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转考清华物理系的想法,钱玄同没有直接表示支持,也没有明确反对,只是本着1925年在孔德学校表明过的态度,提供了一个思路:“讲到某人研究什么学问,我是主张完全要用自己的兴趣来决定,万不可由别人用了功利主义做标准来‘指派’。”
在关键问题上,父子之间总是点到为止,心照不宣,默契得妙不可言。
1932年夏末,19岁的钱三强考入清华物理系八级一年级。新生共28名,其中女生8名。物理一向被认为是男生的学科,女子在物理学上一般不受待见,就连留学归来的叶企荪
主持的清华物理系,也以“女生学不好物理”为由,劝她们转系,几名女生果然从物理系转出,而一位来自江南水乡的女生,却坚决不同意转走。这名女生在晚年接受采访时说:“我是上物理系,碰着一个老封建,谁呢?叶企荪。他说不要女生,咱们就造反了。”
她当面质问大名鼎鼎的叶企荪:“清华大学招生简章上,并未说女生不能考物理系,我们考上了,你们又动员我们转系,这是歧视女性!”最终,物理系妥协,允许她们试读一学期,成绩不行再转走。就这样,这个女生得以留了下来。她叫何泽慧,芳龄十八,祖籍山西灵石,出生在江苏苏州,高中毕业于外祖母创办的苏州振华女校。
一时间,钱三强的转学,何泽慧的拒走,成为一段不胫而走的校园佳话。
清华与北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教授多从美国留学归来,实行清一色的美国教育方式,重视学生的独立思考能力和动手实验能力。除了授课,教授们还亲自进行科学研究,这在当时是较为罕见的。钱三强在校期间,吴有训进行X射线对金属结构的研究;萨本栋与任之恭进行电路和电子学方面的研究,并准备试制真空管;周培源进行物理理论方面的研究;叶企荪进行光谱学研究;赵忠尧与霍秉权研究原子核物理,开始建立威尔逊云雾室。
清华物理系十分重视培养学生手脑兼用的能力,规定学生选修实验课的学分,不得少于理论课的二分之一。物理系开设的实验课很多,有些实验课知名教授直接指导学生动手操作。其间,钱三强跟着吴有训学会了吹玻璃技术。
而对于理论,清华物理系也有特殊要求,规定学生除了数理课程外,必须选学其他学科,包括理工科和文科。这也是钱三强文笔不错的一个原因。
不久,日本侵华愈演愈烈,钱玄同忧心如焚,而好友刘半农的逝世更是让他悲痛不已,国殇心伤双重打击,使得钱玄同身体出了问题,被迫回家静养。那时,钱三强已经升入清华二年级,全班28名同学,只剩下12人。
为了激励儿子坚持下去,钱玄同别出心裁地为钱三强题写了“从牛到爱”四个字。那是1933年10月10日,钱三强从学校回到家,父亲就把题字拿了出来。钱三强不清楚这四个字如何解释,父亲说:“这四个字有两层寓意,一是勉励你发扬属牛的那股子牛劲,坚持到底;二是在科学上不断进取,向牛顿
、爱因斯坦
学习。”
从此,钱三强以“从牛到爱”为座右铭,一直带在身边,与他相伴了整整60年,直到他过世后被家人镌刻在墓地的大理石盖上。这也预示着他的人生轨迹:“铆足牛劲”一往无前,“勇执牛耳”舍我其谁,甘当为原子能事业奠基的“拓荒牛”,为人民鞠躬尽瘁的“孺子牛”,为祖国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把最深沉、最无私、最执着的“爱”,献给祖国,献给科学,献给原子能事业。
“从牛到爱”,是对他一生最精准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