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街驿之战后,唐蕃关系再趋恶化。吐蕃勾连大食、突厥、突骑施等国,多次袭扰唐境。但由于募兵制的推广和节度使制度的建立,唐朝的军力和战斗力大为提高。吐蕃人不仅没讨着便宜,反而屡屡吃亏。
战争是军人的舞台。在抗击吐蕃人的斗争中,又涌现出一批杰出的将领。
安西疆场冒出了一个张孝嵩。
开元三年(715年),吐蕃联合大食入侵位于今锡尔河中游费尔干纳盆地的拔汗那国。拔汗那王奔入安西都护府求救。好巧不巧,正赶上时任监察御史的张孝嵩在当地巡察呢!
这位张孝嵩颇有娄师德的风范,也是河南人
,也是进士出身,也志在投笔从戎、纵横疆场。接到拔汗那王的求救信后,他难掩兴奋地对安西大都护吕休璟说:“如果我们不救援拔汗那,以后就没法号令西域诸国了。”张孝嵩是监察御史,有独断专行的权力,所以吕休璟马上将指挥权交给他。张孝嵩集结安西各部族兵马一万余人,从龟兹向西挺进数千里,相继攻克数百城,于十一月突入拔汗那境内,大破傀儡王。随后,他传檄诸国,大食、康居、朱俱波
、罽宾
等八国皆不敢与唐军争锋,相继遣使请降。
张孝嵩一战成名,唐朝的声威也远播中亚。但战后他非但没有受赏,反而被下狱贬官,原因是有人告他贪污。到底有没有贪污呢?我认为是有的,边将趁战乱中饱私囊是普遍存在的潜规则。不过,良将难得,玄宗不久就起复张孝嵩为北庭都护。
西域勃律国是位于克什米尔东部拉达克地区及印度河上游流域的古国,刚好在吐蕃﹑天竺和唐朝西域地区之间,战略位置十分重要。高宗十三年(662年),趁唐廷初征高句丽之机,禄东赞发兵击破勃律国。勃律国从此一分为二,留居原地的是亲吐蕃的大勃律国,迁徙至今巴控克什米尔吉尔吉特地区的是亲唐的小勃律国,两国相距三百里。小勃律国有一条通道可直通西域,这条要道就是著名的瓦罕走廊
。吐蕃如果获得小勃律国,向西可以蚕食中亚的昭武九姓粟特人,向东可以入侵安西乃至河陇、关中。
开元十年(722年),吐蕃大举攻打小勃律国。小勃律王向北庭都护张孝嵩求救。北庭军中大部分将领都不赞同支援小勃律。为啥呢?不是畏惧吐蕃人,而是畏惧险峻的葱岭——也就是帕米尔高原。帕米尔高原面积约10万平方公里,横跨今塔吉克斯坦、阿富汗、中国三国,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主要山峰均在6000米以上,而且上面还分布着1000多条冰川。将士们是怕大军未到勃律,连吐蕃人的鬼影都没见着,就已先折大半。但张孝嵩力排众议,派出番汉步骑兵四千,克服高海拔缺氧的困难,成功翻越帕米尔高原。唐军与小勃律军夹击吐蕃军,取得了俘斩数万人的大胜。
西域有张孝嵩,河陇有郭知运。郭知运频频攻打吐蕃人在九曲地区设置的防线,屡战屡胜。吐蕃人被打得受不了了,奉表请和。唐朝这边同意,约定由双方宰相盟誓签字。吐蕃人觉得光有宰相签字还不够,双方的最高元首——赞普和皇帝也要签。但玄宗不愿意,心里想的是蛮夷君主怎配和朕的名字写在一起,嘴上说的却是:“去年不是已经起誓盟约过了吗,如果说话不算话,再盟誓又有什么用?!”
开元九年,郭知运病逝。其河西、陇右节度使一职由他的同乡兼副手王君毚接任。王君毚本身很能打,执行的又是郭知运的路线,所以上任后置两国和平约定于不顾,频频出击,屡有捷报。玄宗内心就不想和吐蕃讲和,不仅未追究王君毚,反而一再褒奖。
攻守逆势,现在既然是唐朝压着吐蕃打,那金城公主在吐蕃的日子就理所当然地不好过了,冷言冷语肯定是有的,拳脚相加说不定也有。
我在《资治通鉴》中找到了这样一条记载:“开元十二年十月,丁酉,谢王特勒遣使入奏,称‘去年五月,金城公主遣使诣个失密国,云欲走归汝。个失密王从臣国王借兵,共拒吐蕃。王遣臣入取进止’。上以为然,赐帛遣之。”
啥意思呢?开元十二年(724年)十月,谢国国王派人告诉玄宗,说去年五月金城公主暗中联络个失密国国王,请国王协助她归唐。个失密国兵力不足,就请谢国发兵相助。谢王吃不准帮不帮,所以来请示玄宗。
金城公主想回来是真的,但谢王肯定是鬼扯。为啥呢?因为谢国属于南蛮的一支,其地在今贵州东部,而个失密国则远在中亚的克什米尔地区。金城公主联络中亚部落,中亚部落请贵州人帮忙,这说出来你们信吗?反正我不信。玄宗当然也不信。
所以,我分析可能的情况无外乎两种:一是谢王道听途说,逮着个大风刮来的消息,就跑到唐朝这边儿献媚。二是史官地理知识不扎实,把这些国家的地理方位搞混了,有可能联系谢王的是一个西南番邦,并非个失密国。
那么,玄宗是怎么处置的呢?他点了点头,赐给谢国使者一些布帛,打发人家回去了。点头是什么意思呢?是仅仅表示知道了,还是同意谢国发兵相助?从后事来看,显然是前者。接回金城公主,怎么可能?只要唐蕃两国还有和亲关系,随时能打,也随时可以谈,但把公主接回来就相当于断交了,是彻底闹崩了。玄宗可不傻,区区一个公主,又不是他的亲姐妹,在江山社稷面前轻如鸿毛。
王君毚由于太能打,招致了吐蕃人的报复。开元十五年(727年)九月,吐蕃人专门攻打他的家乡瓜州,活捉了他父亲,还传话给他:“听说王将军经常自夸忠勇许国,来呀,跟我们打一仗呗!”王君毚急得天天在城头朝西边瞭望,但就是不敢出兵。
他不敢招惹吐蕃人,就拿铁勒人泄愤。铁勒四部——回纥、契苾、思结、浑归附唐朝多年,被安置于甘凉地区。当年王君毚还没当大官前,往来四部时人家看他官小,招待很薄,没有烤全羊,没有馕包肉,就一碗拉面还不放牛肉。王君毚怀恨在心,当上河西陇右节度使后就变着法儿收拾四部。四部被逼急眼了,打算组团到京城告他。王君毚抢先上奏玄宗,说这四个部落最近很躁动,想谋反啊!玄宗一纸敕书,将四部酋长流放边陲。
王君毚对四部人的不满情绪虽然有所察觉,但并未予以足够重视。是年冬的一天,他率轻骑邀击吐蕃人,回军路过张掖城南巩笔驿时,被回纥酋长承宗的侄子护输打了埋伏,当场被杀。护输本打算将他的尸体献给吐蕃赞普尺带珠丹,但由于凉州唐军紧追不舍,只得弃尸而走。消息传来,承宗的儿子骨力裴罗马上投奔了后突厥汗国。
王君毚身兼河西、陇右两镇节度使,是控御吐蕃、突厥两大强敌的大员。他这一死,影响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