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方面,废太子李贤长子李光顺、许王李素节等34人被杀。纪王李慎死于流放途中。泽王李上金自杀。以上36人的男性子嗣也相继被杀。至此,高祖的儿子就一个舒王李元名了,太宗的儿子都死绝了,高宗的儿子只剩下囚禁于房州的李显和傀儡皇帝李旦了。其余的宗室男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大多被流放绝域,或死于途中,或死于当地。
曾几何时,他们以龙子龙孙的身份骄傲并傲娇着,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社会地位又高,享尽人间之福,但现在他们只恨自己为啥姓李?!这是继房遗爱谋反案后李唐宗室的第二场劫难。别急,这样的劫难以后还有很多!
当然,例外总是有的,有些和武太后走得比较近的宗室成员,非但没有遭殃,还攀上了人生的巅峰。代表人物有两个:
一个是送面首有功的千金公主。公主虽然比武太后要小,但也小不了几岁,为了取悦武太后,她倒真能豁得出去,居然提出认太后为干娘。武太后都惊着了,我拿你当妈妈桑,你却拿我当妈妈,好啊!她以夭折长女的封号改封千金公主为安定公主,并赐姓武氏。安定公主出入宫中跟回家似的,“不限早晚,见则尽欢”。武太后还让她的儿子娶了武承嗣的女儿。
另一个是吴王李恪的长子李千里,本名李琳,字仁,所以有些史料也管他叫李仁。
李恪惨死后,他的四个儿子——老大李琳、老二李玮、老三李琨、老四李璄——当时还未成年,全被流放岭表。四兄弟虽说是被流放的罪人,但毕竟是皇室子孙,况且大唐当家的又是他们的叔叔,精神和肉体吃些苦头是有的,但物质方面始终很充裕。
作为大哥的李琳并未沉沦放弃,从抵达岭南的第一天起,就在琢磨如何带领家族翻身。他费尽心思搜集岭南珍品、特产,时不时就发上几车到洛阳,进献给叔叔高宗和婶婶武后。皇帝皇后也喜欢收礼呀,觉得这孩子很懂事。
高宗十年长孙无忌死后,高宗即追封三哥李恪为郁林郡王,并立庙祭祀,但同时又封李孝恭的孙子李荣为郁林县侯,作为李恪的法定继承人。显然,高宗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但还是遮遮掩掩的不肯承认,所以并未赦免李琳四兄弟。但李琳不在意,只要父亲能正名,他们兄弟翻身就只是时间问题。
中宗即位当年,郁林县侯李荣因事获罪。李琳的长期投资,叔叔没有认,但婶婶认了。武太后亲自出面为李琳兄弟做中宗的工作。中宗随即取消了李荣作为李恪继承人的资格,同时赦免李琳四兄弟,并让李琳当回了李恪的继承人。
中宗在位55天即被废黜,睿宗上台,武太后临朝称制。李琳越发卖力地讨好婶婶,经常进献祥瑞。有人可能要骂他软骨头了,身为皇家子弟居然讨好武氏!但大家要知道,害死李恪的不是武后,而是长孙无忌,并且后来干掉长孙无忌的正是武后。所以,于李琳兄弟而言,婶婶其实是报了他们杀父之仇的大恩人,他们对这位婶婶满怀感激。
临朝六年(689年),李琳的投资迎来了第二次分红。武太后赦免了李恪的谋反之罪,并授任李琳为襄州(今湖北襄阳)刺史。武太后还专程派人到襄州勉励李琳:“儿,吾家千里驹!”你小子可是我家的千里良驹啊!李琳感激涕零,千恩万谢,随即申请更名为李千里。武太后十分开心,当然同意。
李千里上任后把一切政务都甩给长史处理,自己则专心搜集珍品、祥瑞,继续进献给婶婶。有人因此指责他“不知州事”,懒政怠政。要我说李千里绝对是个聪明人,武太后要谋朝篡位,图谋剪除李唐宗室,李千里越是积极作为,处境就越危险。所以,他一方面无为而治,以示自己在政治上绝无野心,另一方面则在情感上亦步亦趋,紧紧追随婶婶。
果然,武太后大杀宗室,李千里四兄弟则安然无恙。
除了宗室,大臣也没少杀。光部级以上就有宰相魏玄同、韦方质、范履冰、裴居道,夏官
侍郎崔詧,尚书左丞张行廉等。其余大臣或死或贬,不计其数。其中,最大的案子当数徐敬真案。
徐敬真是徐敬业的幼弟,受兄长牵连被流放远州。临朝六年七月,他偷偷逃回内地,打算越境逃亡突厥。途经神都洛阳时,洛州司马弓嗣业和洛阳县令张嗣明给了他一些盘缠。但徐敬真运气不太好,走到河北定州时被当地官府抓获。消息传来,弓嗣业当即自杀。张嗣明与徐敬真一同下狱。负责断案的周兴借机大做文章。酷刑之下,张嗣明和徐敬真为了能立功免死,胡乱指认了一大批朝野名士。
然后,又是一连串的人头落地和一系列的罢官贬官。当年在豫州疯狂捕杀叛党、诬陷狄仁杰的张光辅,从逻些背回父亲刘审礼遗体的刘易从等人均被处死。洛阳县令魏元忠、秋官尚书张楚金、陕州刺史郭正一、凤阁侍郎元万顷等人也被贬官外放。
被杀的人中有一人极为可惜,便是名将黑齿常之。一来,黑齿常之的确是被冤枉的;二来,杀他也杀得不是时候。因为就在两个月前,唐蕃两国干戈再起,唐朝又吃了一场大大的败仗。
武太后临朝称制的这几年里,吐蕃政局发生了深刻变化。
我在《日月星辰》里讲过,高宗二十七年,吐蕃赞普芒松芒赞英年早逝。他的妃子没庐·赤玛伦冒着与专权的噶尔家族闹崩的危险,将年幼的儿子杜松芒波杰
推上赞普宝座。没庐妃执政的核心思想非常清晰,就是铲除噶尔家族,让大政重回王室之手。可噶尔家族两世经营,把持吐蕃军政大权,就凭他们孤儿寡母,想扳倒人家势比登天。
但没庐妃万万没想到,看似铁板一块的噶尔家族内部也有裂痕,而且还不小。临朝二年(685年),逻些政变,大论赞悉若居然被族亲噶尔·芒辗达乍布所杀,其党羽也遭到残酷清洗。没庐妃趁机拱火,马上让芒辗达乍布担任了大论,想坐观芒辗达乍布与钦陵二虎相斗。果不其然,不久钦陵偷偷从青海回师,奔袭千里,取放牧小路直入逻些,将芒辗达乍布势力尽数屠灭。
不到一年的时间内,逻些的政治势力遭到两次血腥清洗。这两场仇杀不但让噶尔家族元气大伤,也让吐蕃贵族人人自危。这种局面正是没庐妃所乐见的,顺水推舟又让钦陵出任了大论。
钦陵倒是想长留逻些,但唐人不答应啊!自阿史那都支叛乱后,吐蕃和后突厥都向西域渗透,昆陵和濛池两大都护府已经被蚕食得只剩个空壳了。趁着吐蕃内讧、钦陵回军逻些的机会,武太后又重新恢复了两个都护府的建制,以阿史那弥射之子阿史那元庆为兴昔亡可汗、阿史那步真之子阿史那斛瑟罗为继往绝可汗,分统十箭两厢。
钦陵肯定坐不住,立刻返回青海整军备战,准备把西域从唐人手中夺回来。
临朝四年(687年),钦陵率军入侵西域。武太后派宰相韦待价(初唐名臣韦挺之子、诗人韦庄七世祖)率兵出击,但不知为何没有成行。临朝六年(689年),韦待价倒是真出击了,可他并无统御之才,于七月在今新疆伊犁霍城以西的寅识迦河畔被钦陵一战击溃,“士卒冻馁,死亡甚众”。武太后勃然大怒,将韦待价除名流放,杀安西大都护阎温古,以副都护唐休璟为西州都督。
韦待价是真冤,他一个文臣,偏要派他去打仗。武太后也真是,当年已经在李敬玄身上吃过亏了,这次还是记吃不记打,非逼着韦待价步了李敬玄的后尘!
眼看着吐蕃人又要兴风作浪,周兴却构陷朝中最会防吐蕃人的黑齿常之谋反。黑齿常之不是姓黑齿嘛,周兴让他变无齿,一颗一颗地拔光了他的牙。黑齿常之不堪受辱,上吊自杀。当年程务挺之死便宜了突厥,现在黑齿常之之死便宜了吐蕃,武太后自毁长城,干了敌人想办而办不到的事情。
四个月后,武太后无奈放弃安西四镇,将镇军全部撤回西州,固守北疆伊、西、庭三州和河西走廊
。这是一个大大的昏招。唐朝撤出四镇驻军后,四镇酋长迅速倒向吐蕃,有的干脆当了带路党。吐蕃军队在安西站稳了脚跟,并沿着沙漠边缘一路向东,兵锋直指敦煌,威胁河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