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大半年的准备,高宗八年(657年)闰正月,唐廷三征阿史那贺鲁。
大帅是谁呢?正是在鹰娑川之战中再露头角的苏定方。有人说了,苏定方太老了,又是伪夏旧将,政治立场估计不稳。高宗不接受,只要有才华,朕不问出身。
老将军苏定方终于等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他之所以能有出头之日,除了个人能力极其突出,还有两个外部原因:第一,王文度的打压对他其实是好事,没有王文度瞎整,他也不会受到高宗瞩目。第二,李
的韬光养晦也帮了他的忙,如果李
现在还活跃着,苏定方绝无出头的机会。
事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高宗决心一战定乾坤,彻底消灭贺鲁。为保万全,他准备了软硬两手:软的方面,以太宗时降唐的西突厥酋长阿史那步真、阿史那弥射(族兄弟)二人为流沙安抚大使,安抚南疆(新疆天山以南),招徕沿线西突厥各部;硬的方面,以苏定方为伊丽道行军总管,率燕然都护任雅相、副都护萧嗣业、回纥酋长婆闰等,进军北疆(新疆天山以北),讨伐阿史那贺鲁。
除了苏定方,高宗还打算让薛仁贵历练历练。
东征之役,薛仁贵精心策划,闪亮登场,成功吸引到了太宗的注意,并被面授为游击将军。太宗对他寄予厚望,曾在回军途中对他说过:“朕诸将皆老,思得新进骁勇者将之,无如卿者;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朕的将帅们都老了,朕一直想培养个新生代,观察了一圈,没有一个比得上小薛你的。此次出征,朕最高兴的不是得了辽东,而是得到你呀!这领导嘴真甜,真会套路人!
随后,太宗便提拔薛仁贵为右领军中郎将,镇守宫城北门玄武门。可是太宗不几年就没了,新上台的高宗哪会想着薛仁贵这个看门的呢?但一个人如果官运当头,那是谁都拦不住的。
高宗五年五月,高宗巡幸万年宫,薛仁贵护驾从行。闰五月初三夜里,天降大雨,引发山洪,大水冲至万年宫北门(也称玄武门)。生死关头,谁还在乎皇帝老儿的性命,戍军都各自逃命去了。但薛仁贵在乎,怒吼道:“安有宿卫之士,天子有急而敢畏死乎!”他不顾个人安危,跳到城门的横木上,扒着门缝向宫里头大喊:“陛下,发大水了,快避难啊!”后宫的高宗听到声音,赶紧登高避险。得亏躲得及时,不一会儿洪水就席卷了他的寝殿,淹死禁军将士和麟游县百姓三千余人。
我们觉着这件事儿不大,和李靖击破东突厥、李
消灭薛延陀这样的大胜相比,毛毛雨啦!但事情大不大,当事人说了才算,在高宗看来,薛仁贵于他有救命之恩,没有薛仁贵,他早就喂了鱼虾。这样的纯臣得用起来啊!
于是,此次西征高宗点名薛仁贵随军出征。领导的意图很明显,给你个大任务,甭管有没有功劳,一说参与了,回来后提拔你就有说辞了。
当年底,苏定方率大军进至阿尔泰山以北,一战击降西突厥处木昆部酋长懒独禄。苏定方对懒独禄百般抚慰,并征发处木昆部数千骑兵随军出征。唐军在战斗中还俘获了阿悉结泥孰部酋长的妻儿。薛仁贵奏请高宗:“泥孰部素不伏贺鲁,为贺鲁所破,虏其妻子。今唐兵有破贺鲁诸部得泥孰妻子者,宜归之,仍加赐赉,使彼明知贺鲁为贼而大唐为之父母,则人致其死,不遗力矣。”“上从之”。
这事儿的要害不在事情本身,而在于程序。苏定方是全军主帅,薛仁贵作为配属将领,有建议应该直接向苏定方请示,可他却向远在大后方的最高领导上折子。这说明什么?这起码说明两点:第一,薛仁贵和大领导高宗关系不一般,别看是属将,人家可以直接向大领导做汇报;第二,招降这种事儿其实是讲究时效性的,最便宜的办法就是薛仁贵跟苏定方说,苏定方拍板儿,然后马上落实。苏定方不仅对薛仁贵越级上报不恼火,还静静等候高宗的指示来到,然后才落实相关事宜。这说明,苏定方也是有意在捧薛仁贵的场,就是要给他个露脸的机会。
随后,唐军归还了阿悉结泥孰部酋长的妻儿。酋长大喜,请求参加讨伐阿史那贺鲁。
贺鲁沉不住气了,尽起十万大军来敌苏定方。两军遭遇于曳咥河(今新疆北部额尔齐斯河上游)。突厥十万人马列阵于东岸,唐军与处木昆、阿悉结泥孰、回纥人马列阵于西岸。继牢山、鹰娑川两战之后,唐军终于碰到了阿史那贺鲁亲自率领的西突厥主力。
贺鲁轻视唐军人少,刚一开战就大军压上。好个苏定方,不慌不忙,一面将步兵集结于山丘之上,横槊向外,呈环形防守阵形;一面亲率骑兵于平原处列阵。西突厥军首先发动了对唐军步兵的冲击,但接连三次冲锋均不能破阵。苏定方趁机率骑兵进击。西突厥军大溃,死伤数万。唐军追奔三十里,仅酋长以上权贵就击毙了二百余人。
十箭本来就是个“塑料”联盟,危机之下,顿时分崩离析。右厢五弩失毕举众来降。左厢五咄陆稍微硬气点,没有向苏定方投降,却向南去降了阿史那步真。
贺鲁众叛亲离,率残部向西逃窜。苏定方率军追击,行至今伊犁河西的邪罗斯川时,他们遇到了恶劣天气,天降大雪,“平地二尺”。将士们连日赶路,疲惫万分,请求稍事休息。战机稍纵即逝,苏定方不同意:“下了这么大的雪,敌人一定以为我们没法再继续前进,他们就不会急着逃窜了,肯定会找个地方休整。所以,我们正应该快速追击,如果追得慢了,就让他们逃脱了!”
唐军不顾疲劳,踏雪进发,终于赶到了贺鲁的汗庭——双河,与阿史那步真、阿史那弥射胜利会师。唐代边塞诗人卢纶为此专门写了一首《塞下曲》: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诗里面的“单于”就是指阿史那贺鲁。
唐军进得快,贺鲁跑得更快,已经跑到了二百里外的地方。他觉得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了,居然还打起了猎。不承想苏定方昼夜兼程,急行军二百里,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西突厥军大败,被“斩获数万人”,连贺鲁的可汗鼓纛都被唐军没收了。但贺鲁还是逃脱了,向昭武九姓中的石国(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一带)奔去。
苏定方不肯罢休,命萧嗣业继续追击,他本人则留在了当地。这是对的,毕竟是刚刚征服的地方,如果太过深入,万一后方降胡截断大军退路,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苏定方把主要精力放在稳固大后方上,“通道路,置邮驿,掩骸骨,问疾苦,画疆场,复生业”,迅速安抚了十姓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