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舅舅点了头,啥事儿都好办!
经过一番合计,这日高宗带着武昭仪,拉着整整10车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亲临长孙无忌的府邸。天子下来走基层了,长孙无忌当然得好好接待!宴会气氛很好,酒至半酣,高宗当场册拜长孙无忌的三个庶子为从五品朝散大夫。长孙无忌依礼谢恩。然后,高宗就以闲聊的口吻说起王皇后不能生育的问题,做痛苦状。他希望舅舅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主动提请废后。没想到长孙无忌充耳不闻,哼哼哈哈总是打岔,就是不接这茬儿。一来二去,高宗明白了,舅舅这是不同意啊!
宴会不欢而散。
长孙无忌当然不同意:第一,武氏既是先皇侍妾,又是佛门女尼,纳她为昭仪已然有违伦理纲常,怎么还能让她当皇后呢?第二,他已经看出武氏对高宗有着强大的影响力和控制力,他不容许有这样的劲敌来与他争夺对高宗的控制权。
长孙无忌的拒绝令高宗十分不爽。其实,即位这几年来,他对长孙无忌、褚遂良大权独揽已经渐怀不满了。任何一个皇帝,只要不是傻子,都不可能容忍老臣长期把持朝政。这次示好被拒,让高宗对舅舅很是不满。这些年来舅舅你说啥是啥,朕言听计从,朕不过是想废掉无德无子的皇后而已,都这么低声下气来求你了,你还不买账,这大唐到底谁说了算?
不过,不满归不满,高宗还不想因此和舅舅翻脸。
武昭仪还不甘心,就让母亲杨牡丹出面劝说长孙无忌。杨牡丹也是豁出老脸了,隔三岔五就往长孙无忌府上跑。长孙无忌看她一把年纪了,没好意思撅她,但就是不松口。武昭仪又想到了一个人,卫尉卿许敬宗。
别看许敬宗官职不高,但资历却一点儿也不比长孙无忌、褚遂良差,也是三朝元老。许敬宗祖籍杭州富阳,父亲是隋朝著名宰相许善心。许敬宗非常有才华,大业年间凭真本事考上了秀才,成为隋炀帝的贴身秘书。江都政变后,他投在李密麾下,与魏征一道掌管文书,又在童山之战后追随李密降唐。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久闻许敬宗的才名,征辟他为十八学士之一。与他同为学士的有杜如晦、房玄龄、虞世南以及褚遂良的父亲褚亮等,也就是说,褚遂良其实还是许敬宗的后学晚辈呢!
出身好,资历高,又有才华,为何官运如此不顺达?原因倒也不复杂,许敬宗的人品有问题,道德水平不高。他让人诟病的地方很多:
第一个,亲情淡薄。
江都政变时,虞世南的哥哥虞世基和许敬宗的父亲许善心一同被判死刑。虞世南跪在地上向宇文化及求情,还说如果宇文化及不同意,他就和哥哥一道受死。而许敬宗呢,磕头如捣蒜,要杀你就杀我爹,和我没关系。在场的封德彝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从此逢人就吐槽许敬宗的为人,一度让许敬宗很是抬不起头来。后来,许敬宗监修国史时趁机报复,强行把封德彝“漂黑”成了一个奸臣。
许敬宗非常疼爱孙子许彦伯,这小子有文采,很像他。一次,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儿子许昂(许彦伯的父亲)说:“我儿子不如你儿子。”许昂当即回道:“他父亲不如我父亲。”这么来看,爷孙三代人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但不久后,许昂和许敬宗的侍妾通奸事发。许敬宗竟然奏请太宗,将儿子、孙子流放岭南。
贞观十年(636年)六月,长孙皇后去世,百官都在为皇后服丧。许敬宗初识率更令、大书法家欧阳询。欧阳询虽然有才,但人长得极其砢碜。许敬宗没想到名满天下的大书法家居然这么丑,忍俊不禁,竟不顾场合地放肆大笑。结果可想而知,太宗不高兴,长孙无忌也不高兴,怎么我老婆、妹妹死了,你这么开心?御史上表弹劾,许敬宗由中书舍人被外放为州府司马。
但许敬宗确实有才华,不仅文笔极佳,而且精通历史,自贞观朝以来长期担任著作郎,监修国史。朝廷所撰修的《五代史》《晋书》《东殿新书》《西域图志》《文思博要》《文馆词林》《累壁》《瑶山玉彩》《新礼》等,均由他牵头编纂。太宗爱才惜才,不久就将他召回朝中,任给事中,仍旧监修国史。贞观十七年,因为出色地完成了《高祖实录》《太宗实录》的编纂工作,许敬宗受到太宗褒奖,升任检校黄门侍郎。两年后,中书令岑文本死于东征途中,太宗让许敬宗代理了中书侍郎。
第二个,篡改国史。
监修国史可是大事,但许敬宗不地道,把编史这么严肃的事情当成了写报告文学,要么根据个人好恶随意篡改,要么就是收受相关人员的贿赂,对个别人美化拔高。比如,因为个人恩怨,他百般诋毁封德彝,硬是把人家写成了一个首鼠两端的奸臣。他把出身奴隶的亲家公钱九陇写成世家子弟,并与刘文静、长孙顺德列为一卷。在给另一个亲家公尉迟敬德作传时,他完全隐去了尉迟敬德早年犯下的各种过失罪过。许敬宗还收了蛮酋庞孝泰家人的钱财,把一个鲁莽的武夫写成了与薛仁贵齐名的将帅之才。
第三个,贪财好色。
许敬宗安排子女婚事时,甚至不看对方的门第出身,只看一个指标:他家有没有钱。因为贪图高额聘礼,他不惜自降身份,将一个女儿嫁给了奴隶出身的钱九陇的儿子,将另一个女儿远嫁给岭南蛮酋冯盎的儿子。特别是与冯盎结亲的事情,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许敬宗当时的官职是礼部尚书,主抓全国人民的思想教育和道德建设。堂堂大唐礼部尚书,为了点钱财,竟将女儿远嫁蛮夷,这丢的可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脸面了。御史上书弹劾,许敬宗又被降为郑州刺史,两年后才得以回朝。
许敬宗平日里的生活也十分奢侈放荡,府邸建得豪华至极,不仅占地面积大,而且楼与楼之间还有天桥相连,闲时就让诸妓在上面跑马,他则纵酒奏乐,鼓噪取乐。
就因为德行、人品极其不堪,所以三朝元老许敬宗的仕途一直都不怎么顺遂。半生起伏,早已把他锻炼成了一个官场油子。此前他有过很多很多的机会,但每一次他都选错了。这次他又碰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易后。许敬宗看出皇帝和武昭仪急需支持,如果他肯出手相助、玉成此事,何愁不能显达?于是,他主动站到了武昭仪一边,为推动易后积极奔走。
武昭仪请许敬宗出面去做长孙无忌的思想工作,但这一次她又落空了。长孙无忌根本不把许敬宗放在眼里,对杨牡丹他多少还是客气的,但对许敬宗他是一点儿都没给面子,骂得许敬宗灰头土脸,好不狼狈。长孙无忌如果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估计就不会把话撂得这么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