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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巧手

连日来,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都能看到一个70多岁摆地摊的老奶奶。地上铺一块蓝布方巾,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一摞摞的鞋垫,还有针头线脑等小物件。老奶奶坐在地摊前的小板凳上,佝偻着腰,低着头,用剪刀仔细地修剪着鞋垫的毛边,脸上的老花镜滑落到了鼻梁上。她只顾埋头做活,并不像别的小商贩那样大呼小叫地吆喝,以招揽过往的行人。见到这种情形,我的双脚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她的鞋垫全是用纯色的棉布缝制,有红、蓝、黑、白几种。可能是老奶奶眼睛花了的缘故吧,鞋垫上那一圈一圈的针脚不是很匀称,有些地方甚至跑歪了。说实话,这些鞋垫不仅手工粗糙,而且还十分土气。但是,看着老奶奶那安静、慈祥、沟壑纵横的面庞,那青筋暴突的手背和干柴一样的手指,那被微风吹起的一缕缕银发,我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心不由得战栗了几下,嗓子眼哽咽起来……

母亲有一双巧手,尤其在针线活方面,是方圆几百里公认的能人。从扯布、量体、裁剪、锁边、缝合到钉纽扣,样样都行。我参加工作之前所穿的衣服、鞋子,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那些年经济拮据,一家老小的冷暖让母亲操碎了心。而我们,最开心的时候是每年的春节,不仅有糖吃,有肉吃,还有新衣服穿。生活再困难,每年的大年初一,母亲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我们兄弟姊妹穿上新衣服后再去给邻里乡亲拜大年。否则,用母亲的话来说就不算过年。为这,父亲常常调侃母亲是叫花子打领带——穷讲究。

印象最深的是我升入初中的那一年。离春节还有两个多月,母亲就开始为一家人过年的新衣服而奔波忙碌了。她带着挖甘草、卖鸡蛋攒下的钱,一趟趟赶往县城的百货门市部,看布料,选花色,按照每个人的尺寸估算着扯布。母亲扯回来的布常常是紧巴巴的,从没有多余的料。她还利用套裁的方法尽量节省布料,将本来只能做两条裤子的料,巧妙地裁剪成三条。布料扯回来后,母亲就开始为大家量体裁衣。她先用皮尺给我们量领口、肩宽、胸围、腰围、身长、袖长、大腿、小腿、裤长以及袖口、裤口的尺寸,量一下,嘴里念叨着,在纸上记下数字。等都量完了,便把饭桌拖到窗子跟前,擦干净,摊开布料。这会儿,皮尺换成了木尺。只见她左手拿木尺,右手拿彩色画粉,在布料上边量边画。母亲说,裁上衣,要先紧前片、后片和袖子;裁裤子,则要先紧前后裤腿。衣领、袖口、腰等部位,可以用剩下的小块布料或边角料拼接。为了节省出一块布,经常见她绞尽脑汁,在布料上左量量,右画画。待布料上画满了横、竖、斜、十字、弧形等色彩分明的线条和标记后,才开始用剪刀沿着画线裁剪。听到“咔嚓咔嚓”的裁布声,我们都跟吃了蜜似的,美滋滋、甜丝丝的。衣服全部裁剪好后,母亲用一块头巾包裹起来,让我跟她一起去李阿姨家。因为穷,家里没有缝纫机,每年春节穿的新衣服,都是去要好的几个老乡家缝制。

李阿姨家在十几公里外的清水河农场。我们拎着包袱,沿着凹凸不平、空荡荡的北干渠一步一步走着去。渠里的水早已结成了厚厚的冰,几个顽童在冰面上骑着自行车相互追逐、玩耍,并在驰过的地方,撂下一串嘻嘻哈哈的欢笑声,笑声划破了寂静、辽远的天空。头顶上,一群鸽子呼啸着飞过。冬日里,寒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般疼痛。我抬起头,仰望远去的白鸽,心里暗自羡慕它们有一双能够自由飞翔的翅膀……

在李阿姨家的那几日,母亲如一枚旋转不停的陀螺,夜以继日地忙碌着。我不知道她每天何时睡下,又何时起床,只看见她昼夜不停地趴在缝纫机上的瘦削身影,只看见缝纫机的踏板随着她双脚的舞动而有节奏地上下翻飞,只听见从缝纫机的针头上发出的一声声清脆的“嗒嗒”声……看着一块块裁剪好的半成品,在母亲的手中变成一件件漂亮的新衣服时,李阿姨和前来围观的邻居们都纷纷拿来布料,请母亲帮忙做衣服。陀螺似的母亲更忙更累了,原本计划一个星期做完的活,硬生生拖延了半个多月……

母亲不仅衣服做得漂亮,鞋也做得好。趁夏天太阳大,光照时间长,母亲便用碎布头和边角料打布壳。她先在铁锅里搅出一碗白面糨糊,然后把饭桌和案板挪到院子里,用毛刷沾上糨糊刷在饭桌或案板上,将碎布一片一片铺在上面,再刷一层糨糊,再铺一层碎布,有个四五层的样子时,就放到太阳底下去晒。记忆中,母亲每年都要打十几张这样的布壳,每年都要给我们做几双鞋,冬天的、夏天的,似乎永远有纳不完的鞋底,上不完的鞋帮,做不完的鞋。

有一年,母亲说,今年换个样式,给你们做跑鞋穿。现在回想起来,母亲说的跑鞋,外观其实跟旅游鞋差不多。鞋底跟以前一样,但是鞋面有了变化。母亲用布壳裁剪出新式鞋面,两层中间絮一层棉花,再在最外层包上黑色的条绒布,用锥子在脚背对称的地方钻两排气眼,再安上铝制的气眼扣,系上一根黑色鞋带,一双款式新颖的跑鞋就做好了。在那个物资匮乏、贫穷落后的年代,我和弟妹穿上暖和、舒适、漂亮的跑鞋去上学,惹得一帮同学羡慕的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了。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商店里、市场上出售的成衣、成品鞋越来越多。光是女鞋就有皮鞋、布鞋、旅游鞋,高跟鞋、坡跟鞋、平底鞋等,货架上新颖别致、美观时髦的衣服和鞋子应接不暇。与此同时,母亲的背一年比一年驼,眼睛一年比一年花,我们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子也渐渐被货架上的商品所替代。

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不再为一家人的冷暖发愁奔忙了。然而,忙惯了的母亲根本闲不住,她又开始为我们做起了鞋垫。母亲把我们不穿的旧衣服清洗干净,裁剪成鞋垫的雏形,再用大小不等的布片拼接成一个个漂亮的图案,最后用缝纫机轧成一个个菱形的小方格,再沿鞋垫的边缘包一圈白色布边。一件件旧衣服,在母亲的巧手中躲避了被淘汰、被丢弃的命运,也为我们带来了便利和温暖。时至今日,母亲做的鞋垫是我见过的针脚最匀称、做工最精致,最耐磨、最漂亮的鞋垫。

“你要鞋垫吗?”一句轻声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把我从遥远的回忆中拖回到现实。我抬头看过去,老奶奶一脸的慈祥,目光里流露出一种渴望。

“噢,是的。”我拿起几双鞋垫比画起来。虽然我的鞋柜里还存有几双母亲在最后的时日里缝制的、我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穿的鞋垫,可我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了几双。我想,这一针一线里,一定也包含了她老人家的千般情、万般爱……

本文原载于2016年12月1日《乌鲁木齐晚报》 QX6imjcpDZyTfbqBSZXJSfToXRqmIAv5rKoEfHpEI5zWFvDEabi4Fd8I2qCRWP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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