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版序言

◎潘悟云

温州图书馆编撰了《温州方言文献集成》，其中收录谢思泽的《因音求字》，该书是清末的温州地区字书，收字很广，音韵分析清楚，是温州方言词典编撰的最重要参考资料，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首先，此书的价值是土话的读音。谢思泽是永嘉人，据张如元说，蓬溪有他的大宅院，当地称他为“文波相”。他孙子说，他四十岁后，半住乡下（蓬溪），半住城里（温州）。谢思泽不仅记录永嘉蓬溪的读音（书中注明“敝处”），还记录城区读音（注明“瓯城”）和官音，以及温州各地不同口音（如注明“四十七八等都”），这些记录非常详细准确。比如“骇”字，《广韵》匣母的温州读音应该折合为ɦa4。谢思泽记录的读音却与“眼”同音，读ŋa。瑞安一位老先生李天民，古文、音韵水平非常高，跟池志澂读过书。池是浙派的大书法家，戊戌变法的瑞安代表人物，每年祭孔都由他诵读祭文，可见其文学功底。李天民得从师传，瑞安的读音应该是可信的，李天民“骇”的读音也同眼。谢思泽与李天民一在永嘉，一在瑞安，都有相同的读音，可见正是温州地区的传统读音。郑张尚芳《温州方言志》对骇记有三读ha、ŋa、ɦa。

其次，此书的价值是本字考订。从《因音求字》看，谢的本字考定还是比较准确的，温州地区方言词典的本字考证可以从此书得到重要的印证。书中“嬭：乳也，瓯人谓女曰~”。乳房的本字谢认为是嬭字，这是正确的，《广韵》奴蟹切，“楚人呼母”，温州的乳房、母亲，音义完全相同，很多汉藏语中乳房和母亲的语素相同。谢还认为嬭就是女字，《集韵》奴解切“楚人谓女曰女”，很多汉语方言中女读麻韵或佳韵。女是上古鱼部，有些字的三等介音后来不出现，成了麻韵，许多南方方言中麻佳合流，所以，温州话的女与嬭也都读泥母佳韵上声。

但是，有许多本字还应该从现代语言学的高度加以深度的考证。此书“胮：匹工切，肿也。㠮：馒头~”。它们在许多方言中也都有相同的音义，实际上只是同一个语素，用了不同的方言字：《字汇》作㠮，《集韵》作膖，《广雅》作胮，《睡虎地简》作，其本字应该就是“封”字，其中的一个语义为隆高，与温州poŋ音义完全符合。

除此以外，温州图书馆的王昉已经输入孟国美（P.H.S.Montgomery）的《温州方言入门》（Introduction to the Wênchow Dialect）。孟国美用苏慧廉（W.E.Soothill）的罗马字拼音方案全面记录了清末的温州话。上面两本书合在一起，就有可能做成温州早期的方言词典，从此，温州方言的研究将会有系统性的突破性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