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贺鲁继续有所作为的时候,西突厥的内讧又开始了。高宗四年(653年),乙毗咄陆病死于吐火罗,其子真珠叶护不甘屈事贺鲁,笼络五弩失毕之众,与贺鲁分庭抗礼。
这样的好机会如不抓住,和狍子有什么分别!六年(655年)五月,高宗决定再讨贺鲁。但他面临的还是老困难,无将可用!实在没办法,只得搬出了一个老将——程知节。
程知节是三朝元老。当年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还活着的只有他和长孙无忌、尉迟敬德、李
四人。程知节虽然资格老,但只是一个猛将,并无帅才,所以在军中长期处于二流地位。贞观十七年图形凌烟阁后,他转任左屯卫大将军,负责镇守玄武门。太宗驾崩后,护送高宗回朝即位的就是他。
高宗对程知节的忠诚很认可,这一次就点了他的将,任命为葱山道行军大总管,以王文度、周智度为副总管,讨伐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
高宗七年(656年)八月,唐军兵分两路进入西域。程知节与西突厥别部葛逻禄
和处月战于今新疆昌吉州吉木萨尔县北的榆慕谷,“大破之,斩首千余级”。周智度则与西突厥本部中的突骑施和处木昆二部战于今新疆博尔塔拉州的咽城,“斩首三万级”。
转年十二月,唐军推进至今新疆巴音郭楞州和静县裕勒都斯河谷一带的鹰娑川,遭遇西突厥鼠尼施处半部两万骑兵。前军总管苏海政与敌接战数场,均不能胜。连同主帅程知节在内,唐军诸将皆束手无策。
关键时刻,一个老熟人闪亮登场,打开了僵局。此人便是苏定方。
大家还记得苏定方吧?贞观四年铁山之战大破颉利,他是头功,按理说应该加以重用。但上天决心要给苏定方更多磨砺,如果李靖没有被弹劾,以他对人才的欣赏和器重,苏定方可能早就用起来了。可惜李靖被弹了,退居了二线,朝廷的事一句话都不说,更何况是人事这么敏感的问题?!于是,苏定方就一直闲着,到高宗五年时,已经62岁的他还是中郎将。朝中像他这个年纪的,不是官居宰相,就是在家抱孙子,而他还在仕途上苦苦挣扎。
高宗六年正月,苏定方的仕途才得到了转机。当时,高句丽联合百济、靺鞨连下新罗三十三城。新罗国遣使求援。高宗立派营州都督程名振和苏定方出兵攻打高句丽。程、苏二人在贵端水(今浑河)大破高句丽军,“杀获千余人”。高句丽人坚壁清野,避战不出。唐军深入敌境,补给线过长,求战不得,只得“焚其外郭及村落而还”。总的来说,高宗对这一战还比较满意,所以提拔苏定方为右屯卫将军,封临清县公。
这次西讨贺鲁,高宗又把他派到前线来了,任前军总管。除了主帅程知节,诸将都比他年轻,即便大老程也不过才大他三岁而已,已经申请退休的李
还比他小两岁。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有些人,上天就是要让他少年得志,比如李
。还有一些人,上天就是要让他大器晚成,比如苏定方。
这天,苏定方率五百骑兵在外休整。恰在这时,西突厥整军来攻。隔着十余里,苏定方远远瞧见唐军大营尘土扬起。正常人会怎么办?当然是整军回营助战了。但苏定方的不同凡响之处就在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趁机攻打西突厥大营。当年他二百人马就敢奇袭颉利的牙帐,现在还多了三百人马,有什么不敢的呢?
苏定方带着五百人马一窝蜂地杀入西突厥营地。事实证明,这一招非常有效。西突厥主力倾巢而出,营中守备空虚,被苏定方大杀特杀,顿时乱作一团,烽火四起。前方的西突厥人马久攻不克,又见后方起火,顿时无心恋战,纷纷溃退。程知节趁机率众杀出。唐军前后夹击,打得西突厥抱头鼠窜。苏定方率军追奔二十余里,斩首一千五百。西突厥军丢弃的铠甲兵器、牛羊马匹散落在原野上,不可计数。
这一战就打开了局面。
苏定方建议全军继续前进,一举击溃贺鲁主力。但副总管王文度却坚决反对,区区一个窦建德余孽、老匹夫苏定方,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直接对程知节说:“我们虽然打了胜仗,但自身伤亡也不小,应该好好休整一下。修缮营地,巩固方阵,保护好辎重,这才是万全之策!”程知节本就不具备帅才,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犹豫难决。
其实,王文度连程知节都不放在眼里,因为他背靠的是当时炙手可热的豪门——太原王氏。他见程知节犹豫,索性诈称收到圣旨。假圣旨以“恃勇轻敌”为由,拿掉了大老程的指挥权,改由副总管王文度“节制”全军。
王文度让全军原地休整。结果,唐军将士整天穿着厚重的铠甲守护营地,人也累马也累!这仗打得窝囊啊!苏定方气不过,又向程知节进言:“咱们出征的目的是消灭敌人,现在在这里耗着,逢敌必败!圣上让您当主将,是对您充分信任,怎么可能忽然就夺了您的兵权?我看啊,这里面有门道。不如先把王文度抓起来,飞使长安,问明缘由!”程知节不敢,这不谋反吗?!
被王文度这么一搅和,唐军就坐失了击溃西突厥军主力的良机。然后,王文度才率众慢吞吞地向西突厥腹地推进。行至恒笃城(地址不详)时,有一批胡人前来归附。苏定方觉得这是个分化瓦解敌人的好机会,建议接受他们的投降。
可王文度却说:“这些胡人不能留,别看他们现在投降了,等我们回去以后,他们又会冒出来和我们作对!干脆都杀了,把他们的金银财物都取了。”
这话让苏定方震惊不已:“圣上要的是胜利,可你惦记的却是劫掠。我们出来是讨贼的,怎么反而成了贼了?!”
王文度不听,指挥军队屠灭了恒笃城,将抢掠来的财富都分给了诸将。大家都收了,轮到苏定方时却分毫不取。史书虽未明讲程大将军也贪宝,但“独定方不受”,已表明老程肯定也分了一大份儿。这也难怪,程帅你不拿,我王文度怎么拿?我不拿,朝中宰相怎么拿?
这样的主帅,这样的视野,仗当然不可能打赢。于是,大军就回师了。
很快,王文度就为自己的狂妄骄横付出了代价。远在前线的他并不知道大后方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在他西征期间,王皇后被废,太原王氏凉凉了。朝中看王氏不顺眼的人多的是,马上就有人检举王文度。在武后的捅咕下,高宗命令有司严查。这一查,查出了王文度矫诏,查出了他们杀降掠财,还查出了一个努力干活不爱财的苏定方。高宗龙颜大怒,将程知节、王文度免官,从此越发对苏定方刮目相看。
王文度还好,后来复起,还在半岛战场上建功立业了。程知节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免官后不久,高宗念他是三朝元老,又起复为岐州刺史。但程知节已无心仕途,不久后就申请致仕了。高宗十六年(665年),他病逝于长安私宅中,享年7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