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人:侯丹梅
采访时间:2022年3月24日
采访地点:贵州京剧院
采访人:张广庆
文章整理、撰写:张广庆
侯丹梅,中共党员,国家一级演员,贵州京剧院院长,享受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毕业于中国戏曲学院,第三届“中国京剧优秀青年演员研究生班”研究生。现为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中国京剧艺术基金会理事,中国共产党贵州省第十三次代表大会党代表、贵州省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贵州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贵阳市政协常委、贵阳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等。从艺以来,载誉丰硕,获得全国宣传思想文化青年英才、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称号,全国先进工作者,全国文艺系统先进个人,“德艺双馨”演员称号,首届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最佳表演奖”,第十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第十三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主角奖,第七届中国艺术节“文华表演奖”,第十届中国艺术节“中国文化艺术政府奖——文华表演奖”,两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戏曲片”提名奖等。
曾多次带团赴希腊、澳大利亚、英国、西班牙、美国、泰国、墨西哥、法国等国家及我国香港、台湾地区友好访问及商演,所到之处受到当地观众及主流媒体赞誉及报道,为京剧事业的传承、传播和发展做出卓越贡献。代表剧目有《铁弓缘》《战洪州》《女杀四门》《红鬃烈马》《霸王别姬》《白蛇传》《杨门女将》《四郎探母》《龙凤呈祥》《盗魂铃》《改容战父》《白门楼》《盗库银》《花木兰》《金水桥》《棋盘山》《白山少年》《巾帼红玉》《布依女人》《鱼玄机》《锦绣女儿》等。
1964年,我出生在贵阳的梨园世家,父亲侯剑光、母亲李文敏、姑爹陈少卿、姑妈侯剑敏、叔叔曹剑文,还有婶婶、表姐表弟等都是京剧演员,自小耳濡目染,喜欢京剧。从1975年我考入湖南省湘潭市京剧团算起,已从艺47年。
小时候父母并没有发现我是唱京剧的好苗子,因为那时候的我很害羞,常常一个人坐在一边不说话。1972年底,我8岁,正在贵阳市“市府路”小学念书,省体校李丽森教练来招收少年体操班学员,一下就看中了我。在我进体校时,我爸妈被调到成都艺校当老师,我一个人在省体校练功,学会了独立照顾自己。不管刮风下雨,我每天都在400米的跑道上跑4圈,又从城北的六广门体育场跑到城南的南明堂,再跑回来。即使跑到头胀口干,教练也坚持让我继续练倒立;在练高低杠时,我的手和肚皮都被磨破了,渗出了血。我的腿不够有力,脚背绷不直,膝盖还突出,130多斤的李老师,一只脚踩我的膝盖,一只脚踩我的脚尖;用两三块软毯子垫起我的脚尖,就开始踩。几个月下来,硬是把我的膝盖踩直了。天天这么练,好多小孩儿都练哭了,但我从不掉眼泪。练功再疼、再苦,我都能忍受。原来招的30多人,多数吃不了苦,最后只剩了6个。这段生活给予我坚韧的毅力,也使我内向而倔强的性格逐渐形成。
过了半年多,父母从成都过来接我。从那以后,我妈天天哭,做梦都能哭醒,因为我不在她身边,她非常想我,但体校不让我走。我妈说:“不行,我怎样都要把她带走。”体校却说:“不行,我们体校几百个人里面好不容易选出6个来,她走了不行。”我妈就拿着独生子女证,哭着把我接走了。
到成都以后,父母在戏校教戏,我每天放学喜欢在他们课堂的窗子底下听他们教唱。3年以后即1975年,我随父母到了湖南省湘潭市京剧团,正好赶上剧团招学员;参加考试时,唱了一段《平原作战》里小英的“枪林弹雨”。那是我第一次唱京剧,没想到唱得那么好,大家都很吃惊。从此,我便走上京剧之路。当时冬天的排练厅很冷,老师指导我苦练“跑圆场”“毯子功”,翻完十多个“小翻”,还没等喘过气来,又叫练“拧旋子”“过前桥”“串翻身”,练一遍下来,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
中国戏曲学院上学期间侯丹梅与母亲留影
没过多久,京剧团就把我送到天津戏校代培一年,和尚凌云、孟宪荣等老师学戏。“开坯子”就是学的传统戏,和孟老师学《三击掌》,我学的是青衣,武功也非常好——在贵州省体校为自己打下了一定基础。我一边学戏,一边练基本功,每天用绳子吊腿,用铁锤坠腿。第二年,在母亲的建议下,我考入了中国戏曲学校七四班。后来涌现了多位享誉海内外的京剧名角儿和优秀的院团长,成为名副其实的“明星班”。
1979年,我师父关肃霜先生到中国戏曲学院连演7场,我每天在剧场里面,看入了迷。她演《龙凤呈祥》,前青衣孙尚香,后武小生周瑜。那个时候,看她反串,我会激动得掉眼泪。我也很想学这一身功夫!这戏路子就是我要学的!后来我就去找她,说:“关奶奶,我能不能跟您学戏啊?我特别喜欢您的戏。”我大姑妈侯剑敏是1962年磕头拜的关先生,我叫她关奶奶。关奶奶说:“你会大靠吗?”我说:“我不会。”“厚底呢?”厚底就是男生穿的厚底靴。我说:“我不会。”她说:“那你去练吧!练好了,来找我。”关奶奶说完了,我就记下了。每天清晨,在中国戏曲学院四楼的走廊上,我穿着大靠、厚底,跑半个小时圆场。跑完了,下来练枪花,起霸。当时,我跟马宗慧老师学习《大英杰烈》,天天都练这些基本功。
40多年前学的戏,是老师们一点点给我抠出来的,到现在仍记忆犹新。不论是学习文戏还是武戏,我都会用文字记在剧本上,画小人儿标识站位,在舞台的左前台口、右前台口、上场门下场门、大边小边、左转右转,每一个细节都记录得特别清晰。哪个锣鼓点儿抖袖、怎么转身、什么地方有一水袖、什么地方有眼神,我都标识得特别清楚。每次一拿出我的剧本,整出戏就完全浮现在我的眼前了。老师教得太细腻了,每一个眼神、动作、语气,哪怕真的多年不演,我也能记得很牢。只要一回想,当时的情景立马就能闪现在眼前。我现在教学生,就把我的老剧本复印给他们。最近几年我录制了一部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宣传部“国家电影工程”影片、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和旅游部(简称文旅部)四部“像音像”工程,通过数字化记录、传播的方式,可以更规范、更大范围地传承、传播京剧艺术;国家的举措非常及时,每次在中央电视台播出,都有上千万收视率,效果很好。
在中国戏曲学院求学期间,每个班级每周六都会在北京的中和戏院演出,是于魁智、杜镇杰和我的戏。每个星期我们都演,也是一种锻炼。戏目有《金水桥》《棋盘山》《拾玉镯》《王宝钏》《霸王别姬》《百花赠剑》《四郎探母》《龙凤呈祥》等。有了实践,慢慢在舞台上有了一定经验,见观众见多了,就不怕了!演出的时候,胆子也大了。寒暑假时,在大连京剧团和叔叔曹剑文合作演出十几出全本大戏,还有很多折子戏。现在我们贵州京剧院引进的国戏、上戏的本科生,到贵阳后的第二天,就能登台演出,绝不论资排辈——这在全国都很少见,所以很多优秀毕业生都想来我们院,因为舞台对演员太重要了。每年寒暑假时,都有北京、上海的学生来我们院练功、实习,边学边实践。
1982年,我毕业汇报演出的主戏是《霸王别姬》,陪我们班三个武旦汇报的是《女杀四门》,我的女马童,由阎世善和苏稚老师亲授。毕业时还发生了“抢人”事件,中国京剧院张院长看中了我,同时,山东一位女书记把我的户口直接迁到山东京剧院了。老师跟我一说,我就哭了。我马上跑到很远的地方找公用电话打给我妈,我妈说:“好,我马上带着独生子女证来接你。”我父母考大连京剧团的时候,就定好了我毕业后必须回大连,学校这才把我的户口给要了回来。到大连京剧团后,给我排了很多的大戏,有《白山少年》《青蛇后传》《王宝钏》(王八出)《大英杰烈》《女杀四门》等。
1983年9月,关肃霜先生到东北演出,本来说在沈阳演了以后到大连来演,我很激动,天天在家盼着。后来她因为生病不来了,在沈阳演完了以后就回昆明。我一听就着急了,我爸爸说:“走,我们俩坐火车去找关奶奶。”我们坐了6个小时的火车到沈阳去看关奶奶的戏,火车时速80公里,在当时已经算很快了,我还是嫌太慢。大连派了一个分管的副局长去,和关奶奶见面时,他说:“拜师!拜师!”关奶奶就说:“拜什么师啊?”他说:“收丹梅。”关奶奶说:“她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呢,那我怎么收啊?”我们说:“那怎么办呢?您就在这里待几天?”关奶奶说:“那这样吧!让她跟着我一块儿走,到昆明去。我教她两年,如果我感觉可以收了,我就收。”我爸一听,高兴坏了。
在昆明,我跟随师父生活、学戏。每天早晨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楼上楼下,所有的院子打扫干净。那个时候,师父家是两层楼,包括楼梯的扶手我全都擦得干干净净的,然后给师父端早点,她吃上了以后,我就步行近四公里,到京剧院练功去了。我练大靠出手,师父就给我做示范,给我一枪一枪地试。“靠旗出手”是我向师父学的一招绝活儿;为了练好它,我腿上、身上经常被枪打得青一块儿紫一块儿。扔不着,接不住,枪攥不是打在头上,就是打在脸上,或者猛击在后脑上,很疼,但是我一直撑着,终于掌握了这一高难技巧。每天早功练完了,中午赶回来,拣菜、洗菜、杀鸡,都是我的事。把下手活全都做好以后,二爷炒菜。下午在家里听录音,学师父的唱腔,学她的唱法。晚饭后,师父就在客厅里面,给我说戏。我当时嗓子特别小声,就像猫叫似的,喊咿呀喊不出来音,我跟着师父学她的唱法,她的唱腔特别让人有共鸣,特别宽厚,就这样,我的嗓子慢慢地练出来了。
在云南,我边学边演,师父还带我同台演出。师父在前面演《玉堂春·会审》,我在后面演《女杀四门》。按理说,不管演什么戏,我都应该在师父的前面开场、垫场,最后才是师父压轴。京剧特别讲究压轴。师父说:“不讲这个,我们按艺术规律。文戏搁在前面,武戏搁在后面。”那个时候我还小,师父这么说,我就听师父的。
天天在师父身边,我学到很多戏德。做人要宽宏大量,不管你是多么知名的演员,不管你名气有多大,也不能有架子。师父的很多好品德,无论是在大连还是在贵阳,走到哪里我都坚持以身作则。
1984年4月9日,我正式拜师关肃霜先生。拜师演出,我演全本的《铁弓缘》。演出那天,师父在后台给我端着杯子,杯子上面搁一个湿毛巾,给我饮场。我后面有枪出手,她就拿个湿毛巾给我擦枪。当时我就问,您擦这个枪干吗?她说因为这个枪的布是滑的,湿毛巾擦一下就涩了,扔枪时不滑,我这才明白了。当天演出很成功,师父特别高兴,她拍着我的肩膀说:“从今天起,你可以打‘小关肃霜’的牌子了!”回家后,师父坐在躺椅上,哼着小曲,激动得三天三夜没合眼。
跟师父学艺后,再回到团里,尽管没人强迫我,我对自己的训练更狠了。每天早上,先扎着大靠,穿着厚底,跑半个小时的圆场。跑到5分钟的时候,腿就开始发麻,跑不动了。如果这时没有毅力坚持下去,就前功尽弃了。跑完以后,一条腿穿着厚底靴,用麻绳吊起来,吊半个小时。吊完这半小时,再踢几百腿。因为不踢腿的话,筋容易存,脚容易扭伤,就非得踢开,然后换另外一条腿。前后一个半小时,再加上准备工作,两个小时也有了。有一回,我的腿吊到一半的时候,站在地上的那条腿又酸又麻,实在忍不住了,轻轻一蜷膝盖,人就悬空了。幸亏这时有一位练早功的武生来了,把我放了下来。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松懈,再疼再麻,也要忍着。所以,我现在也经常告诫年轻人,练每一个动作都不要松懈,都要认认真真去做。要想出人头地,就要先苦后甜。
拜师关肃霜先生留念
我记得我们八点上班,我把腿吊完后,有时间就练枪花、练起霸。等到集体上班的时候,我就跟大家一块儿练其他的基本功。那时候,起霸里的三片腿控制得真是太自如了!
1984年到1986年,我先后到沈阳、青岛、烟台、温州、上海等地巡演,演出了《铁弓缘》《白蛇后传》《白山少年》《战洪州》《金水桥》《杨门女将》《女杀四门》《四郎探母》等文武大戏,名气慢慢起来了,每到一地都有数千观众要来见我,虽然素不相识,但都和亲人一样亲切。在温州,两个多月的连轴演出,累倒了,剧团领导和同志们都劝我休息几日,我说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影响团里的演出任务,拔下输液针管,就直奔演出场地。那时身体其实极度虚弱了。到达演出点的第一天,我滴水未进,就昏昏沉沉睡去了。第二天,一睁眼发现小屋子里挤满了人。原来,当地的观众听说“小关肃霜”带着病来为他们演出,十分感动。他们有的拎着水果,有的带来当地特产,还有一位大婶,抱着一只大母鸡来到剧团驻地看望我。一句句暖心的话,一双双温暖的手,我至今也忘不了。第三天,强打精神,登台演出了全本《铁弓缘》,答谢台下数千名素不相识的“亲人”。在上海,《战洪州》也赢得满堂彩,接连五次谢幕,观众仍然掌声如雷,不肯退场;为感谢观众的热情,我又打起精神,耍了一套“枪花”,才算为此次演出画上句号。谢幕后,观众涌上舞台,把一个镶着“誉满春申”四个大字的镜框赠给我。第二天,报纸也是铺天盖地的报道。
1986年,随大连京剧团在上海演出完,母亲说回家探亲。到了贵阳,我就不想走了。在记忆里,贵阳一直是自己的故乡。儿时,“天无三日晴”,穿着雨靴雨衣走在上学路上的那些记忆,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特别是跟着父母转了很多城市又回到贵阳后,感觉这里特别亲切,不光是山水美,还有自小就钟爱的贵阳小吃,这些都令我迷恋这片土地。几经周转,我最终考入了贵阳市京剧团。
那时候,好几个京剧院团发出邀请,甚至有京剧院把我的档案都提走了,可是我还是愿意回到贵阳。我已经长大了,见了很多院团,对人情世故已经有所了解,这里有亲情,有贵州人的纯朴,有自己喜欢的那种人情味儿。就像小鸟终于飞出了笼子,可以自由翱翔。这儿才是我想要的家。
从1986年我考入贵阳市京剧团到现在,已经36年了。在各级领导和老师们的教导与帮助下,我取得了一些成绩,多次获得国家级荣誉称号,还有梅花奖、文华表演奖、金鸡等提名等,但是我想得更多的是京剧团,尤其我就任团长后,经常整夜难眠,想京剧团的发展和贵州京剧的传承。
回忆我2006年刚上任的时候,确实很艰难,工资都发不起。前任领导留下的二十几万债务,就像一大块儿石头压在我的心头,总感觉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当时大家工资都很低,还要去还债,又正好要排新戏《布依女人》,压力很大。导演谢平安先生刚到排练场,组织部正好来宣布我上任。谢导当时就说:“演员做什么领导嘛!多可惜啊!要把心思全部放在戏上。”我说:“这个是组织上的决定,行政工作、业务工作两不误。”
我正在排戏时,会计来找我,说发不起工资了。我在想:“怎么办?发不起工资,又要背词儿,还要塑造角色。”那段时间很痛苦,但是我很积极地去面对这一切。短短的四个月,我想尽了各种办法。市委宣传部、政法委领导组织家属买票看戏,《布依女人》在贵阳大剧院连演五场,收入25万;市文化局又提前预支经费发工资,直到把所有的账全部还完,实现扭亏为盈。工作上我雷厉风行,必须“今日事今日毕”,因此我养成了每天写日记的习惯。
2006年起,我采用企业制度来管理事业单位。那时,贵州还没有启动文化体制改革,我们就开始打破“大锅饭”。就任团长之前,我总觉得团里很多做法不合理,业务人员很消极,不练基本功,于是制定了一系列规章制度,一手抓管理,一手抓业务,坚持用制度管人。
为了把大家的积极性给调动起来,我想了很多办法。在这个过程当中,体制也在不停地改革,2009年省京剧团和贵阳京剧院合并,2011年底转企改制,新的问题不断出现。2006年开始,我从全国各地引进了几十个人才,在河南的艺术学校招了很多学员。这些孩子刚刚来的时候,年龄在14岁到20岁之间,大多是农村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家都不在这儿,他们才来几年,事业单位转企业了,工资、温饱都解决不了。孩子们每天利用业余时间到外面打工,因为团里发的工资不够生活,而且都正处在叛逆期。我的心一直提着。每天早上练功,一到排练场,他们就在地毯上、海绵毯子上睡觉。我没有办法强制要求他们做什么,因为怕疲劳练功容易摔伤。
其中一个青年女演员在外面唱歌,每天挣得还不少,一晚上可以挣300元钱。她说:“侯老师,您要是一个月能让我们多收入1000元,我们就不去打工了。”她跟我说完这句话后,我就想,我怎么才能让每个人每月多挣1000多元?
我制定了练功星级制度,一个月1000元,一颗星是100元,总共是十颗星。我将它细化到踢腿100、打飞脚100,定得特别细。如果只练一半,就拿500元。如果练得再差一些,就更少了。还有考勤,每天打卡上班,每月400,迟到一次全扣,扣完后再扣工资。这样,每个月就多了1400元。
当时我心想,肯定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他们晚上打工,早上练功根本就提不起劲儿来。刚开始的时候,人还不是很齐,没有多长时间,去外面打工的人就慢慢不干了,把精力投入到京剧院。练功的人也开始有劲儿了,都会自觉练功。一直到今天,这16年来,坚持最好的就是天天集体练功。不管是哪个部门,乐队、舞美队还是行政,都要按时打卡上下班,演员集体练功,乐队集体练乐,舞美队去检查各部门工作,处理日常事务。慢慢地,这条路越走越正规,这个大家庭也越来越和谐。
“同行是冤家”,演员特别爱吵架、打架。还是依靠制度,规定打架双方每个人罚3000。挑拨是非,罚款翻倍。制定这个制度后,没有一个人吵架。工作上稍微有点儿摩擦,旁边就有人提醒:注意!奖金!注意!注意!现在只要有吵架、打架的,年终奖全扣。以前专横跋扈的人,这六个月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尊老爱幼,很乖。
这些年,有很多院团来我们院交流管理经验,把我们的制度要去,可是没有一家能执行下去。他们感慨,只有你们院能做到真正的制度管人。
这么多年来,我始终认为引进人才是头等大事,在市长办公室汇报工作时、在省委书记调研时,只要领导让我提要求,我就会说希望在引进和培养京剧优秀人才方面倾斜。有人说我傻,京剧演出市场并不景气,为何不多要点儿资金、多说点儿困难。我觉得国家对我们已经很好了,我们自己把戏演好,把观众打动了,市场自然就有了。
在引进的人才中,冯冠博是省市各级部门领导比较认可的,现在是我们京剧院的副院长,贵州省戏剧家协会主席兼贵阳市戏剧家协会主席,排演的《黔人李端棻》《王阳明龙场悟道》获得省“五个一工程”奖和贵州省“文艺奖”,《魔侠吉诃德》赴西班牙、墨西哥参加艺术节,并进行商演,盛况空前,获艺术节多项荣誉奖状,被文旅部列入对外优秀剧目库。连续两年参加了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直播,2020年还荣获了贵州省劳模称号。另一位是琴师,2007年中央电视台在贵阳举办《CCTV空中剧院》“贵州行”,现场直播我的《铁弓缘》,请他来伴奏。他到的当天,就说:“丹梅姐,您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戏。”我说:“行!”我就从头到尾连唱带念给他说了一遍。他说:“三天,我在酒店里面,谁也别叫我吃饭,谁也别管我。第四天,咱们排练场见。”我说:“好!”他用了三天的时间,把一个全新的、没接触过的《铁弓缘》全部背下来后,给乐队说戏,当时把大家都给镇住了。我说:“这么聪明啊?”以前我们的乐队还要看着谱子拉,他却仅仅用三天时间,就把这么大一出戏全背下来了。我说:“不得了,这也是个人才,赶紧引进。”他师父是国家京剧院的著名京胡演奏家李祖铭老师,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后来的《布依女人》、“像音像”工程、电影等,都是他为我伴奏的,他成了我工作上的好搭档。2022年1月,他荣获了我们贵州省文化旅游工作先进个人称号。还有像引进的河南那批孩子都获得了全国性比赛的第一名,多次入选文旅部的演出活动,获邀参加央视节目、上海“京武会”等。
我也问过我引进的人才,问他们来贵阳工作十多年,后悔吗?没有一个后悔的!我很高兴,我把他们带向了光明,让他们在贵阳安家,结婚生子,过上了现在美好幸福的生活!
这些年我们最大的改变发生在2016年9月8日。我们为进一步深化京剧院文化体制改革工作,也是应市场发展的需要,与中天金融集团联合倾力打造了贵阳文化地标——“方舟戏台”,4年多时间,京剧院驻场演出1500多场,上演经典传统剧目、现代戏达100多出,同时开中国戏台网络直播先河,单场观看人数破160万人次,服务海内外观众数百万人次。“每月名角”先后邀请30多位全国京剧名家来贵阳献艺,同时邀请各地方剧种到戏台表演,有昆曲、越剧、黄梅戏、豫剧、苏州评弹、徽京剧等。文旅部艺术司副司长到贵阳市进行调研时,对京剧院在“方舟戏台”的演出给予了高度评价,并提议将每场演出录像保存。他指出,将来我们的演出录像会成为“中华优秀戏曲文化的资料库”。之后我们对每场演出进行了录像保存,这也是我们非遗数字化保存的重要工作之一。“方舟戏台”的开办,在丰富贵阳文化市场,取得很好经济效益的同时,也为京剧院吸引来更多优秀的专业人才。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前来献艺的名家和各地慕名而来的观众都自发成了我们的“义务”宣传大使,将贵阳和京剧院推向世界各地。
在电影《布依女人》中饰演盘秀儿
这两年,我们继续探索、创新,开展了与贵阳青岩古镇景区的“大明志”大型文化演绎活动,发展夜间经济,塑造贵阳文化IP,开办“大明志”京韵戏曲摄影工作室,打造产品多元化、服务体验多样化的旅游产业体系。同时,将红色文艺轻骑兵演出、红色艺术作品巡演、红色京剧展演月及公益活动“戏聚星期五”、优秀传统精品剧目等引入景区展演,与景区全面文旅融合,在全国京剧院团中也是首家。
最近几年,在和全国各地的领导、专家、同行交流时,他们都赞叹我们的京剧搞得这么好,表示中国京剧的发展要看贵州,我们属于现象级,要好好研究一下中国京剧界的“贵州现象”。
202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文旅部授予贵州京剧院“全国文化和旅游系统先进集体”称号,以表彰我们在西部扎实推进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开展艺术创作、公共文化服务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等方面的突出成绩——这是对我们工作的肯定,更是对我们的鞭策。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将继续做好京剧艺术的传承工作,为“强省会”建设做出新的贡献,守护好我们贵阳城市的文化根和魂。
在电影《新铁弓缘》中饰演陈秀英
第一代:戴绮霞(1917— ),女,自幼由刘长松开蒙学习武生,9岁改习花旦。19岁进入上海黄金大戏院与周信芳、高雪樵、张德禄等前辈同台。23岁收关肃霜为徒弟。花旦戏得九盏灯、小杨月楼等前辈传授,并兼擅武旦、刀马旦、刺杀旦、泼辣旦,在台湾地区培养了一大批人才,可谓桃李满天下。94岁演出《贵妃醉酒》,百岁登台演出《观音得道》作为告别舞台纪念,堪称是梨园佳话、剧坛奇迹。侯丹梅赴我国台湾演出期间,师祖戴绮霞先生多次传授其技艺。
第二代:关肃霜(1928—1992),女,15岁拜戴绮霞为师,学习花旦戏,兼习老生、花脸、小生、武生和老旦戏。1959年拜京剧大师梅兰芳为师。一生对待艺术精益求精,博采众长、兼收并蓄,唱、念、做、打、舞均称绝,枪、鞭、足、靠旗打出手艺技精彩绝伦,建树了允文允武、婀娜多姿、明快稳健、含蓄自然的关肃霜表演艺术。在数十年的艺术生涯中,收侯丹梅等为徒,弟子遍布全国各省市,精通各剧种,对京剧艺术人才培养和传承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第三代:侯丹梅(1964— ),女,1984年拜关肃霜为师,学习关派艺术,工青衣、刀马旦,著名京剧“关派”传人。多年来,得到师祖戴绮霞先生及程玉菁、马宗慧、阎世善、于玉衡、罗玉萍、苏稚、陈琪、何玲、尚凌云、孟宪嵘、宋丹菊、李慧芳、周明义、蔡英莲等众多名师的教授。自2006年侯丹梅担任贵阳市京剧团团长以来,作为第三代贵州京剧事业的接班人,长期广纳专业人才,先后引进了冯冠博、张明玮、刘静怡、马红光、杨炳旭、李俊博、范玉、张超、詹志凯、黄海舟、刘双波、贾国林、李晨阳、李冉、万林峰、窦天旗、王茹一、倪博、陈梦谷等优秀京剧人才,壮大了贵州京剧的实力。培养了优秀青年演员韩辛辛、杨红园、李晨阳等,传授经典剧目《铁弓缘》《女杀四门》《红鬃烈马》《活捉三郎》《霸王别姬》等,带领青年演员进校园、进课堂、下基层、进景区展演,参加中央电视台、贵州电视台等节目录制,在培养下一代传人方面做出重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