波折回归祖国说起;要从上海码头那一幕惨绝人寰的敌机轰炸说起;要从应聂荣臻元帅之邀,跨进国防部第五研究院的大门那一刻说起…… fk/wZfpVb4k38tC6ZqB1rSl+ZvVCARiBnsuIz5uRlab00ne2vnZEfhzvb8mEUpP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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