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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抑佛治蝗

干翻这么多人,都是为了让姚崇放开手脚做事情。玄宗还给姚崇挑了一个搭档,河南安阳滑县人卢怀慎。

卢怀慎的学历和性格都很棒,进士出身,人也的确虚怀若谷、清廉谨慎。他是唐朝出了名的大清官,贵为宰相却不贪不占,而且领了俸禄马上就散给亲人和故旧,以致“妻子不免饥寒,所居不蔽风雨”。当宰相当到这个份儿上,境界真不是一般的高!

但一个人的优点往往也是他的缺点。卢怀慎重名轻利,是因为他没有权力欲,别人当官唯恐事儿少,都想着权力能多揽一点儿是一点儿。他则不然,遇到事情能推就推,谁愿意管谁管,本相乐得清闲。所以,时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伴食宰相”,字面意思是陪着吃饭的宰相,其实就是讥讽他完全是个陪衬,不乐作为,无所作为。卢怀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当官,一不图发财,二不想得罪人,伴食就伴食吧,挺好!

但也正因为他甘于做伴食宰相,所以姚崇才能容他。

一次,姚崇因事告假十余天。宰相里就他能干活,他这一休假,奏章没人处理,很快堆成了山。卢怀慎头都大了,总压着不处理也不行啊,可他又处理不来,实在没辙了,主动向玄宗请罪。不料玄宗却说:“朕把天下事都委托给姚崇,用爱卿只是为了对雅士俗人起镇抚作用罢了!”一般人听了这话早急眼了,合着您拿我当点缀呢?!卢怀慎不一样,笑逐颜开,不怪罪我就好!

姚崇休假归来,不到半天就把积压的奏章全都处理完了。他颇为自得地问部下齐澣 :“我这个宰相可以和谁相比?”齐澣尚未作答,他又忙不迭地追问:“比得上管仲和晏子吗?”齐澣是个实在人,直不楞登地回道:“管仲、晏婴所奉行的法度虽未能传之后世,起码也做到了终身实施。您制定的法度则随时更改,就此而言似乎比不上他们。”姚崇不甘心:“然后呢?”齐澣说:“公可谓救时之相耳。”姚崇听了哈哈大笑,投笔说道:“救时之相已经很不错了,一般人哪能到这一步呢?!”

一个伴食宰相,一个救时之相,这两人组CP效果怎么样呢?

很不错!

姚崇搞政治斗争很有一套,被他盯上的对手基本都逃不过他的算计。不过,这个人确实有担当,也很有能力,干的都是大事儿正事儿,成绩单还很漂亮。

他的一大政绩就是以空前力度抑制佛教。

唐朝佛教的发展始于玄奘,历高祖、太宗、高宗、则天、中宗、睿宗六朝,可以说是狂飙疾进、一日千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呢?主要原因有二:

其一,在思想层面,崇佛已成为社会主流思潮。唐朝虽然以道教为国教,但施行宽容的宗教政策,只要不是反政府的邪教,朝廷基本上都持赞赏和欢迎态度。佛教自汉代传入已有好几百年了,且历史上一度比较兴盛,在中国社会有广泛的群众基础。玄奘西天取经,推动了唐朝佛教的第一个高潮。女皇武则天不仅说自己是弥勒佛转世,还将佛教升级成国教。中宗时代,皇亲国戚间流行捐建佛寺和度人为僧的风潮。你捐建一个五百平方米的寺庙,那我就捐建个一千平方米的;你剃度五十人为僧,那我就剃度一百人。谁捐建的寺庙宏大奢华,谁剃度的僧人数量多,谁的功业就大。

其二,在政策层面,朝廷鼓励俗人出家。当时的政策说出来大家可能都不信,只要出了家,起码有三大好处:首先,尘世的一切义务再也与你无关了,租庸调全免,徭役兵役全都不用服。其次,从此告别体力劳动,每天打坐念经就可以了。什么?吃喝从哪儿来?有大把的善男信女布施供养,还愁没吃喝?最后,社会地位极高,哪怕你出家前就是个布衣平民,出家后达官贵人见了你都要客客气气行礼。

所以,李唐开国至今,佛教保持了极为强劲的上升态势,寺院和僧人的数量激增。

佛教导人向善、教人隐忍,对于维护社会秩序是有利的。但任何硬币都有两面,佛教如果过度膨胀,就对国家很不利了。第一,大量青壮年剃度为僧尼,种地的人少了,纳税的人少了,服役的男丁也少了,并且出家人不再婚配,不利于人口繁衍。第二,寺庙数量激增,圈占了大量的土地,每多建一个寺庙,国家可用的土地就少了一些。

唯物主义者姚崇很早就注意到了佛教过度膨胀的问题,决心排抑佛教。开元二年,他上书玄宗:“佛图澄不能存赵,鸠摩罗什不能存秦,齐襄、梁武未免祸殃。但使苍生安乐,即是佛身;何用妄度奸人,使坏正法!”

佛图澄和鸠摩罗什都是南北朝著名的佛教大咖,一个是后赵的国师,一个是前秦的国师,备受统治者推崇。但两国并未因为尊崇佛教而国运长久。北齐文襄帝高澄和南梁武帝萧衍都是骨灰级的佛教粉丝,萧衍甚至三次舍身出家,不可谓不虔诚。可北齐和南梁终究还是灭亡了。

姚崇的意思是说,统治者尊崇佛教并不能确保江山长久。尤其“但使苍生安乐,即是佛身”这句话,身为帝王只要能让苍生安乐、百姓幸福,那就是佛,绝对堪称唐代金句。

姚崇请求玄宗采取有力措施抑制佛教的膨胀。这个建议正合玄宗心意。一方面,玄宗是个虔诚的道教信徒,他最崇拜的人是道家鼻祖——玄元皇帝李耳。另一方面,因为胡僧慧范多为不法的缘故,玄宗对佛教也没什么好感。

所以,他断然采纳姚崇的建议,陆续出台多项抑佛政策:全国清查假僧尼。所谓假僧尼是指那些内心并不虔诚于佛教,只是为了享受出家人利好而剃度的人。清查出来的一万两千名假僧尼被勒令还俗。全国禁止再建寺庙,旧的想修可以,但必须经官府审批,至于报上去批不批,你猜。禁止文武百官及其家属与出家人往来。禁止民间私自铸造佛像,抄写佛经。

这套组合拳力度相当之大,严重遏制了佛教的发展。如果后来的唐帝能够延续玄宗的政策,佛教就不会东山再起,本书第七部的“武宗灭佛”也就不会发生。

姚崇的唯物性还体现在他力主治蝗上。大家可能纳闷了,蝗灾嘛,发生了就该整治呀!那个年代洪灾、旱灾、水灾、火灾……啥灾都治,就是蝗灾不治。为啥呢?因为迷信啊,蝗虫带个“皇”字,被古人视为天虫,闹蝗灾是因为老天爷对世人不满、降灾以示惩戒。老天爷要收拾你,你非要作对,几个意思?所以,不能管,就任由蝗虫吃自助餐。

开元三年(715年),山东地区出现大范围蝗灾。姚崇奏请分派御史赴地方督促官民捕杀蝗虫。

此议在朝中引起了激烈争论。就连一贯遇事退让的卢怀慎都表态反对,理由是杀灭蝗虫有伤天地阴阳之气的调和。绝大多数朝臣和地方官员也持反对意见。但姚崇很坚持:“当年楚庄王吞吃水蛭,他的病就痊愈了;孙叔敖杀死两头蛇,上天降福给他。你们不忍心看到蝗虫被杀死,难道就忍心看着百姓被饿死?!倘若杀死蝗虫会招来灾祸,那就让我姚崇一人承担吧!”就冲这番话,我们得给姚崇一个大大的赞。

玄宗态度也很暧昧,他倒不是迷信,而是觉得蝗虫铺天盖地,靠人力捕杀不过来。姚崇则说:“即使无法将蝗虫全部杀死,也要比养蝗虫造成灾害强。”玄宗最终同意了。虽然在那个年代以人力对付蝗虫确实力量不足,但蝗灾的程度的确有所缓解。

转年,山东地区又是一场蝗灾。这次中央倒是没什么阻力了,但地方有人顶牛。汴州刺史倪若水上表反对:“蝗虫是上天降下的灾祸,并非人力可以扭转,朝廷应当通过修德行善来消除蝗灾。”他还举了个例子,说前赵皇帝刘聪捕杀蝗虫,结果蝗灾反而更加严重了。姚崇亲自写信给他:“刘聪乃僭越称帝,因此德不胜邪;当今乃圣朝明君,所以邪不胜德。自古郡守贤良,蝗虫不入其境。倘若修德可以免除蝗灾,岂不等于说蝗灾是因为无德而招致的吗?!”接到宰相的信,倪若水也不敢怠慢了,立即照办。

此后,每逢蝗灾,朝廷都会派员督促考察地方官捕杀蝗虫。因此,尽管开元年间蝗灾时有发生,但从未引发严重的饥荒。

这是姚崇的又一大德政。 BvdXL9UDPxY0C6r8UT9fntf9VHy5XAvkuSN4Cae8HChnXM+lPUk4TdNtJE8Xr3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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