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业之乱令武太后非常恼火,几个不入流的中下级官员在地方振臂一呼,居然有十来万人响应,而且朝中还有三个宰相带头逼宫,可见反对派还是很多的。怎么办呢?杀呗,快刀如雪,且看天下头颅几许,杀,杀,杀,谁反对就杀谁,谁有反对的嫌疑也杀,杀到尔等不敢反对为止。
武太后做人的原则一贯很分明:我不需要你们爱我、服我、拥护我,我只要你们恨我、怕我、服从我。多年波诡云谲的政治斗争已经教给了她这样一个道理:很多时候,恐惧是比爱戴更可靠的情感。
三州之乱平息后,她公然在朝堂上对文武百官撂了狠话:“朕事先帝二十余年,忧天下至矣!公卿富贵,皆朕与之;天下安乐,朕长养之。及先帝弃弄群臣,以天下托顾于朕,不爱身而爱百姓。今为戎首,皆出于将相,群臣何负朕之深也!且卿辈有受遗老臣,倔强难制过裴炎者乎?有将门贵种,能纠合亡命过徐敬业者乎?有握兵宿将,攻战必胜过程务挺者乎?此三人者,人望也,不利于朕,朕能戮之。卿等有能过此三者,当即为之;不然,须革心事朕,无为天笑。”
朕服侍先帝二十多年,为天下万民操碎了心!你们的荣华富贵是朕给的,百姓的幸福快乐也是朕给的。先帝驾崩前把天下托付给了朕,朕连自己都不爱,只爱着天下万民。可这次叛乱的头头儿们不是宰相就是大将,你们也太辜负朕了吧?!你们当中如果有谁觉得自己比裴炎、徐敬业、程务挺还厉害,尽管站出来和我作对。如果自觉比不上这三人,你们就把尾巴夹好了!
以她的性格,这番话绝不是空讲的。可谁的脑门上也不会写着“忠”或“不忠”,人心隔肚皮,人家不说,你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武太后就想了,耳目还是太少,听不到太多的信息,要想揭发、铲除奸党,应当鼓励检举告密。
其实,她已经在这么做了。废旧立新后,有飞骑禁军十余人在一间酒肆内小聚。酒至半酣,当中有一人发牢骚:“向知别无勋赏,不若奉庐陵。”早知没有封赏,咱们还不如仍旧拥护庐陵王呢!其中一人借口有事告退,出来后便直奔玄武门禁军总部告密。这边酒席还没散呢,抓捕的人马就到了,在座诸人全部被拿下。最终,发牢骚的那名飞骑被判斩首,其他人均以“知反不告”的罪名被处绞刑,而告密者则被授予五品散官。打从这件事起,告密之风就逐渐养成了。
但武太后觉得这种临时性的告密奖赏作用有限,应该对告密检举加以制度上的保障。于是,她下敕规定,只要有人说他要进京面圣告密,地方政府不得阻拦,各级官吏也不得过问,途经各处驿站都要主动、无偿地提供驿马,并按接待五品官员的标准保障食宿。如果所告属实,无须门荫或科举,直接让你平民变官员;即便是诬告也没关系,放心,不追究你的责任,打哪儿来回哪儿去,相当于免费旅游了,还包食宿。
告状居然成了无本万利又无风险的事情,那何乐而不为呢?
武太后还让有司在宫门外设置了登闻鼓
和肺石
,并采纳鱼承晔儿子鱼保家的创意,铸造了一个特制的铜箱子,置于洛阳宫城门前,以受天下文表。
这个名叫铜匦
的玩意儿和今天的投票箱差不多,内部分四个格,可以从外面对应的孔洞投进文书,除非有钥匙,否则不能取出。想要献赋颂、求仕进,可以投东边名叫“延恩”的格子。上书讨论朝政得失,可以投南边的“招谏”。觉得有冤屈、想告状,可以投西边的“伸冤”。讲天象灾变和军机秘计,可以投北边的“通玄”。
其实这四类业务都是有专职部门管的。武太后另设铜匦,摆明了就是不信任有关部门和大臣们。往常遇到有人上书,有司会出面受理,按程序逐级报批。分管大臣视事情轻重、大小、缓急酌情处理。有些文表可能就被压了下来,不会出现在武太后的案头。现在好了,铜匦一出,告密者可以绕过有司和分管大臣,直达圣听。
这些制度措施一经推出,“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白色恐怖的氛围就造起来了!
秘密是反映上来了,但没有摆平的人也不行,这就得用到酷吏了。酷吏指执法严苛的官吏,崇尚法制,尤喜刑讯。与酷吏相对的是循吏,注重道德教化,反对严刑拷问。酷吏和循吏的名称是汉朝时出现的,简言之,一个是法家,一个是儒家,互相看不上。
如果让酷吏自我介绍,他们会这么说:你问我酷吏算什么东西?我现在告诉你,你们循吏不敢管的事,我们酷吏管。你们循吏不敢杀的人,我们酷吏杀。一句话,循吏能管的我们要管,循吏不能管的我们更要管。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这就是酷吏!
酷吏本身是个中性词,既有好的酷吏,铁面无私,秉公执法,如西汉的“苍鹰”郅都、张汤等;也有坏的酷吏,刑讯逼供,屈打成招。但武太后用的酷吏却都是一些坏得不能再坏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