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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人生夹缝中,掉出一粒顽强的种子

叶旭强所在的镇叫七里港。原来曾叫慎江镇。地名变来变去,现在又被柳市镇所统辖。但当地人口头还是喜欢叫七里港。当年七里港,辖 18 个行政村。叶旭强在金丝河村。金丝河分金西、金东两个自然村,叶旭强在金西。

叶旭强祖父叶德顺是个货郎,做小买卖的。早年江浙一带,经常有手摇拨浪鼓的人,挑着一担零星杂货,在农村街巷奔走叫卖。货郎挑的箩筐里,全是轻小的日用百货。梳子、篦子、胭脂、粉盒,各色棉线,针、顶箍,五花八门,倒也琳琅满目。可说是前街后巷里的“流动商店”。

货郎挑着两个箩筐,筐子上面平放着一只扁平的木盒子,上面镶着玻璃,可见里面的货物。货郎手里的拨浪鼓,是一面有柄的小鼓,两侧用细绳系着两颗弹丸,转动时弹丸敲击鼓面发出声响。“布——隆——咚、布——隆——咚”,清脆的声音在飘荡,未见货郎其人,却先闻其声了。

祖父祖母养育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祖父是个非常诚实而勤奋的人。因而在温州初创了一个香烟厂时,香烟厂找到了祖父,让祖父为他们卖香烟。香烟先拿去,不必给钱,卖了再给钱,按月结算按季度结算都无所谓,足见香烟厂对祖父非常信任。他是个可靠的人。祖父就放弃了卖小货,专门卖香烟,看顾客需要,卖散装的、整包的,或整条的香烟。香烟挑起来倒也不沉。到瑞安,到永嘉,到青田……他有积蓄。祖父的小儿子叶明框,也就是叶旭强唯一的叔叔,1929 年,考到了江西去读书,读的什么学校?黄埔军校南昌分校。他毕业好几年了,回到七里港,倒是先开一爿木材商店,商店很大,露天展开。附近的地方都来买木头。造房子,做家具,都用到木头。温州或乐清一带,所长木头多是桉树和梧桐。桉树和梧桐生长快,但质地疏松,不宜做家具或者造房子。温州有樟树,倒是适合做木箱子,但这种树长得很慢,过于珍稀。所以浙南人用木头,大量采用针杉。曰针杉,就是枝叶很刺,像是针一般。这种树温州有,但极少,大量在龙泉一带深山老林。伐木工采出来,扎成一个一个木筏子,游龙一般顺水而下。叔叔不仅买卖木头,后来自己来到龙泉买筏子,把一个一个筏子连接起来,浩浩荡荡顺着瓯江漂流。但是遗憾,青田有险滩,水流湍急,碰上大礁石,把前后连接的大筏子撞散了。左右两岸的农民,驾船哄抢,刹那间,叔叔所有的钱化为乌有。

就这样,叔叔被乐清郑辉招了去,担任“郑辉部队”(具体已不可考,大约是乐清或浙江东部的保安部队,营级建制,因为司令名叫郑辉,乡人曰“郑辉部队”)副司令。他是黄埔军校毕业的人,倒也顺理成章。回到家里,经常骑着白马,后有警卫员跟着。对乡里乡亲很是友善。

叶旭强说,他们一家无人喜欢做官,若是叔叔不到龙泉买针杉,大筏子不是碰了礁石散了,后来的家庭情况就不是这样了。

新中国成立后,祖父被划为中农。根据党的政策,“依靠贫农,团结中农,限制富农,孤立和打击地主阶级”。中农不算太次的成分,但社会上许多情况都是向“左”,似乎不是贫农,就不是好成分。

祖父被划为中农,叔叔叶明框是“郑辉部队”副司令,这对于叶旭强非常要命。特别是叔叔,温州和平解放后,他退居瓯江之外的海岛洞头上“负隅顽抗”。1949 年,解放军曾经攻克洞头岛,但随后又与国民党军发生拉锯战,“四出四进”,直至 1952 年洞头被彻底解放(北边今属台州的大陈岛 1955 年才被彻底解放)。据说叔叔最后躲在水边山崖下一个洞里,被解放军用烟熏出来,后被枪决。此时,他的直接上司,也就是郑辉,已经带领部分人员,包括叔叔叶明框的妻子及叔叔唯一的女儿叶梦兰,南下逃至台湾。后来郑辉娶了叶明框的妻子。这里有谜,是永远解不开的谜。

叔叔叶明框的行踪有些神秘。黄埔军校毕业后为什么不去从戎?不清楚。他在南昌另娶了一个妻子。妻子也曾经到了七里港,他的两个老婆相处了一段时光。他在南昌生过一个儿子,可七里港的人浑然不知。后来,族人做家谱时,为了叶明框有“后”,把叶旭强划到他的名下,做他的儿子。这事直到 20 世纪 80 年代才改回来。因为叶明框生在南昌的儿子到乐清认亲来了。村人一看就是叶明框的儿子,就是他们叶家的人。

叶旭强还说到台湾的婶婶,20 世纪 80 年代,两岸封闭的大门打开后,多次回来探亲。曾经给叶旭强祖父母若干美元。叶旭强也曾经到台湾,翻倍把美元给了她家。婶婶2020 年还活着。她时常给叶旭强来电话,还说叶家主要靠你了,云云。叶梦兰也多次来大陆,到七里港。

叔叔的死,和叔叔一家的具体情况,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清晰起来的。原来是比较模糊的,混沌的。

有人说,叶旭强的聪明智慧,很像他的父亲叶明波。而叶旭强的个性,年纪大一点的人说,更像叔叔叶明框,胆子大,有魄力,也威风,讲义气……

叶旭强是 1951 年出生的。家庭的中农成分不算太坏,当然不算好。当年的政策是依靠贫农、雇农,团结中农,中立富农,有步骤地有分别地消灭封建剥削制度。几十年填表格,总有“成分”一栏。贫农的子女提笔就写:贫农。中农子女踌躇一下,写道:中农。富农特别是地主的子女就相当难受,提笔再三,痛苦再三。

现在说说叶旭强父亲叶明波。

叶旭强有个堂兄弟叫叶道义,七里港的“大秀才”,七里港几十年的小学校长。他 1955 年出生。睿智渊博、热忱豁达、精明能干,是个性情中人。烟酒不分家,据说卡拉OK唱得很好。他说叶旭强的父亲人很高,绰号“长人”。有文化,具体读了几年私塾不清楚,他不仅能读“三国”,读“水浒”,他还能讲。他几十年订阅《参考消息》。他聪明过人。他会看“鱼道”,也就是鱼的运行规律。裸露的海涂上,有鱼昨天的踪迹;今天水皮上的纹路,表明什么鱼汛。捕小黄鱼或者鲚鱼,他捕得总比别人多,你以为奇怪也好,不奇怪也好,不佩服是不行的。村里人都知道,他特别擅长捕“子梅鱼”(一种小黄鱼),他有很强的组织能力,他带领生产队捕子梅鱼,产量很高,闻名遐迩。他做的事都是大事。他不像有的人,挑黄鱼鲞到温州城去卖,这事当时属于投机倒把。

他很会用脑子。别人即使捕鱼捕得多,比如三四百斤,鱼和人都在一边,“河泥溜”(一种小船)容易吃水,很难倒入船舱。而叶旭强的父亲叶明波会固定网袋,人站在另一侧,使用棍棒伸入网袋之下,使力一撬,鱼便滑了进来。这就是利用杠杆原理。

还比如叠稻秆墩,十来米高,一般人是叠不好的,即使不倒,雨水一来,稻秆会烂掉。而他叠的稻秆堆绝然不倒,雨水也进不去。叶旭强说,当年初创,机床搬进屋,机床大而家门小,大家计穷。父亲一来,说,拆木墙。木墙拆了还能重装,木门却只能毁。叶旭强还说,当时他出差在外,小工厂也能井井有序,管理有赖于父亲。

他还有很强的事物判断力,说话说得好,而且调门很高,很有声势。村人有纠纷,常常讲:“把长人叫来,把长人叫来。”就是请他来“讲案”。他先不作声,倾听双方陈述,让别人把话说完。只是有时插问一句。双方把话说完了,气也有些出了。他觉得下断语的时间到了。好,他把案子的几个节点抓住,把问题分析周到,是是非非讲清楚,这之后三言两语“结案”,双方总是心服口服,算是“终审判决”。他深受村人的信赖。他自己也想和村人搞好关系,脾气也好得很。村里的支部书记同他关系不错,有事总找他商量。他也曾是村干部,干过几年。但你是中农出身,是反动军官的哥哥,最终被拔了“白旗”。

叶道义说,叶旭强父亲,后来变得谨小慎微。而村里发生什么大事,或村人遇到大问题,拿不出主意,有时还是请他父亲出谋划策。在生产队,生产队长还是请他派活,安排农事。

叶旭强说了一件逸事:在七里港,很早时候,有人活着就做好棺材。后来人多屋小,做好的棺材占地方没处放,有人看着也怕,棺材先不做。死了,马上行动起来做棺材。厚厚的棺材板是储存着的,木头一般都是针杉。七里港乡俗,这个事情由女婿负责,别人不能做,没有女婿的另论。叶旭强父亲临终,他的姐夫就负责这件事了。他在递棺材板的时候,发现板内夹着五万块现金。于是,他做了报告。叶旭强就和弟弟叶旭博、叶旭海商量,这钱明明是父亲要给姐夫一家的,他们一家也相对不富裕。之所以父亲没有交代,可能是他担心厚此薄彼,他是奖励给尽到责任的女婿的,女婿如果不干这活,不尽责任,这钱就不是他的。后来三兄弟就对姐夫说,这钱是爸爸给你的。

叶旭强说,家里最忙的人,还是母亲林宏柳。她很有力气。挑水、烧饭、洗衣、晒谷……家里、田里连轴转,像是一个陀螺。有时在田里,见乌云四合,立即跑步回来,把晒着的谷卷扫回箩,飞也似的挑回家。刚到家,大雨瓢泼而下。叶旭强说母亲“忙起来的时候,连上茅厕的时间都没有”。她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她的一生像是一滴雨落进了瓯江,无声无息。只有子女们念兹爱兹。中国农村广大妇女,基本上是这种状况,勤劳得一塌糊涂却无法赞美,可歌可泣。

少年家里贫穷,因为吃口太多了。祖父祖母都在,除了父母,还有四个兄弟,一个妹妹。对家庭有很大帮助的,是两个人,外公是一个,姑妈是一个。外公家住里隆村,外婆很早去世,他没有儿子,原来有两个女儿,后来一个女儿病故了,剩下叶旭强母亲一人。他的家边四周是毛竹,蓊蓊郁郁,青翠欲滴。这是外公自己种的。他是个篾匠。别人是靠山吃山,外公是靠竹吃竹。他砍、锯、切、剖、编、织……做成提篮、筲箕、撮箕、箩筐、筛子、簸箕、晒垫等等。因而,他有些钱。他经常过来看看我妈,看看我们,但主要是来接济。他不是直接把钱给我妈妈,而是买了米,拎米过来。那时民间不能买卖粮食,他是向乞丐买的。乞丐知道他需要米,经常光顾外公家。相对来说,乞丐的米还是便宜一些。

他来时,家里再穷母亲也要给他做点心,做什么点心叶旭强已经忘了。只记得他喝酒,喜欢喝黄酒。母亲便把黄酒温一温。但外公客气得要命,总是阻止母亲烧点心,有时不吃不喝就回去了。这样子,母亲心里很难受,外公见母亲不舒服,偶尔也吃一点。他坐在灶下凳上,点心和酒摆在左边圆柱上。外公也不吃完,留一半,给叶旭强他们吃。每回坐下来时,酒是喝完的,点心一定留一点,都是这样,只有留一点给外孙们,老人心里才舒服。

叶旭强他们吃到点心,那是太高兴的事。

另一个对家庭有接济的是姑妈。姑妈嫁到翁垟乡。姑妈能力超群,在社会上有一定的影响力,七里港、柳市一带差不多无人不知。那是在新中国成立前,许多人犯事被抓,都会找姑妈帮忙。姑妈也热心,会打通关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有冤屈的人,总是要找热心的姑妈。她经常有钱拿给祖父母。姑妈一家是做糕饼的,叶旭强记事之后,姑妈有时拿点糕饼过来,更多的,是把糕饼做剩下来的麦麸拎来,让家里人吃。麦麸中经常还有麦子,很不易。叶旭强记事开始,那时大队打食堂,母亲会把食堂打来的“清水米粥”倒在锅里,再加热,倒进一点麦麸,兑点盐,弄点花样给大家吃。

少年同伴中,有的家境富裕,经常口袋里摸出零钱买零食,叶旭强非常羡慕,但当作没看见。有时随同伴到家,同伴偷偷从自家抽屉里抽出一张五角钱的,赶快跑。同伴妈妈骂道“短命儿,短命儿”,可是同伴笑着跑远了。但,叶旭强像这样偷几角钱被妈妈骂一骂的机会都没有。

我第一次见到叶旭强,当天也碰到他的几个少年伙伴。叶旭强指着几个伙伴说:“当年他们很爽的,口袋里掏出钱买零食,我只有流流口水。”

叶旭强读了四年书,辍学了。

青年叶旭强遇到第一个打击。他要去当兵了。这是很好的主意。当了兵,门楣上就钉上一块牌:“光荣人家”。成分的问题就可以摆脱了。而且在当年,很是鼓励年轻人去当兵的。请看一首歌,叫《真是乐死人》:

欢迎的晚会上,拉起了手风琴,同志们手挽手,激动了我的心。

想起了一件事,真是乐死了人。你要问是那什么事,什么事哦?真是乐死了人。

想起了三年前,我报名去参军,一到区政府,人家不批准。嫌我年纪小,还不到成年人。我好说歹说好说歹说不顶用不顶用。嗨,真是急死了人,真是急死了人。

去年一开春,又报名去参军,心想有把握,保险能批准。身体一过磅,刚刚差一斤。我好说歹说好说歹说不顶用。嗨,真是急死了人真是急死了人。

实行了兵役制,我当上了边防军。挎上了冲锋枪,军装更合身,帽徽闪金光,领章更漂亮,面对镜子上下照上下照。嗨。真是乐死了人真是乐死了人嗨哟,真是乐死了人。

在公社。本村的,外村的,不少年轻朋友在排队。登记,然后体检。叶旭强也进去排队。可是,有人走到叶旭强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把他拽出来。叶旭强不解,这人为什么不把别人拽出来,唯独把他拽出来,不让他出当兵,这是为什么。看着叶旭强疑问的颜色,那人眼角讥诮,几乎是吼着说,你叶旭强没有当兵的资格!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叶旭强被拽出来。人活一张皮,叶旭强的脸皮被人撕碎了!这件事对叶旭强刺激和打击非常大。他对好多人说了这件事,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眉心凝重,表情严峻。被拽出来的那一天,是屈辱的一天,使他终身难忘。

屈辱使人懦弱,使人沉沦;也可能使人振作,使人奋发。

不久,叶旭强有了人生第一份工作。这是到另一个村去干活,这个村叫里隆。他到里隆砖瓦厂上班。叶旭强很珍惜这份工作。因为七里港地少人多,地上找不到什么好处。那年头,一天干活,工分极低,合计成人民币,也就一二角钱。主要的,他在里隆,别人就不知道他家的成分了,什么叔叔是被镇压的,不可能有人提起。

里隆在金丝河村的南边。所谓“上班”,也就是打做砖坯。做砖坯的泥,是瓯江河道边的泥。因为干旱时,河床裸露,砖瓦厂的人就去把泥土刨起,挑上来,堆在一边,风吹日晒。到做砖坯的时候,泥土还需均匀吸水、晾干,然后踩泥。叶旭强说,踩泥就是两条腿脚轮换着踩,使泥柔韧,使泥有弹性。差不多了,便搬起泥团,使劲往木架模具里摔,“叭!”

叶旭强从来没有迟到过一次。

叶旭强说:

我从第一天干活起,立志要比别人做得好!做砖坯的,有人开始说腿脚疼,有人开始说手臂疼。又说烈日下暴晒,皮肤脱落,全身火辣辣地疼。又说冬天太冷,泥土上有“狗牙霜”,双脚麻木双腿哆嗦全身筛糠,而我都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我问:

“春秋还好,夏热冬冷,难道这种单调无趣的劳动,你真没有觉得苦吗?”

“没有,根本没有。”叶旭强用手一推,“我随便什么时候,干活起来浑身是劲,从来没有痛苦,很快活。这是我的本性!”

叶旭强用双脚踩做的砖坯最多,烧砖的人还说,叶旭强做的砖块最结实。

这样干了接近一年。有人看在眼里,觉得叶旭强干活行,能够吃苦耐劳,话不多,便叫叶旭强跟他一起去干别的活。叶旭强问是什么活,那人说反正比踩泥做砖省力又来钱。后来知道是镀锌。镀锌是在金属、合金或者其他材料的表面镀一层锌以起美观、防锈等作用,是一种表面处理技术。叶旭强通常是把钢板洗干净,放到锌池里。他一个月能拿到 50 来元工资。当然,这是暂时的高工资。叶旭强先在瑞安丽岙华侨陶瓷厂干活,后到永嘉瓯北罗浮陶瓷厂干活。这种活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和做砖坯也差不多。但总算走出了金丝河,脱离了土地,是个“手艺人”了。

1971 年,一个箍桶匠来到金丝河村金西自然村叶旭强家。箍桶匠曾在叶旭强家干过活,对叶旭强父亲说,要替旭强做媒。女方 17 岁,是东边七里村七东自然村人,安分、勤劳、漂亮。叶旭强父亲说,我家房子小,人多、家穷、成分不好,人家不嫌弃吗?箍桶匠慢慢喝着黄酒,把一碗点心吃完,说:“包在我身上。”其实,箍桶匠已向女方交了男方的底。叶旭强夫人郑献珍对我说:箍桶匠和她的祖父交好。说这一家人上下都正派,都聪明,旭强这小伙子面目端正,爱干活、人品好。他已经不再种田了。郑献珍祖父认为人品好、不种田是很重要的。父母也认为可以。郑献珍说,订婚那天,自己好激动,可是旭强在外地干活,挑彩礼过来的,是他的哥哥叶旭华。她心里很难过,但对此却不能表露出来,还得打扮一番,眉清目秀,沏茶给他叶旭华端上,微笑得体。

郑献珍说,半年后,自己一个女伴熟悉邻村的叶旭强,在公社供销社,女伴急匆匆神秘地拉了一下她,说:“看,你的阿强佬!”阿强佬是叶旭强的小名。郑献珍说,大约一年以后,旭强才第一次到了她家,算是正面地、近距离地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夫君。结婚了,当天夜里,郑献珍问叶旭强:

“订婚你不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叶旭强说:

“事情没做完,离不开啊。”

前面说到叶旭强的同伴,偷偷从自家抽屉里抽出一张五角钱的人叫叶泰熙。现在是乐清最大的私立学校——乐清国际外国语学校的董事长。他和叶旭强同岁,迟二十天出生,他们是小学同班同学。住在叶旭强家南边不远。他俩是远房同宗,排起辈来,叶旭强比叶泰熙高两辈。叶旭强辍学后,叶泰熙还在读,至小学六年级毕业。他家的成分比叶旭强更糟,爷爷是地主,伯父当过国民党乐清县最后一任党部书记(毕业于暨南大学。改革开放后为浙江文史馆馆员。叶旭强的孩子叶仁乐、叶灼如、叶际涵是他取的名字)。之所以爷爷和伯父没有被枪毙,是因为他们解放前掩护过共产党员,为共产党做过好事。叶泰熙说,他坚决不种田,他第一份工作是泥水工,他要离开自己的村庄。离开村庄,外出学手艺,别人就不知道他是地主的孙子了。做手艺要比别人做得好,这是地主孙子必须的。他说自己结婚比叶旭强晚两年,1976年。他又自豪地说,自己那时结婚比叶旭强风光,因为他的老婆是乐清城里人!那时候他做泥水已经做出了头,很有名声,已是泥水包工头了,手下有三四个泥水工。他有两个舅子,都是共产党员,一个在温州城里温州化工厂工作,一个是乐清供销社的主任,当年供销社的主任可了不得,比公检法官员吃香多了。他结婚的时候,城里的车开过来,整埕整埕的黄酒滚过来,金丝河金西村弥漫着酒气,热热闹闹,沸腾了!

穷则思变,当年成分不好,也有好处,就是使人发愤图强。

哲人说

无论如何,你的骰子已亮出它的点数,我的骰子还在盒子里跳跃,等着吧。 gG+NQRBPPO9llqBWpRZ3amwaHNQR+sqZWX42EtLnac05+GiOeNApa/qnyBaAoAg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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