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不是遗世而独立的,从来都与前朝紧密相连。武媚娘火箭般的崛起速度,迅速引起了前朝一众大佬的瞩目。
一查她的底细,大佬们大跌眼镜,这个横空出世的武昭仪集商人的女儿、先帝的才人、寺庙的女尼三种角色于一身,悖逆了阶级,悖逆了伦理,悖逆了宗教,首开华夏先例,实属离经叛道、灭绝纲常。陛下,这成何体统?!但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现下这个女人已经回了宫,而且二品昭仪已经坐得稳稳的,赶是赶不走了,只能小心提防,静观其变。
大佬中,最寝食难安的要数柳奭,武昭仪风头日盛,只怕外甥女的后位不保呀!
五年(654年)三月,高宗突然下敕,加赠武德功臣屈突通等13人官爵。
缅怀先烈,无可厚非,所以没人阻挠。只有柳奭注意到了一个微弱的信号,名单里有一个人的名字。谁?正是武昭仪的父亲武士彟。武士彟当然也是功臣,而且是高祖钦定的17名太原元勋之一,但是与名单里的其他人比起来,他的身份太弱了——人家都是世家子弟、豪门后裔,再不济也是平民,只有他是商人出身。
柳奭就想了,从面儿上看似乎是武士彟沾了屈突通等人的光,但实际上有可能反倒是屈突通等人沾了武士彟的光。武昭仪想为亡父谋福利,又不好单独做文章,所以借口褒奖老臣,拉屈突通等人来陪榜。如果这种可能性成立的话,那么就引出了一个新的疑问:武昭仪抬高自己的父亲,居心何在?
柳奭是个聪明人,一想就想通了,想通了就吓得后背发麻、浑身冒汗。他想试探下皇帝的态度,便主动请求辞去宰相一职。果不其然,高宗都没有装模作样地挽留,顺势就将他罢为吏部尚书。柳奭姐弟急坏了,频频入宫,与王皇后商量应对之策。
他们紧张是可以理解的,但的确紧张过了头。没错,武昭仪是有了窃据后位的想法,而且已经向高宗吹过枕边风,吹了还不止一次。高宗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要不然也不会解除柳奭的宰相职务。但总的来说,他现在倾向于不易后。首先,皇后与一般嫔妃不同,是一国之母,国母能是随便换的吗?其次,王皇后是有一些小毛病,但没什么大的过错,没有理由废她。最后,最关键的一条,高宗知道舅舅长孙无忌铁定会反对。
高宗的犹豫,武媚娘看在眼里,她明白,当务之急是坚定高宗废后的心思。
在为父亲谋完福利后不久,武昭仪又生了,这次生了个女儿,因为还没满月,所以还未册封公主。
孩子满月时,出于礼节,王皇后前来探视。不能生育的女人忽然见到可爱的婴孩,出于母性本能,王皇后分分钟就把和武昭仪的仇怨忘记了,只顾着逗弄小女孩儿,浑然不觉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了。良久,她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然而,就在她走后不久,小女孩儿就暴毙了。这可就捅了天啦!
《资治通鉴》的记载既详细,又生动:“会昭仪生女,后怜而弄之,后出,昭仪潜扼杀之,覆之以被。上至,昭仪阳欢笑,发被观之,女已死矣,即惊啼。问左右,左右皆曰:‘皇后适来此。’上大怒曰:‘后杀吾女!’昭仪因泣诉其罪。”明白无误地指出,武昭仪为了嫁祸王皇后,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女儿。
但我以为,正因为记载太过生动,反而失了真。咋的,当时你司马光在现场啊,亲眼看到了?况且,唐史三大典中成书最早的《旧唐书》只记载了公主暴卒,并未言明其死因。可能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根本就没探视这档子事,王皇后压根儿就没去,公主夭折和人家八竿子打不着;第二,即便王皇后去了,即便她和公主也单独相处了,《旧唐书》的作者也不认为武昭仪会干出扼杀亲女的禽兽之举。
事实上,出于对伦理纲常的维护,史书对武则天及其家族的抨击抹黑,从唐代开始就有了,而且越是后面的朝代,黑她就黑得越厉害。武则天再怎么狠辣,那也是冲外人,我相信她干不出亲手扼死女儿的事。
《资治通鉴》认为,促使高宗决心易后的,就是安定公主夭折事件,“后无以自明,上由是有废立之志”。但实际上,真正让高宗下决心废后的是巫蛊事件。
王皇后和舅舅、母亲商量了很久,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后利令智昏,居然偷偷引入巫师,在宫中行厌胜之术。后宫中的事还能瞒得了武昭仪?她立即向高宗打了小报告。高宗带人赶到皇后的寝宫,果然撞了个正着。这下王皇后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她当然只会厌胜武昭仪,可高宗就不这么认为了,你这个悍妒的女人,是不是连朕也一块儿诅咒了?
高宗不愿易后,多少还是顾念结发之情的,王皇后毕竟是他的妻子,虽然爱吃醋,但总的来说还称得上是贤良淑德。但经此一事,王皇后在他心中的人设彻底崩了,原来她竟然是一个心狠手辣、仇视丈夫的怨妇。这样的坏皇后如不废掉,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江山社稷,对不起黎民百姓!高宗立即下令,严禁柳老太太入宫,并将柳奭外放为州刺史。王皇后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高宗打算向舅舅摊牌了,他要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