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崇为相有三大政绩:排抑佛教,治理蝗灾,整饬贵戚。他是真的在整饬贵戚,而且专门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不,他居然敢对玄宗的兄弟们下手。
大家知道,李隆基那可是很友爱很友爱的。当年他们兄弟五人出阁后,在长安隆庆池北圈了老大一块地,建了一个会所式的私人高档小区——五王宅。五家的院落是紧挨着的,就为了平时走动方便,闻着饭香翻墙就能过来那种。李隆基成为皇帝后,他的府邸就不能叫宅了,升级为兴庆宫。玄宗隔三岔五就拉上邠王李守礼去兴庆宫住几天。
在兴庆宫里头,哥儿几个见面不行君臣之礼,只行家人之礼。吃饭时也一样,没什么君君臣臣,就是排排坐、吃饭饭。兄弟五人同榻宴饮,吃酒作乐,击毽斗鸡,开演奏会,要多高兴有多高兴。玄宗还命人特制了一张超大号的床,上面有一个超长的枕头和超大的被子。玩累了,哥儿几个就睡在一张床上,枕着一个枕头,盖着一张大被同眠。
一次,玄宗颇为动情地对兄弟们说:“魏文帝曹丕有诗云:‘西山一何高,高处殊无极。上有两仙童,不饮亦不食。与我一丸药,光耀有五色。服药四五日,身体生羽翼。’朕就想了,因服用仙丹而得来的羽翼,哪里比得上兄弟骨肉间的天然羽翼呢?曹植有大才,但他哥哥曹丕嫉妒他,不让他参与朝政,甚至都不允许他朝见拜谒,他只能忧愁而死。结果,曹魏遭司马氏篡夺。舜帝是上古圣人,他弟弟象那么刻薄地对待他,甚至多次想置他于死地,他都没有记恨,才有了九族和睦、百姓安宁的景象。朕以为,舜帝之所为才是帝王之道。前不久,朕研读仙经发现了一剂仙丹,书上说‘服之必验’。兄弟们,你们是朕的羽翼,朕爱死你们了!来,大家一起干掉这剂仙丹,同保长寿,永无极限。”听听,说得多好啊!
还有一次,薛王李业病了。玄宗正在临朝问政,一听弟弟病了,马上派人前往薛王府问候。短短一个朝会,他居然派了十拨人去探视。退朝后,他急匆匆地赶到薛王府,不顾众人拦阻,非要亲自给李业煎药。大家想,他一个公子哥儿哪会煎药啊?!不一会儿的工夫,胡须就被灶火点着了。左右七手八脚地帮他灭了火,哎呀,陛下的龙须烧坏了。玄宗却说:“只要薛王吃了这药能好,我的胡须算什么呢?!”
当时,朝野内外都觉得李隆基兄弟是李唐皇室中的异类。因为他们家自打太宗李世民起,兄弟之间从来都是明枪暗箭的,难得李隆基兄弟却如此友爱。所以,连史官都忍不住赞叹:“上素友爱,近世帝王莫能及。”
玄宗的确称得上友爱,但大家可能也感觉到了,他有些刻意为之,用力过猛了。事实上,李隆基对兄弟们友爱,仅限于临淄王李隆基、太子李隆基这样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是皇帝李隆基,要为自己和儿孙们考虑了。虽然他言行上对兄弟们依旧表现得很友爱,但已不再让诸王担任重要职务了,只是一味用声色犬马、衣食器玩来笼络和麻醉他们。所谓的友爱已经加了引号、掺了水分。
姚崇号玄宗的脉号得准准的,整饬贵戚直接就拿这哥几个下手。
薛王李业的舅舅王仙童因欺凌百姓遭到御史弹劾。李业出面说情。弟弟的面子,玄宗还是想给的,让有司复审。姚崇和卢怀慎说:“王仙童所为不法、证据确凿,御史调查得很清楚,不能枉法裁判!”玄宗马上撤销复审。最终,王仙童获罪。
申王李成义还没看出风头,向弟弟请托,想将申王府录事阎楚珪任命为王府参军。阎楚珪是李成义的人,况且他调整职务仍旧在申王府属官范围内,玄宗觉得没啥大不了的,准备同意。姚崇和卢怀慎坚决反对,王府属官也是朝廷命官,怎么任用是朝廷的事儿,不宜私相授受。玄宗觉得有道理,没有批准阎楚珪的任命。
之前经常有人请托诸王向玄宗说项。打从这两件事后,诸王就再也不干这种事儿了,请托之风大为收敛。
以为收敛就可以了吗?不,姚崇还建议将诸王外放为州刺史。玄宗也照办了,分任五王(含李守礼)为外州刺史,并限令他们每季度最多只能一次回朝两人,不能五个人同时回来。又过了几年,他干脆明令禁止诸王与群臣结交往来。
老大李成器为避李隆基他妈窦氏昭成皇后的尊号
,改名为李宪。这是个聪明人,谦恭小心,从不干议时政,也不与人交结。老二李成义、老五李业经过先前的事儿,也明白咋回事了,都学大哥。李守礼才识低劣,生活奢侈,妻妾成群,在子女教育方面也一塌糊涂。《旧唐书》说他的儿子大多不成才,女儿也有负贞洁名声。但也有人认为,李守礼前半生历经残酷政治斗争的洗礼,所以选择以另类的生活方式避难。
唯独老四岐王李范还不开窍。玄宗幺妹霍国公主的驸马裴虚己与李范过从甚密。玄宗直接逼令裴虚己与公主离婚,并将他流放外州。李范居然还没反应过来,依旧和万年尉刘庭琦、太祝张谔多次聚会,又遭到检举。结果,刘庭琦、张谔均被流放。这下我们终于可以求一下李范的心理阴影面积了。就这,玄宗还在李范面前假惺惺地说场面话:“吾兄弟自无间,但趋竞之徒强相托附耳。吾终不以此责兄弟也。”
一次,玄宗病重。薛王李业的小舅子内直郎韦宾与殿中监皇甫恂闲聊时说起玄宗的病情,口无遮拦,被人听了去,密告玄宗。玄宗大怒,杀韦宾而流皇甫恂。李业夫妻俩吓坏了,王妃韦氏甚至都“降服待罪”了,李业更是不敢去见哥哥。玄宗听说后,马上召见李业。李业跪在殿下,战战兢兢地请罪。玄宗降阶,上前挽着弟弟的手,将他扶了起来,说道:“我如果猜忌兄弟的话,天地都不会饶了我!”随即请李业宴饮,并下敕恢复韦氏的妃位。但不久之后,他又打了一个补丁:严禁无至亲关系的宗室、外戚、驸马相互交往,严禁术士出入百官之家。
以上五王,申王李成义于开元十二年病殁,追赠惠庄太子。两年后,岐王李范病逝,追赠惠文太子。开元二十二年,薛王李业也没了,追赠惠宣太子。这种赠的太子都是虚名,不是追给死人享受的,而是追给活人看的。玄宗用虚名换美名这招儿真是玩出了水平!李守礼和李宪病逝于开元二十九年。玄宗追谥李宪为让皇帝,还在睿宗的桥陵旁为大哥修建了惠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