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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杨之为与他的走私货

如果说命运由天注定,那么生活可以自己选择。于是选择变得非常重要,甚至胜过努力。自古就说时代出英雄,也有伟人创造一个崭新的时代,这都需要在特殊的背景下,处于非常时期,把握机遇,勇于开拓,敢于出手的谋略。杨之为虽文化不高,也没有经营之道,更没有生意经验,他却能把握天时、地利、人和之古训,瞄准特殊时期的生财之道。

杨之为是何许人?他有何能何德?成为金峰一带走私货流通的核心人物。杨之为其实不是金峰人,是靠海边的沙林村人,沙林村地处沙丘与木麻黄之间一个不算大的自然村,靠近南澳,也就是现在长乐国际机场的位置。村民一半靠种地瓜、瓜果为生,一半靠海边滩涂种蛏、养殖墨鱼(目鱼)、出海捕鱼为生。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想不到多年后沙林村不复存在。这也是杨之为引以为自豪的事,他初中毕业后就到金峰菜市场做买卖咸菜的生意,咸菜以大头菜为主,在金峰方圆十几里地里种了很多大头菜,收割后用盐巴腌成晒干,是很好的下饭菜。很多农民都挖了大大小小的石坑,用石条砌成,把新鲜的大头菜腌制其中,经过一个多月后起坑、晒干,然后销往全省各地,大部分是生意人到村上收购,杨之为就是干这样的事。他在金峰菜市场有一个摊位,虽然不大,但卖着各种咸菜。大头菜、萝卜干、榨菜、笋丝、紫菜、海带丝,还有海蜇皮,很多花样。

杨之为今年二十七岁,也只比我大七岁,看上去偏老,好像与我隔了一代,他为人不错,比较精明,讲话带鼻音,好像是感冒,又似是鼻炎。留着胡子,头发四六开,经常提着一个北京包,包上划了几道痕,有点脱皮。但是包里可能装着的都是钱或是票据,大家看着才羡慕他。他父亲遇难于台风捕鱼的海上,母亲务农,一个弟弟叫杨之生,两年前去当兵了,听说在宁德那边飞鸾海军基地当海军。杨之为前几年就结婚了,是赶在父亲死后百日里完婚,否则要等三年,这是当地的风俗。老婆也是海边附近的,嫌家里风沙大,他结完婚就跑到金峰混,最早是住在一个小仓库里面,干着投机倒把的事,日子混得不错,很早就买了一架凤凰牌自行车,派头得很。

是他第一个把台湾那边的走私货拉到金峰,放在自己的咸菜摊位上卖,引来众多买菜人的围观。货品新颖而便宜,主要有小钱包、围巾、衬衫、充电的手电筒、收音机,还有压缩饼干、火腿肠、凤梨酥,许多产品我们平时没有见过,所以有许多人买和许多人想买,特别是年轻人都蠢蠢欲动,只是口袋里没钱而已。

我兴高采烈地从广州回来,拿着八百元钱给父母,父母高兴得把我当成他们的爹娘,家里的地位迅速提升,不再煮地瓜米给我吃,采取大米一半地瓜一半混合着煮给我吃。我经常跑去金峰找陈百歌玩,计划着下一趟什么时候再出发卖蚊帐。这时候我去金峰不再吃锅边糊了,改成吃鱼丸,金峰的鱼丸非常好吃,使我多年以后吃不惯福州的鱼丸。金峰鱼丸有很浓的鱼味,还有没绞碎的细骨,肉馅滋润得很,咬一口油汁直流,满嘴油腻,被人称上金峰全真鱼丸的美誉。

陈百歌不怎么理我,不是和我不好,而是忙于跟唐诗燕谈恋爱。他说谈恋爱会得相思病,以前听人讲不相信,现在才信,他如果没有约会就吃不下饭,如果没有见到唐诗燕就一夜难眠,牵一下唐诗燕的手胜过握着大把的人民币,抱一下唐诗燕犹如抱着生命的稻草。我被说着心里痒痒的,也很想谈恋爱。因为我会赚钱,在村里也传开了,媒婆也上门说亲,父母也有意去物色一个好的女孩子,我却不愿意,我不打算在山富村生活一辈子,免得定亲以后还要退婚,像我的同学刘水利一样很被动。但是听陈百歌对恋爱的一番论述,又觉得恋爱可以当饭吃、当衣穿、当人生的力量。

今天难得遇到陈百歌,他满脸的高兴劲,想必与唐诗燕热恋于“水深火热”之中,他火急火燎地对我说:“水萍,我爸想见你。”我有些受宠若惊,陈百歌的爸爸我只见过一面,他大部分都不在家,都坚守在经编织布厂里面,在我心目中他就是大老板,有钱有势有家业。听陈百歌说织布厂是由他三间老房子改造的,拥挤不堪。但是,我心中有数,陈老板为什么要见我,一定是我很会卖蚊帐,而且有很多主见,还可以搞批发,认为我是一个做生意的人才。

我问陈百歌:“你爸找我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百歌拍一下我的肩膀说:“我的哥哥,一定是好事。我爸很忙,不会轻易约人的。”

我有几分自豪,自豪于被人器重。我跟着陈百歌去他的家,他的家我已经很熟悉了,他的妈妈很热情,会煮很多菜,只是不爱说话。这时,在路上意外地遇上一个人,她是林芬芳,金峰倩影照相馆林师傅的女儿。是她先看见了我们,很远就叫住陈百歌:“百歌,你们去哪里啊!”

我们停住脚步,陈百歌有些难为情,偷偷对我嘀咕:“水萍,她暗恋我,我对她没感觉,你有没有?”

“去你的,我是有感觉,但没资格。”我反讽刺他,“找老婆不是要找她喜欢你的吗?人家对你有意,你为何对人家无情?”

“不对,要找我们喜欢她的,我就喜欢唐诗燕。”陈百歌洋洋得意地说着。这家伙婚恋倒有些主见,他的话当然有道理。

林芬芳已站在我们面前,脸在阳光照射下,像含羞草一样露出几分羞涩,抿着唇,搓着手问:“你们去哪里?吃过饭没有?我请你们吃午饭。”

陈百歌抢先说:“我爸要见水萍,我带水萍去我家吃饭。”我也点头说是。

林芬芳说:“我爸也想见你,陈百歌。”

陈百歌惊出一身冷汗,然后镇静地应付说:“好的好的,到时候带我的未婚妻去照相馆请你爸拍照。”

林芬芳噘着嘴不高兴地说:“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去你家。”站在一旁的我感到很尴尬,不知说什么,陈百歌倒快人快语地说:“芬芳不行,我爸以为我搞三角恋爱,会被父母打死。”

林芬芳默黙无语地转头,悄悄地向着金峰繁华的街头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微妙,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而这个人却不喜欢,去喜欢另一个人。此时我同情林芬芳,又羡慕陈百歌,最快乐的应该是唐诗燕。我心中喜欢林芬芳,仅此而已,因为心中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林芬芳也不会看上我,包括她的爸爸林师傅。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我也清高得很,根本没打算在农村找老婆,我想着是远走高飞,能飞多远就多远,我也想着自由恋爱,自己谈自己看得上的女朋友。

我跟着陈百歌来到他的家,我偷偷对陈百歌说:“林芬芳可能生气了。”

陈百歌装个鬼脸说:“没事的,有空去照相馆哄哄她就不生气了,关键这事不能让唐诗燕知道。”

陈百歌的老爸已在客厅等我,他很热情,而且很欣赏我的样子,他对陈百歌说:“百歌,你去洗几个草莓给水萍吃。”然后招呼我坐下。

我说:“叔叔好。”很拘束地坐在他旁边。他说:“水萍啊!看不出来啊你还是卖蚊帐高手啊!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做什么事都能成。”

我嘻嘻地笑着:“可能是我的运气比较好。”

陈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挺好,百歌要多向你学学,他贪玩,没你懂事。”

陈百歌端着草莓过来,对他老爸说:“爸,说重点,等下我要和水萍出去逛街呢。”

“你们也要吃完饭再去玩吧!”陈老板话归正题。他说,“水萍,下一趟出去推销蚊帐由你带队。”

我一听忐忑不安起来,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好像也不敢这么做。心里犹豫着,嘴上说:“叔叔,我还没这本事呢。还要跟一两趟才行。”

陈老板又拍了拍我的后背说:“小伙子,你一定行。陈亮和陈忠义一定不会看错人,他们跟你出去一趟就看出来了,你不但能独当一面,还能带团队。”他接着说,“现在蚊帐市场非常好,春天之后就是夏天,蚊子开始多起来,所以旺季来临了。”

我点点头,心里紧张,但又觉得自己有价值,所以也激动。陈老板又说,“这次是分三组团队,你水萍带一个团队四个人,百歌跟着你。陈亮和陈忠义各带一个团队,兵分三路。”

原来陈老板早有计划了。他说:“为了安全起见,我托关系到长乐工商管理局开了几份推销蚊帐介绍信带去。”

我心里想,陈老板这么抬举我,有陈百歌做伴,就不大怕了。于是我们谈得很愉快,陈老板很满意,他招呼我们吃饭,然后我和陈百歌一起上街了……

金峰最繁华的算是农贸市场。啥都有而且是绿色的、生态的、传统的、天然的、手工的。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长乐人习惯于地域性很强的、土生土长的东西。尽管其他地方也有,却没有长乐的味道来得正统、甜美、纯正。比如,在长乐有青山后的龙眼、青村桥的番薯、山富村的西瓜。龙眼、番薯、西瓜到处都有,却没有长乐的好吃。科普一下,青山后属于古槐镇境内,青村桥则属鹤上镇境内,山富村就是靠机场的湖南镇了。这三个地方的龙眼、番薯、西瓜在金峰农贸市场几乎人人皆知。

我和陈百歌来到农贸市场,午后两点这个时辰,有的摊位开始休市,等四点后再开市,所以没有上午的热闹。一些摊位已经用布罩着,几个小伙计在那儿拉呱、打牌、嬉闹。还有一些摊位收起大鱼大肉,换成日用品、小商品。我和陈百歌就是这个时候认识了杨之为。

其实杨之为的摊位不明显,是靠近一个后门的角落。但是他摊位上卖的东西很有特色,与众不同,所以有人围观,有人问价,有人想买。所谓物以稀为贵,杨之为不知从哪里走的渠道,好像都是港台那边的货物。这些货物都是小商品,有录音带,放在播放机上播非常好听,有人说这是靡靡之音,给人柔弱颓废、委靡不振的感觉。但是人人都喜欢听,当时非常时髦。后来才知道唱得好听的那个女的叫邓丽君,还有唱得幽默谐趣的那个男的叫张帝。后来才有刘德华的歌。这是录音带的魅力,杨之为的摊位上有卖。还有卖围巾,他们不叫围巾,叫围脖,名称好听,花花绿绿的,让人有购买欲。还有卖背心,而他们也不叫背心,叫文化衫,前后都印有图案和文字,像书的封面,似杂志的彩页,非常吸引人,所以叫文化衫。还有卖钱包,他们也不叫钱包,叫钱夹子、手抓包,设计精美,有男式女款。后来才知道这在港台那边叫作文创产品。我们内地还不知道文创产品为何物。杨之为摊位上还有卖更神奇的东西,叫巧克力和咖啡,外面金黄色锡纸包着,金光闪闪的,里面黑黑圆圆的,像红糖,但比红糖好吃。而咖啡是一袋一袋装着,里面是粉末,用开水一冲,闻着特香,喝着有点苦,回味甘甜得很。金峰农贸市场上只有杨之为的摊位上有卖这些东西,都是高贵的精品。更让人目不转睛的是他还卖手表,而且是自动手表。当时只有有单位的人才有手表戴,最时髦的是上海手表、海鸥手表,在杨之为摊位上居然有卖自动手表,很让我惊讶,更让陈百歌垂涎三尺。

我们一直站在杨之为的摊前不肯离开,陈百歌什么都想买又不敢买,我说买一条丝巾送给唐诗燕,他不同意,他说想买一盒录音带,他喜欢听歌,家里也有播放机。杨之为看我们依依难舍的样子,他热情地招呼着:“你们看中哪一个?我便宜卖给你们。”

“真的吗?”陈百歌欣喜若狂起来。然后问,“老板,你这是哪里进的货?”

杨之为左看看右瞧瞧,很神秘的样子,悄悄地对我们说:“从台湾那边过来的,走海上通道。”

陈百歌“哦哦”地附和着。我说这是不是属于走私货?杨之为给我竖起大拇指,说我厉害,懂得识货。

当时只要说是走私货就是好东西,就是稀缺物品,让国人可望不可即。走私货就是港台货的代名词,而且走私货还有一个特点,便宜,可以说物美价廉。只有有番客亲属关系偶尔才会从正规的海关按规定带回一些港台的物品,否则在内地不可能有港台的东西,但是在金峰农贸市场却出现了港台货,这分明是走私进来的,这方面我懂。福建为沿海省份,长乐在东海边上,临近台湾,一衣带水,台湾海峡既是浅浅的乡愁,又是深深的隔离。解放台湾是当时最响亮的口号,台湾那边说我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所以在每年九月份秋天时会通过气球从台湾飘过来很多食物,我小时候就捡过好几次。而我们大陆这边也说台湾那边深陷资本主义的不堪社会环境里,因为信息不通,台湾海峡不可跨越,所以不了解双方的真实情况,只有解放台湾,让宝岛回到祖国的怀抱,才能共享彼此的先进和文明。

陈百歌突然说:“老板,我对这个感兴趣,我想跟你干走私,卖走私货。”

我大吃一惊说:“百歌你疯了?”

“我没疯,水萍,走私货买卖一定会红火,比卖蚊帐更好赚钱,而且都是好东西,我们一起干。”陈百歌眉飞色舞地说着。

我看着摊位前的老板,他见状,笑着说:“两个小兄弟,我叫杨之为,是南澳那边的沙林村人。”

“哦,靠海边,靠我村庄也比较近。”我说。

“你哪个村?”

“山富村。”

“山富村啊!我好几个亲戚都在你的山富村,山富村在附近算是大村了。”杨之为一下子对我亲近起来。

陈百歌推了我一把说:“怎么样水萍,我们一起做走私货买卖。”

“我们刚答应你爸带队去卖蚊帐啊!”我说。

“我们不管啦!卖蚊帐还有我堂哥他们几个呢。”陈百歌解释。

其实杨之为正缺人手,他一边拿货一边卖货忙不过来,正想着我们跟他一起干。他偷偷地对我们说:“其实大陆这边是拿着东西跟台湾同胞换的,人民币在台湾不能流通,我们又没有美金,所以都是用银圆跟他们换港台货,就是那个有袁世凯头像的银圆,你们有吗?这东西以后会很值钱。”

“原来这样啊!”我恍然大悟起来。

杨之为还告诉我们,他是在半夜海水退潮的时候开着小船到一个小岛与台湾同胞换东西的。杨之为说:“台湾同胞只要银圆,银条银砖也可以,其他东西不要,我就缺银圆,带着不多,所以换的东西也不多。他们船上什么都有,都是我们平时没见过的货品,吃的穿的用的玩的都有。”杨之为算是把走私的内情都告诉了我们。

杨之为便宜卖了陈百歌两盒录音带,都是邓丽君的歌曲。两盒才五块钱,陈百歌非常高兴,按正常市场价一盒就要十块钱。陈百歌由此判断做走私买卖很赚钱,他决定跟杨之为干走私的买卖。杨之为一下子就跟陈百歌称兄道弟起来,他倒是一直动员我一起干,我却不感兴趣,就是卖蚊帐也不是我想干的事。只是去全国推销蚊帐可以走南闯北,游历锦绣山河,体验各族风土人情。这是我感兴趣的,之前就是高中都毕业了,还不知道天有多大,地有多广,真是井中之蛙。若只守在东海之滨、沙丘之陵、木麻黄之荫,那一辈子将是灰头土脸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冲破闭塞屏障,飞越断头之路,方可到达宽阔大地,那里一定也有星星和月亮,而且还会有美丽的彩虹。

陈百歌突然改变主意,不与我一起出门推销蚊帐,一股孤独涌上我的心头。我心里明白陈百歌的父亲让我带队卖蚊帐,其实就是为了拓展他的经编纺织产业,需要大量的推销团队,我成为他发展业务的核心,所以我必须要三个人组成四人团队,才能成行。这倒不是难事,很多人都想去推销蚊帐,毕竟很赚钱,只是没有门路。而且我选择人选也要看人品、家道,还要看是否勤劳、吃苦。有三个人成为我考虑的对象,一个是我的远亲表哥,大我两岁,叫卓平原,他头脑灵活,虽然有点鬼精,但是做生意的料,能说会道,只是比较喜欢喝酒,中午晚上都要喝酒,以啤酒和红酒为主,不喝白酒,只有在夏天的时候喝上地瓜烧,他说可以祛暑。他酒量不行却不会醉,只是喝起酒话太多,令人生厌。他个儿长得比较瘦小,眼睛大,牙齿不整齐,牙缝里黑黑的污垢,好像饮尽人间的苦辣甜酸。嘴唇往上翘,见人就笑,两边露出明显的酒窝,虽不深,给人是陷阱的感觉。喜欢走南闯北,早些年就做过生意,赚中间差价,做得不怎么样,因喝酒所以容易交朋结友,朋友多,三教九流都有。人一走江湖就会多多少少讲义气,当然偶尔也会夸夸其谈,甚至满嘴跑火车,倒是很适合做推销蚊帐的生意。他现在金峰踩三轮车载客谋生,以金峰为中心,去长乐县、漳港镇、潭头镇和梅花镇、湖南镇等方向。生意算不错,我偶尔会坐他的车,从来不收我的车费,他习惯叫我水萍表弟,我也叫他平原表哥,因为是远亲,显得亲近一些。一个与我同龄,叫魏长海,是靠海边的北澳村人,与我家距离有五里路,不算远。他人长得比较高,好像比我大,比较黑一点,海边的太阳很毒,海风也很犀利,所以海边人没有做好防护皮肤容易黑而粗糙。我与他认识是在木麻黄树林里扒柴捡柴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我会跟他讲故事,是评话那种,我是在村里听评话先生讲的,还有听老人讲的鬼故事讲给他听。魏长海憨厚老实,不但喜欢听故事,也喜欢打牌,我们经常在树林里、沙丘上打牌,还赌点小钱,一般输赢在一块左右。因为打牌耽误时间完不成捡柴任务,就爬上树去偷折树枝回去。他经常会带鱼干给我吃,鲜美而醇香,他家靠海鱼多,吃不完卖不掉就晒干慢慢吃或送礼。他经常跟他爸爸一起去金峰、长乐城关卖鱼,也算见过世面,懂得买卖的道道和技巧,所以我想到他跟我一起去推销蚊帐没问题,一定比我卖得还好。还有另外一个人叫董石和,是长乐梅花人,也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他爸爸是梅花镇上一个小干部,一家子都是信天主教。董石和大我两岁,戴一副近视眼镜,为人诚恳,做事务实,家境要比普通农民好很多。

毕竟有一个吃公粮的父亲,每月十日可以领工资,所以董石和的家庭算比较优越了。我小时候跟着大人去他家拜年,应该是爷爷奶奶那一辈的,那时候跟董石和认识了,偶尔我一个人会穿过沙丘爬过山坡,去梅花找董石和玩,他会请我吃鱼丸和肉燕,我非常解馋。梅花镇是因将军山遍植梅花而得名,人们去梅花玩不是为了寻梅,而是为了那儿品种繁多的海鲜。梅花有渔港码头,距离马祖岛很近,只有十几海里,这里的渔船成群结队,不像我家附近的海边,没有码头,只有沙滩和礁石,渔民出海捕鱼比较困难,没有码头可靠,只能硬推到沙滩上,只能小打小闹。梅花镇主要就是以捕鱼为生,镇上村里、街头巷尾都充满着海腥味。董石和的家也做海鲜,但不多,他家主要收入是他爸爸的工资,我也准备叫他跟我一起去卖蚊帐。我想将这三个人选跟我一起组成四人组,然后跟陈老板谈我的想法。

卓平原、魏长海、董石和听我这么一说,高兴得都想跳楼,他们说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马上可以吃起来的。我说这次出门卖蚊帐,你们每个要出三百元的住宿和路费作为本钱,蚊帐货款由陈老板垫付。他们都同意我的意见,异口同声地说:“可以的,我们每人出三百元交给你。”

我把这些情况向陈老板做了详细的汇报,并计划这次带队出去准备向四川、贵州那边推销蚊帐。陈老板惊讶于我的周全统筹,不但组建了团队,还叫团队出本钱,减轻了他的负担,让他对我刮目相看。陈老板愈加对我信任,并寄予我很大的希望。由此陈百歌与他的父亲关系开始紧张起来,并减少了每月给陈百歌的零花钱,陈百歌也从此意识到一切都要靠自己,父母再有钱是他们的。再多的财富也要等父母百年之后才愿意处理身后之事。陈百歌明白这一点,但是,他是铁了心的要跟着杨之为去做走私的买卖。他把自己的想法分别告诉了唐诗燕和林芬芳,她们竟然都支持陈百歌,林芬芳还借了陈百歌五百元钱作为买卖走私货的本钱,使陈百歌感激不尽,当场抱着林芬芳,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吻一吻说:“等我赚到钱要加倍还你。”让林芬芳陶醉得热泪盈眶起来。

八十年代初期,应该是一个充满蓬勃朝气而又理想主义浓烈的时代。这正是处于改革开放的萌芽时期,不管从经济到文艺,还是生活方式到娱乐喜好都发生了变化。生活中出现了收录机、缝纫机、手表、自行车的四大件。娱乐上开始收听邓丽君的“靡靡之音”,崔健的摇滚音乐。文艺上开始手捧着《诗刊》《春风》杂志,心理学图书开始看《少女杜拉的故事》、弗洛伊德的《梦的释义》,民间开始看张扬的手抄本《归来》,直到印刷成书的《第二次握手》。街头上流行了女性的连衣裙,男性的喇叭裤,男女都时髦穿的牛仔裤也是在这个时期风行。

暖阳的逐渐普照意味着春天来临,春寒也一下子消失,开始了春暖花开。特别在农村,四季的变化明显而突出,可以不看天空和风速,只要看农作物的生长,只要听百虫的鸣叫,就知道季节的更替。万物的冬眠已经彻底醒来,摇曳的油菜花,波浪起伏的麦田,波涛汹涌的河流,还有袅袅的炊烟,都让人充满生机和希望。我带着三个同伴,托运了四百顶蚊帐,踏上了开往重庆的列车。

而陈百歌到了火车站送我,他的确把我的情义看得比较重,这么远能够从金峰陪我到福州火车站,帮我忙前忙后,让我感动不已也过意不去。他也许是代表他父亲,也许是他意识到这次没有一起推销蚊帐,意味着从此分道扬镳。陈百歌想从感情上给我一个肝胆的举动,从情义上给我一个铁杆的哥们定义。我似乎读懂了他的情感。但是,我也没有想到,在火车站一别,从此却难以再见,会到了三十多年之后才偶然相遇。

杨之为深夜匆匆忙忙地跑到陈百歌的家门口,连续敲了三次门。也许是陈百歌心有灵犀,想到一定是杨之为,他赶紧下楼开了门,将杨之为引进屋,一起上楼到了陈百歌的房间。陈百歌正在听邓丽君的歌,房间有些零乱,陈百歌非常爱干净的人,也很讲究,这几天被“靡靡之音”萦绕得晕头转向,都懒得去整理房间,杨之为突然夜访,看着自己房间的邋遢状,让他很不好意思。陈百歌问:“这么迟了有什么急事?”

“明天是周末,我要去乡下收购银圆,明晚十一点左右海水退潮时我跟几个老乡一起出海,到一个叫大沙的小岛,用银圆兑换各种商品,你白天要帮我在金峰农贸市场看摊位卖东西,晚上凌晨三点左右到海边等我船只回来接货。”杨之为话说得很神秘,也说得很认真,不是开玩笑。

深更半夜的,陈百歌听得有点紧张起来,心脏跳动得厉害,他听完停顿了片刻,然后问:“这么快啊!”

“你能不能搞定摊位,我会写一张商品价格表,这几天你在农贸市场也基本熟悉了,主要是周末人流多,问价砍价的也多,不要活市卖没钱。”杨之为怕陈百歌搞不定。

“这倒不怕,我出远门卖过蚊帐,还怕你这个小摊位。我主要担心你海边走私货安全不安全?”陈百歌讲出自己的担忧。

“哈哈,你不会害怕了吧!”杨之为将了陈百歌一军,然后说,“很正常,一回生二回熟吧!多干几趟就轻车熟路了。”

“我倒是喜欢跟你一起去乡下收购银圆。”陈百歌他已经准备了一千元人民币做本金,只是他没有告诉杨之为。杨之为说以后有机会,以后还要去全国各地收购。于是,陈百歌更有信心了,他们一直谈到十二点多,杨之为才离开了陈百歌的家。

周末的金峰农贸市场是有赶集的气氛,陈百歌体验一把小老板的瘾,好像摊位上的东西都是他的,得意扬扬起来,看着人来人往,他吆喝着小商品,能说会道,也许他有推销蚊帐的经验,人又年轻帅气,引来了很多人围观。特别是一些女孩子,好奇地问这问那,陈百歌介绍着摊前的走私货,生意一下子火红起来,特别是邓丽君唱的录音带,还有女性的胸罩,男性的太阳帽都非常好卖。

话说杨之为放心地抛下金峰农贸市场的摊位,走乡串镇,去了好几个村庄,幸好他有一辆自行车,虽然有的没路,有的是土沙小道,都要下车推着自行车走,甚至还要扛起自行车走一段路,但总体上还是为他节省了很多时间。

银圆也叫元宝,是起源于十五世纪的欧洲,大约在一六二〇年流入中国,在清光绪十五年就开始由官方铸造。在民国时期建立银本位货币制度之后,就开始以银圆作为主要的通行货币,就开始大量铸造,银质成色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点六,具有很强的收藏价值。银圆的种类,多达二百多种,有孙头银圆、袁头银圆、大清银圆、宣统元宝、光绪元宝等。在长乐农村百姓家中藏有的大部分是光绪元宝和袁头银圆,光绪元宝的背面有“盘龙”图案,袁头银圆的背面则是“袁世凯”头像图案。当时的市场价格一块在二十元左右,杨之为去走乡串镇,就是为了收购这两种银圆,银圆的成色很重要,杨之为已经很内行,他拿着银圆,用指甲夹着正反面一吹,然后放在耳朵上听声音就能判断银圆的银质成色、优劣、好坏、真假。

海边除了浪涛汹涌的声音,海风飕飕吹拂的响声,深夜看不到海鸥,只看到远处海天相接,迷迷茫茫,朦朦胧胧。海滩上有一只小船,估计只有二百马力,有几个人影在穿梭,其中一个就是杨之为,他带着将近一百块的银圆,三个人合租了一条二百马力的船,聘请了一个船老大,就是舵手。船出海最大的风险就是靠近海边的三阵浪,非常凶猛,一浪比一浪高,一浪比一浪大。只要越过这三阵浪,就可以进入平静的海面,就等于进入了安全的海域,正所谓天高任你飞,海阔任你游就是这个道理。同理,若船只归岸,要越过这三阵浪,到达海滩是非常困难的,比出海时更难,难以靠岸。所以船老大的技术相当了得,冲浪、避浪、借浪是船老大的三大法宝。冲浪必须加大马力,不可松弛,避浪就要避开凶猛的暗藏漩涡的浪涛,借浪就要顺势而为,借用浪涛顺势推动,让船只向岸靠近。所谓需要接船的人手,不单单是接货,还要帮助船只靠近海滩时一起拴住麻绳,将船只推上沙滩。接货的人还有一个任务,巡视沙滩附近、木麻黄树林中是否有公安人员?他们都知道,现在有一支队伍叫边防兵,专门出没在海边口岸,抓捕和防范走私货的、偷渡客的、下海投敌的。

陈百歌是提着心吊着胆来到指定的海边,他要顺着一条长长的水渠,走上一片沙丘,穿过木麻黄的树林,才到达指定海滩。他带着一只手电筒,他最怕走进树林,阴森森的,黑乎乎的,树林叶枝之间的吱呀声都会让他毛骨悚然。幸好有手电筒,随着光线,不敢左右回头,铆足着劲一步步向前,直到听到海浪的声音,看到海岸线,才松了一口气。陈百歌看到海边人影攒动,心想一定也是接货的人,心里就踏实下来,他向这些人走去,有个伴,套个熟,互相照应。

在夜色苍茫中的海边,海浪的翻滚,白色的浪花,天空中月色明亮,还有各种星星,海水亲吻着沙滩,贝壳躺在滩涂上,夜风阵阵,树枝摇曳。此景此色,陈百歌他们无暇顾及,甚至不懂得欣赏,更多的是没有这种心情和意境,他们向远方遥望,等待着船只安全而顺利地满载而归。

大约凌晨三点一刻,海面上有船只颠簸着向海边靠近,随着汹涌的海浪,船只像摇篮一样左右摇摆,上下颠簸。陈百歌看到的好像不是一条船,似乎有三五条船在海面上幽灵般由小变大,由模糊到清晰,既争先恐后又停滞不前。杨之为的船只终于先到达海边靠近沙滩上,他挥舞着手臂,让陈百歌一下子就认出是他,他一阵激动向前跑去,踩着潮湿的沙滩爬上了船只,在船舱上陈百歌看到了带日历的全自动数码手表,有机械和石英两种,都很漂亮。看到了大量的录音带、收播两用机和收录播三用机,看到了各种款式和面料的T恤衫、背心、毛衣、牛仔裤和喇叭裤,看到了各种的罐头、凤梨酥饼干和咖啡,陈百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并认识了一种开罐即食的粥,后来才知道叫作八宝粥。满舱都是台湾货,大陆都没有见过,陈百歌看到这些走私货比看到渔船满舱的鱼虾都刺激有劲。他们一起装袋、卸船,人人挑着担子,几乎是匍匐前行,趁天亮之前,将走私货运到金峰。

陈百歌站过摊,接过货,能够日夜兼程,既熟悉了走私货买卖,也认识了台湾货的种类,最关键是练大了胆,看到了希望,预见了未来,所以他决心与杨之为全力以赴,在此一搏。而此时的我正远在重庆,这是我人生第二次出远门,而且我的胆子也练大了,还带着三个伙伴,知道了外面的天有多大,地有多宽。还知道了人是一样的,都是中国人,只是饮食口味不一样,风土人情不同,习俗做派各异。三个伙伴都听我指挥,我们在重庆就买了一张地图,计划蚊帐推销线路,一般每到一处都会买当地的地图,然后按线路出发,我们只计划在重庆待三天,然后去成都。人随线路走,货跟人走,钱两三天电汇回去一次,陈老板早就写给我地址、姓名、账号,汇款回去,打电报要货都按这个地址保持联系,我们每住进一家新的旅社,都会告诉陈老板旅社的总机电话和所住的房号。白天卖蚊帐,晚上安排看电影,偶尔一起下馆子,四川的菜辣得让人出汗掉眼泪,我们福建人吃不惯,他们都称我们福建前线,都提到了宝岛台湾,一衣带水,四川人好奇得很。我们吃饭时只能叫餐馆师傅少放辣椒,但还是辣,每吃一口菜都要用手掌在嘴巴前扇几下,吹吹风,让口腔凉爽几下,减轻火辣的味道。

不知为什么,重庆市场非常好,原计划只待三天,结果卖了五天的蚊帐,四百顶蚊帐已经卖了一半。我们四人都很高兴,想不到董石和卖得很好,也很勤劳,每天八顶蚊帐要卖完才肯回旅社,有时到了七八点才回来,早上都是很早第一个出去。我手气很好,一般下午四点前就会卖完回旅社看书了,有时一下子全部批发给二贩子,就更快了,中午就回来了。倒是我表哥卓平原卖得不好,也不够勤快,不管有没有卖完蚊帐,下午五点前都会回旅社,而且又喜欢喝酒,经常一个人在旅社里喝着啤酒配着花生米。我们一起出去做生意任何费用都是一起核算,他可能觉得占便宜合算,酒喝得比家里更猛,我们倒不计较,比如魏长海会抽烟,也是一起算,魏长海蚊帐卖得一般,也从来没有卖完回来,也剩不多,只剩一两顶而已。我和董石和都是不抽烟不喝酒,我喜欢看电影和看书,有时一个人去看电影,也会买一些书来看,特别喜欢买《大众电影》,图文并茂,有很多时尚的演员照片,我也会买当地的报纸来看,知道了很多新闻。因为蚊帐的好卖,大家都开心,没有太多计较,出门在外,有钱赚,见识多,人一下子成熟起来。

我们离开重庆时就打电报回去说卖了一半,钱也都汇款回去,准备去成都。叫陈老板尽快再准备好三百顶蚊帐,等我通知托运到什么地方。陈老板很高兴,听说陈百歌也很高兴。陈老板赞扬我出门在外,成竹在胸,对我信任有加。其实我并不懂哪里市场好,只是瞎猫碰到死老鼠。后来有很多长乐人都来四川方向推销蚊帐。

我只知道成都有一个杜甫草堂,应该是大诗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应该是杜甫纪念馆,我从小读过李白、杜甫的诗,很是欣赏也很崇拜,我一定要去看看。我们几个到达成都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我们先在火车站附近旅社住下,然后还没有睡意,一起跑出去逛街,结果店铺都关门了,成都的街道只有路灯亮着,相当宁静,偶尔见到夜归的人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还有见到一两个小摊卖麻辣的东西,我们不敢吃。因为明天要到相对偏僻一点的郊区住宿,所以想节省时间趁夜逛一下成都市区。

我们在成都也只待了一周时间就把剩下的蚊帐卖完,我们主要是在成都的郊区乡镇推销蚊帐,城里的人不一定喜欢,没有郊区市场好。我们要等着家里陈老板把蚊帐托运过来,听说福州火车站托运很紧张,有时还需要走后门,所以需要一些时日。我们就慢慢卖,比较轻松,有时几个一起进城,带着一些蚊帐到居民小区去卖,成都人很会砍价,我们为了逛街、游公园、去杜甫草堂和看电影,就把蚊帐便宜一点卖掉。我们在成都还拍了很多照片,付完钱给拍照师傅留下地址,他们会把照片冲洗好寄到长乐老家。

想不到白天的成都很热闹,人来人往,好像外地的游客也很多,女孩很漂亮,男孩也很帅,我们长乐金峰一带有的家庭经济比较困难,兄弟又多,有的就找四川的老婆,可能大部分都是农村的。四川农村女孩子都要下地干活,所以看上去比较黑,因要干体力活,被担子压得比较矮,又很胖,就感觉四川的女孩子长得不漂亮,经济又不好,她们都知道福建那边很富裕,条件好,经济发达,女孩子不用下地干活,所以很多农村女孩子都想嫁到福建来。于是,在福建那边和四川本地就出现了人贩子,但是,不是拐卖,而且互相自愿,价格便宜,一个姑娘不到五百,都是中间人赚了。有的四川农村姑娘嫁到福建后也有后悔的,发现老公长得难看,家庭又困难,所以想方设法逃跑。这是小部分,大部分女孩子嫁到福建,虽然也是农村,生活条件都不错,过得很幸福。然后她们还会介绍姐妹、表姐表妹、亲戚发小来福建。我们几个在推销蚊帐过程中,四川这边当地人也都问我们要不要带一个老婆回去?我们没有这个打算,只卖蚊帐,不找老婆。

但是,在成都街头看到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个头高挑,穿着风衣,手上拿着饭盒,边走边吃,可能赶去上班,看上去非常洒脱。也许她们出生在城市,又有工作,与农村女孩子不一样。而男生则推着自行车走,不骑,一边手上拿着饭团一口一口地吃,看上去潇洒,很让我羡慕。街道路边有竹椅竹桌摆着,貌似喝大碗茶的地方,这是我对成都的印象。但没有很在意,也不会太顾及,我们心里想着卖蚊帐,有钱才能走天下,每次出门卖蚊帐,都想满载而归。只是心里偶尔会想陈百歌,他跟着杨之为做走私货生意到底怎么样了?到底能不能赚钱,我回去的时候打算买一块手表戴,我喜欢戴手表,不单看时间,还是一种装饰,能够提升个人身份和档次,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虚荣。

陈百歌在金峰跟着杨之为做走私货生意很红火,他心里想,远在四川的倪水萍,万万没有想到金峰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走私货的集散地。每天深夜海边排满了船品,可能都有十几艘,等待出海,那可不是去撒网捕鱼,而是去台湾方向以银圆换港台货,然后再运到金峰。

金峰成为走私货批发、买卖的最大市场。大街小巷,临街的繁华地段,就是偏僻的小道都排满摊点,当地家家户户都参与走私货买卖生意,就是不做这生意也会去逛去买,身上穿着手上提着都是走私货,一直以灰蓝黑白为主色调的金峰,一下子五颜六色起来,变成花花绿绿的世界。而且街头响起阵阵从播放机传出的从来没有听过的歌声,大家最熟悉的歌声是邓丽君,她的歌声温柔而甜美,细腻而轻盈。张帝主要以说唱而见长,被称为急智歌王,现场能够改歌词、编歌词,即兴演唱。非常幽默,临时填词非常搞笑,声音也很好听。

如果只有一小部分人做走私货物,公安、工商就会设岗抓人,制止走私。但是走私货铺天盖地地涌来之时,成群结队的人马上阵之际,政府部门就难以禁止了,金峰街头的走私货一下子变成合法的买卖。公安不抓人了,来维持治安,工商部门也不没收走私货了,而是出来维护摊点,收取摊位费。

有人说哪里有禁令哪里就有走私,包括男女私情。这时候的杨之为已经今非昔比了,他已经不满足于在海滩租渔民的渔船走私,而是在福清、连江靠海边有码头的岸边,用大船进行走私活动。此时,长乐的金峰、福清的龙田、连江的琯头等有十几个大型的走私货物码头和据点,金峰是最大的走私货物批发和零售市场,金峰附近的村庄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农民参与了走私活动,因为钱好赚,而且来钱快,所以暂时放弃了农民该干的农活。杨之为越做越大,他此时从台港那边进来的走私货主要集中在档次上,如大量的自动的石英表和机械表、电视机、电动缝纫机、化纤布料和各种款式的服装,兑换这些走私货物的则是大量黄金、白银、文物和一些名人艺术品。杨之为的走私团队达十几人之多,他负责海上走私货的交易、运输,陈百歌负责金峰市场的批发销售,两个人分工明确,带着十几个伙伴从早忙到晚。此时从全国各地拥入金峰的货物车辆每天都到三千辆左右,人员达五万元左右。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一下子在全国出名了,全国不管是生意人还是普通民众,都知道了福建省有一个长乐县,在长乐县有个金峰镇。金峰的走私公开而猖獗,福建地处沿海,内地人很羡慕,他们可能都没有见过大海,长乐的金峰一带更是能听到海浪声,闻到海腥味。走私货物就是靠海上通道,条件得天独厚,所以近水楼台。这不但是一场群众性的走私活动,甚至连一些当地领导干部都参与其中,一些港口海关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走私大开绿灯。

金峰成了闻名全国的走私小镇,金峰的经济也是从走私作起点,走向了繁华,金峰及周边的乡镇农民也是经过走私掏到了第一桶金。既是全民走私的疯狂时代又是人人迅速造富的时机。有着这样的一个特殊时期的走私导火线,才引爆了像震惊中外的厦门远华走私大案,由此使得众多官员纷纷落马,也才有了后来中国掀起了打击走私活动的浪潮。而长乐金峰的走私也逐渐走向没落,转而兴起了偷渡出国的狂浪……

我虽然人在成都,但听陈百歌的爸爸说金峰的走私生意非常赚钱,他不知道陈百歌赚了多少钱,因为家里又购置了一部经编机及一些设备,陈百歌拿了三万元给他老爸添置织布机。当我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有点后悔当时没有与陈百歌留下来跟着杨之为做走私货生意。由此也让我对陈百歌刮目相看,佩服他的果断和决绝,也深刻感到陈百歌才是做生意的坯子,日后一定会干出一番大事业,成为大老板。正当我躺在旅社的单人床上胡思乱想之时,旅社的服务员敲响了我的房门,然后喊着:“电话、长途电话。”

我拉开门直往旅社的服务台跑过去,心里想着一定是陈百歌,没有其他人。是长途电话,话费很贵,而且等待时间也要算钱,我必须小跑过去,尽快与陈百歌通话。我一拿起电话听筒就问:“是陈百歌吧!”

“是我啊!你现在怎么样?听说蚊帐卖得不错,我爸第二批蚊帐已经托运出去了。”陈百歌语气中充满着对我的关心。

我说:“总体市场还可以,几个伙伴也勤劳,都卖得不错,现在等蚊帐到货。你呢?与杨之为合作得怎么样?”

“我打电话正是说这事。水萍,你可能想不到,现在的金峰人山人海,都是来自全国各地。走私货琳琅满目,都是港澳台那边的商品,有人说现在的金峰就像一个小香港,你回来可能都认不出来了。”陈百歌眉飞色舞地向我道来。我听得心花怒放起来,心想这才多久时间啊!金峰怎么一下子变成小香港了?我还带几分疑惑地问:“那就是自由市场啊!工商管理局不抓吗?公安不管吗?”

“不管啊!怎么管!抓谁?把人山推平?把人海抽干?不可能啊!”陈百歌在哈哈笑声中显得无可奈何的样子,又有几分千载难逢的得意。我在电话这边也笑起来,然后好奇地问:“那你赚了很多钱?”

陈百歌激动地说:“杨之为发大财了,他厉害,胆子大,下手猛。他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走私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时不再来。杨之为的走私货占金峰半壁江山。我跟着他当然也不错,连我爸都对我刮目相看。”这是陈百歌亲口告诉我的,让我很羡慕,自己以为卖蚊帐挺赚钱的,想不到还不如金峰的走私赚钱,所以人与人是不能对比的,一比高低,一比好坏,一比贫富,一比贵贱,就失落了,就不快乐了。于是,我还是打听一下他到底赚多少钱。我问:“百歌,有没有赚一两万元了?”

电话那边的陈百歌对倪水萍是坦诚的,他视倪水萍为真朋友,所以他不会隐瞒,只是他也具体不知道赚多少钱,还有许多货物还没有出手。他说:“水萍啊!我自己也不知道,肯定不止一两万元了,应该要比你卖蚊帐多赚好几倍。对了,说得这么多差点正事给忘了。”

我好奇起来,有什么正事呢?赶紧追问:“什么正事?”

“你第二批的蚊帐卖的钱不要汇款回来,全部拿去当地那边收购银圆回来。”陈百歌说得神秘兮兮的。

我犹豫片刻,拿着话筒没有回应。陈百歌见状补充说:“我跟我爸说了,他同意了。你把银圆收购回来,我全部要你的货,我一块按二十元给你收购过来,你在当地必须低于二十元的价格去收购,越低赚越多,明白吗?”我一边说明白明白,一边心里盘算着。

长途电话之后,我却心事重重起来。一则出门在外,尽管能赚钱,却是餐风宿雨。尽管一路风土人情各异,却无暇顾及。如果长期在外,不是我所想要的人生。尽管所走之处,当地人都投以异样的目光,心中却有自知之明。毕竟自己还是一个青年农民,如果回到农村,就要当一辈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男育女,繁衍家族,香火生生不息。但是,时光进入八十年代之后,好像时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按陈百歌的说法,金峰已经今非昔比了。

我已经二十一岁了,自己的思想好像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尽管从小学到高中,经历过“文革”到粉碎“四人帮”的时代,但我知道中国各领域已经进入春天的季节。

这也是中国处于改革开放的前夜。

而我面对琅琅读书声的同学,心里为自己“倪水萍”的名字耿耿于怀,特别是“萍”字太女孩子化,那时心中就埋下改名字的想法。直到今天,我远在四川成都,听着金峰走私活动像一场全民健身运动一样,盛况空前。让我感到时代将要发生一场变革,经济将要发达,文化将被弱化,商业将要崛起。

于是,我也想改变,我要突破,我仿佛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我决定先从我的名字“倪水萍”改起,把倪水萍的“萍”字去掉草头和三点水,改为“平”字。自己好像还比较满意,“倪水平”已不大像女孩子的名字,而且寓意有水平。这是我擅自主张,不找取名先生,也不问算命先生,也不问时辰八字,按自己喜好修改字名,这也意味着我的人生自己做主,我的命运自己掌握。

成都连下了两天的雨,我们躲在旅社里没事干,他们打牌消遣,我则在看巴金的《家》。晚上,我们吃完饭,对他们三个伙伴说,明天我们准备出发去德阳,因为蚊帐托运后天就会到达德阳火车站。他们听完都雀跃而动,毕竟这两天雨天闷得慌,我们总想着到了一个新地方之后,再换一个新地方。

走南闯北是我们卖蚊帐的特色,进村入户是我们推销蚊帐的手段。在四川农村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几乎家家户户都自建简易的沼气池。他们用沼气生火煮饭、烧火、照明。只是后院一年四季都是臭气冲天。我们是坐着火车的货车厢到达德阳市,找靠近汽车站的旅社住下,再打听电影院在什么方向,再者就是买地图看有多少乡镇,那是我们推销蚊帐的流程。我们一起去了德阳火车站的货物站,提了货雇了车到达旅社,蚊帐把两间旅社的空隙塞得满满的高高的,幸好会一天天少了下来。

当天晚上我召集他们开会,并算了第一批蚊帐的销售情况,除成本外总共赚了多少钱,一个人能分多少钱。整个账算下来每人能分五百元左右,这几乎是暴利,像发财一样每个人都高兴得飘飘然起来,只是这个钱要等回家的时候才能分到手。我今晚给他们开会的目的就是传达陈百歌关于收购银圆的事。

卓平原点着烟,吞云吐雾,脸上红红的酒色还没退去,魏长海笑呵呵的满嘴都是牙,仍然沉醉于还没到手的五百元欢欣中,董石和则不动声色,小小的眼睛通过近视镜,几乎看不到他眼睛的大小。他在等待我还说什么重要的事。

我认真地说:“我们可能没有想到,金峰的走私市场像过年赶集一样热闹、繁荣。据说非常赚钱。”

“真的吗?金峰是我的根据地啊!我在金峰踩了一年多人力三轮车,现在三轮车载人生意也应该很好。”卓平原睁大眼睛,把烟蒂熄灭掉,问:“我们要不要回去做走私生意?”

“那不能啊!我们的蚊帐买卖也很好,不要轻易改变,再说卖蚊帐有陈老板做靠山,提供蚊帐货物,我们不用本金,而走私货需要本钱作底,风险又大。风大不听鬼叫。我们还是卖好蚊帐。”董石和慢条斯理地说着,魏长海点点头,说:“石和说得对,我们就卖蚊帐,我们都赚五百元了,还不比走私好吗?”

我见他们各种议论,心里也不懂到底是卖蚊帐好还是走私好,如果按陈百歌的说法,不但是走私好,而且还好好几倍。所以我也难以判断,但是我已经决定要把卖蚊帐的钱拿去当地收购银圆。这个听陈百歌的一定没错,再说了也得到他爸爸的同意和支持。我说:“兄弟,现在货物在房屋里堆积如山,我们全力以赴卖蚊帐,但是这批卖蚊帐的钱不用汇款回去,把这些钱去收购银圆。现在金峰银圆一块二十元,有多少陈百歌都要,我们在这里收购价格要低于二十元才能赚差价。”

“这个买卖可以做。”大家异口同声。我交代大家先打听这里的银圆一块多少钱?我们准备最高出价十元,若能成交就能百分之百地赚。

大家点头赞同,脸上都露出得意的笑容。

清早起床,到路边吃当地的早餐,然后直奔汽车站,各自购买不同方向的车票去卖蚊帐,早出晚归,已经是轻车熟路了。我已经不满足于一顶一顶地卖蚊帐了,一天出去老想着包里的八顶蚊帐一下子盘给二贩子。于是我经常走进企业车间、机关、学校等场所,拿出一顶蚊帐进行展示、宣传,夸夸其谈,吹牛不用起草,娓娓道来。众人听着我用不标准的普通话介绍蚊帐的特点、特色、特价,看着雪白的蚊帐,透明而通风的工艺,轻便而时尚的款式,个个心里都蠢蠢欲动起来,我察言观色,见他们已有购买欲,我就会突然抛出一句:“我这有八顶蚊帐,你们如果一下买完,一顶便宜两元。”

有人问:“原价多少钱?”

我说:“二十八元。”

又有人说:“那就是二十六元一顶?”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又有人抢先说:“小伙子,再便宜一元,一顶二十五元,我们凑一下人数,把你八顶蚊帐都买了。”

我只嘻嘻笑着,我的笑容很真诚,也有无奈的表情。又有人开始趁热打铁地说:“小伙子,二十五元可以了,一下子买光八顶,免得你跑东赶西,到了晚上还不能卖完。”

我迟疑一会儿说:“我其实就只赚这一元钱。”

又有人说话:“不会没钱赚啊!你们福建前线,风光无限啊!生活也富裕啊!”

我说你怎么知道呢?他说他在福建沿海当兵三年呢。我一听找到了突破口,我有些激动地说:“凭这,一顶二十五元卖给你。”

他们一片哗然之后开始凑单,叫着张三来一顶,李四可以买两顶。就这样八顶的蚊帐一下子被抢光了。其实他们还价二十三元一顶我也会卖给他们。

这就是我推销蚊帐的经验,而且非常有效,所以我卖蚊帐很轻松,不是早去晚归,而是晚去早归。我有时也到当地的综合市场,把蚊帐盘给摆摊点的摊主,说是便宜盘给他,但我们有个底线,每顶不会低二十元。只要碰到一个摊主感兴趣,几下工夫八顶蚊帐就盘出去了。这是我推销蚊帐的宝法。我这些做法和经验没有告诉他们三个同伴,不知道为什么。

四川省的德阳是一座城市,地盘很大,但不怎么繁华,没有成都热闹。我们计划在德阳待五天时间,四百顶的蚊帐能卖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卖不完到一下站绵阳去卖,我们都看好了地图,在绵阳卖完蚊帐,一边去收购银圆,一边打电报回去叫陈老板再发货到江油,我们准备下一批蚊帐在江油城推销。他们都赞同我的计划和安排,并称赞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最后提醒他们卖蚊帐的钱没有汇款回去,就藏在床垫下比较安全,大家要留意,每天晚上回来结算当天的卖蚊帐钱后,都要检查一下床垫下的钱。

春暖开始花开,天气格外地晴朗,好像白天的时间变得比较长,我经常还不到饭点就肚子饿,这时候我就会去买肉包吃,只有肉包才没有辣的,其他食品都带辣。虽然四川的辣味让我难受,挑战了我的味蕾,但是比之前刚到重庆时候已经好多了,口腔适应了辣椒的存在,并找到了吃饭的秘诀:大口吃饭小口配菜。

三四天时间很快过去,大家天天蚊帐大包提去,空包回来。感觉德阳市的蚊帐市场也非常好卖,而且价格也好,每顶平均价格都在二十五元以上。我们决定在德阳市多待几天,争取把四百顶都卖完。我们都美滋滋地想着。可是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我是傍晚第一个就回旅社了,然后边看书边等待他们陆续地回来,一般六点前都会回来,这是我们的约定。但是今天到了六点还有一个人没回来,他就是我的远亲表哥卓平原。他见识多,人精灵,也有出门的经验,一般是不担心他有什么意外。我们等到七点钟,心中慌张起来,肚子也不饿了,不断地猜测各种可能,赶不上最后班车?蚊帐没卖完不好意思回来?又去夜市里加班去卖?自己擅自跑去看电影?一个人偷偷去喝酒?去找当地的女人?我们想着许多可能性,又一个个地排除。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我曾听人说有人出去做生意,走后一直没回来,许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音讯,不知是溺水还是坠崖?抑或是被杀不得而知。我一想这些毛孔都竖了起来,望着面前几个伙伴六神无主的样子,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与惊吓笼罩了我的心头,不知如何面对。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们四个人一起出来做生意,就是朋友,而且是我发起的,我明白自己责任重大。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街上已灯火通红,九点钟对一座城市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喊了一声:“快看一下床垫下的钱。”

魏长海和董石和手慌脚乱地将床垫掀起,才发现四千元人民币不见了,只见有一个信封躺在那儿。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破口大骂起来:“王八蛋卓平原,钱被他卷走了。”

董石和打开信封,里面留有一张纸条和一千元钱。也就是说卓平原拿走三千元,纸条上写着:“表弟水萍和水萍的两个朋友魏长海、董石和,我卓平原对不住你们了,算我借你们的,等我日后发财了一定每人还你三千元。”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无言以对。我说:“我们先吃饭吧!肚子饿了。”他们两个点点头跟着我出了旅社,去大街上找吃的。这个时候不是晚餐了,算是夜宵了。魏长海和董石和不敢多说什么,他们毕竟知道卓平原是我的表哥,不管多远的表哥,毕竟是亲戚。所以一路上都是我在骂卓平原。倒是董石和偶尔插嘴:“他还算有点良心,留一千元给我们,他自己赚的钱应该也有一千元,等于我们三个人损失两千元。”

魏长海附和地说:“是的,是的,希望他日后发财了能够每人还我们三千元。”我听后心里不是滋味,不知是不是他们在安慰我。我们落座准备吃饭时,我强作镇静地说:“我们要先把这三千元赚回来。”我告诉他们说:“从明天开始,我边卖蚊帐边收购银圆,争取每天提蚊帐出去,带银圆回来。”

魏长海和董石和都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就这样干。”于是,我们很快调整了心态,恢复了平静,开始了日复一日地边卖蚊帐边买银圆的生意,不敢把卓平原卷款逃跑的事告诉陈老板,也不敢告诉陈百歌,更不敢告诉家里人。我们从德阳又到绵阳,再从绵阳到江油,一路张罗着蚊帐,一路吆喝着银圆。

四川江油是一座古城,也是一座工业县城,位于四川盆地的北部,有夏长、雨热、降水丰沛的特点,我们刚入住由一所旧学校改造成的招待所,就接到陈百歌的长途电话。招待所的条件比普通的旅社好很多,价格也高了一些,进出招待所都需要房号出入证,很有安全保证。我们随身带着蚊帐和银圆,还有现金,有了卓平原事件之后,增强了防范意识。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住好一点的旅馆的原因。

陈百歌的长途电话大部分是报喜的,虽然我还没回到长乐金峰,听陈百歌娓娓道来,我能够感受到金峰走私的盛况。能够称得上内地的小香港,我们根本都没去过香港,也不知道香港热闹到什么程度,只听过香港是购物的天堂,但人民币是不能使用的,是用港币,我们没有。可见金峰是小香港,也就是购物的小天堂,说明现在的金峰什么都有,只要你有人民币,就可以买到港澳台的商品。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所以引来了全国各地的生意人、游人、客人。陈百歌的语气有点财大气粗的派头。他说:“水萍,你们银圆收购多少块了。”

我说:“我们是边卖蚊帐边收购银圆,这样节省了很多时间。”

陈百歌称赞说:“这个方法好,你脑子好使。”

我嘻嘻地笑着,然后说:“今天才收到你爸托运来的蚊帐,可能要七八天,估计十天左右带着银圆回去。”

“很好很好,记得银圆不要集中一个人身上,要分散你们四个人身上,火车站进出站都要小心,偶尔会有检查,福州火车站白天就有检查,是抽检。你们最好是买晚上到站的车票。”陈百歌为了预防万一,向我通报了福州火车站的情况,也是金峰走私活动名声在外,在车站一些关口设立了检查站。

我点了点头,说:“明白了,看来走私终究要被禁止。”

“是的,那是短期的生意,所以我跟杨之为分开了,他把摊子铺得太大,线拉得太长,我担心收不住亏本了。对了,唐诗燕不想考大学了,也是她父母的意思,所以帮我打理,她全身上下都穿着走私货,我们偶尔会偷偷睡在一起,哈哈,不能告诉别人哦。”陈百歌得意扬扬的样子,有一点少年得志的豪迈。

我听得只有羡慕,总想早点回去,看看金峰现在的模样,瞧瞧陈百歌现在的派头。我不经意地问:“那个林芬芳怎么样了?”

陈百歌哈哈大笑起来,反问:“你是不是想她了?”

“你别乱说,这怎么可能呢?她喜欢你,不就是唐诗燕的情敌吗?”我解释着。

“怎么会呢,她们现在是好姐妹,经常一起逛街,买走私货,一起照相,好得很。”陈百歌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一个是未婚妻,一个是红颜知己。语气中流露出快乐而幸福的气息。

“好吧!长途话费很贵,等我带银圆回去。”挂断电话之后,我又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不知自己该努力赚钱还是远走高飞?该回去投入疯狂的走私活动还是坚持自己最初的理想? imGxSwyhJMC5F2xvsGUlbSTGqxtW160BwlWx/bOLsHomoNK1IALW85XV6gxFTu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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