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时候,宾利车停下,郝叔又来了。丁西和董彩凤慌忙站起来,请郝叔坐。他坐下来,董彩凤去沏白茶。郝叔问,我们纸山的茶有没有?董彩凤说有,白茶比我们纸山茶差吗?郝叔说,我就喜欢家乡的味道,从前那个味道。郝叔又对董彩凤说,家乡物美,家乡人美。董彩凤脸上溢出笑意。丁西说,郝叔是五湖四海,见过大世面的人,一准没错。
郝叔捧着一杯纸山茶,说:
“一会儿,殡仪馆的车来,把丁老的遗体请走,他们还要给老人化妆。你们准备一下丁老穿的好衣服。明天七点半,二号厅,有司仪主持,作为儿子,丁西要说几句话,一是父亲的美德,二是感谢参加告别会的人,话不必多,随便说就是。哀乐里,三鞠躬后,大家逆时针告别遗体。你俩和亲戚先告别,站在一侧,大家和你们握手后就回去了。”
郝叔特别强调说:
“明天丁主席来,市长也来,有些人也可能跟着来。为什么呢,丁主席顺便对市长说了你父亲精减自己的光荣事迹。你父亲的光荣事迹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市长非常感佩,他只说了一句,这位前辈有情怀啊。”
丁西不知道情怀是什么意思,但肯定是褒奖的。于是说:
“这个市长也是有情怀的。”
郝叔说:
“这还真是。他说天州领导人变换太快,不利于稳定发展,自己起码五年不离开天州,规划和发展天州的特色经济,打造一个崭新的天州。”
郝叔又说:
“讣告是出了,你这边有哪些人呢,多不多,多一些人对在九天的丁老也是慰藉。”
丁西和董彩凤说:
“亲戚是来的,人不多。”
郝叔又说:
“这你们自己看吧。火化大约五十分钟,殡仪馆骨灰盒准备好了,接送的车也准备好了。丁主席可能要送到墓地。墓地在怡和陵园,天州最高级别的陵园,天州城对岸,面朝东南和东海,阳光一出就照耀,直到傍晚。”
董彩凤说谢谢,丁西也说太谢谢了。
“要谢的人是丁主席,这个不要谢我。”郝叔说,“我同你俩说,殡仪馆所有的费用都是丁主席出的,骨灰盒很精美,墓地是丁主席亲自选的,墓地的钱也是丁主席出的,你父亲在医院的钱也是丁主席出的,他本来要把你父亲医治到底的。我对丁主席说,丁老先生这几块钱算什么,通通由我来付。丁主席虎起脸,说这个钱你付不着,他必须自己付。光墓地就要二十万元。丁主席真是高尚的人。他说你爸是他的第一个上级,你爸的人格烙印一直在他的心上。还说当年你爸写了证明,说他是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否则也许他的命也没有了。他说自己几十年没有钱包,从前没有学会用钱,现在要学了。”
“谢谢丁主席,谢谢丁主席。”董彩凤和丁西都这么说。
丁主席个人出钱,这个是夫妻俩万万想不到的。
郝叔说:
“我们天州风俗,明天每个客人签到时领走一朵白花,给他一个红包,红包里是十块钱。说是红包,实是信封,白喜事不用红色。信封和白花由殡仪馆提供,丁主席是付钱了的。明天晚上摆酒答谢客人,丁主席和我,以及你不认识的客人,不参加晚宴。晚宴多少人,摆几桌,你自己盘算。红包和晚宴的钱,丁主席说由你们自己管。”
董彩凤忙说:
“郝叔周到,这些小花销哪还用你们。”
郝叔走了。丁西就和老婆商量酒店和人数。酒店就定公社饭店,公社饭店便宜,天州人白喜事都来这儿,久而久之,红喜事远离公社饭店,其他人喝酒,也不来了。关于客人人数,丁西和老婆双方亲戚大约三十人,丁西的朋友大多是三轮车夫。大约能来的也就二十来人。
丁西掏出手机,给三轮车车友打电话,告诉他们明天过来送自己父亲一程。这些车友大多骑的是白卵车,也有有牌照的车。有牌照的车月月上税,什么时候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大街小巷里拉客,白卵车只能在小巷里穿梭,或者在夜里出没。因此,有牌照的是很看不起白卵的。而白卵的很是仇视有牌照的,太叫他们嫉妒了。而白卵同行互相也有怨气,并不友好。可是丁西人小,从不强悍,对白卵同行总是谦让,这让同行很有好感。对于有牌照的,丁西是真正尊敬,像是丫头对大太太,老是掏烟让他们抽。在码头,或者车站,彼此客客气气。丁西家还有一间小酒店,不管是白卵的,还是有牌照的,经常到这里吃菜喝酒。董彩凤人长得好看,菜做得可口,主要的,董彩凤大方,是丁西的车友,结账时,一概给打八五折。有时丁西在,丁西一起吃,结账时,董彩凤就说今天免单,下次再来。
许多车友喜欢丁西。
丁西给车友打电话,问有没有看到《天州晨报》上的讣告。说那么大一块讣告都没看见吗。你和大家都说一说,传达一下我的精神,明天上午七点钟,在殡仪馆二号厅门口领取白花和十元钱。十元钱是让你们来回坐公交车的。三轮车千万不要骑过来,三轮车骑过来不好看。这个一定要注意。明天省主席到场,天州市长也到场。省市领导平时你们根本看不到。我不是吹牛。你们明天晚上还有喝酒,六点,公社饭店,我明天忙,我就不打电话了,你们自己来就是。
丁西给每个人打电话,都叫对方转告其他车友,他想这样人就多了。
丁西对老婆说,省市领导肯定不拿钱,准备五十个红包好了。老婆说准备一百个。丁西说干吗那么多啊。老婆说到银行兑换一百张十元的,反正分不了拿回来,人民币不会馊。我们店里也用得着。又讨论在公社饭店订几桌,丁西意见是订四备二,四桌订了就要给钱的,四不够了,才启动二。老婆说,万一六桌不够,那是很难堪的,订七备三吧,万一浪费就浪费吧。丁西不肯,认为不可能有那么多人,眼看着浪费为什么还浪费呢,这不是糟蹋钱吗。老婆说不服他,也就算了。
没有死人公社饭店是不备菜的,因此四桌的钱必须先付。丁西要走一趟公社饭店,顺便到银行换钱。
次日,丁西和董彩凤六点钟前就到殡仪馆了。他们去瞻仰父亲,工作人员正在梳理父亲的头发,样子非常认真。这是一个姑娘,听口音也是天州人。她一个人在这样阴森的地方不怕吗?奇怪。丁西觉得她这个职业应该是最差的了,自己骑三轮车比她优越得多。丁西递给她五百元的红包,说谢谢,小意思。姑娘说,我不要红包,红包给不给,我都一样认真。董彩凤说,谢谢你,你收起来吧。姑娘说,我不习惯收死者家属的钱。董彩凤就不坚持了。姑娘在父亲脸上抹上一些胭脂,两颊拉了一下,效果是父亲好像在微笑,对这个世界非常满意。
二号厅的门口有讣告,一个亲戚在桌上摊开大白纸、毛笔、砚墨,一个亲戚发白花和红包。七点没到,过来一个中等个子的人,手里夹着香烟。亲戚见客人来了,很是客气。中等个子瞅一下讣告,夹烟的手拿起毛笔,写上丁白俩字。亲戚给了白花和红包。中等个子进了厅,不到一分钟,即慢慢踱出来,慢慢向另一边四号厅走出,在那边也签字,领白花和红包。后又向六号厅、八号厅、十号厅走去,一会儿又折回,在五号厅、三号厅、一号厅签字……俩亲戚面面相觑,但又不知如何是好。
亲戚这时听得嘎咕嘎咕的声音,发现成群结队的三轮车进了殡仪馆停车场。不久一会儿,三轮车多得数也数不清了。紧接着三轮车夫踢踢踏踏上来了,大声说,白喜事也是喜事——对于三轮车夫,平时拉一趟三五元钱,一天辛辛苦苦也就挣几十元钱。早晨路宽,空车又轻,殡仪馆停车场又不收费。拿了十元钱,告别厅里站一下就回来,多好。更重要的,还有晚宴,好吃好喝。接到电话,马上说,去,去!这还有不去的,我又不是白痴。
到了告别厅门口,有的三轮车夫自己出手写字。但是,大多人不会写毛笔字,更有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所以,门口一片央求的声音。张三,你替我的名字写上。张三,你替我也写一写。张三一直在写,有些自豪。但有时对某人说,我不替你写,你从前打过我一巴掌。某人就把手搭在张三的肩膀,说,后来我们不是好了吗,还记仇。张三写多了,也累了,马上放下笔,逃进告别厅。剩下的人公推李四执笔,李四笔粗,亲戚看着拥挤着的人,觉得可能带来的几张白纸写不下,说,麻烦你,字写得小一些。李四说,嗐,我是大老粗,没法子的……
七点十分,丁西和老婆护送父亲出了化妆室,进入告别大厅。二号厅很大。中央显示一行电子红字:丁老先生一路走好。西墙上有大字:不管你去多远,我们都能看到你的身影。东墙上也是一行大字:不管你去多久,我们都能听到你的声音。丁主席的花圈摆放在中央下方,边上是市长送的花圈和其他领导送的花圈,有一些单位如老干部局都送了花圈。
想不到丁主席已经来了,丁西和老婆忙不迭地向丁主席点头致意。郝叔向丁西介绍这是市长某某某,这是市委副书记某某某,这是……医院院长丁西是认得的。丁西都得体地点头,说谢谢,辛苦。董彩凤也频频向他们点头致谢。领导二十来人,都穿着正装,站在靠东靠前一边。亲戚们也都到了。而三轮车夫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啊,占据大厅四分之三的位置。他们晃着头在打量,有吸烟,有咳嗽,有人高声说,真的市长在!真的市长在!手指着市长,那个!那个!电视上我见到的,就是他。那么,有人说,市长前边那个就是省主席了。是,应该是,大家说。
有人就嘀咕:“丁西也太厉害了吧,丁西还骑什么三轮车,他爸走了省主席和市长都来送,可见他们的关系就不是一般的关系。丁西到市政府工作也可以,到公安局工作也可以,到税务局工作也可以,到银行工作也可以。三轮车是我们底层的人没饭吃了,不能活了,才去骑的。”
某人说:“丁西说不定是国家的人,为什么这么说呢,中央需要了解民情,底层、中层都要有他们的眼线,随时向上汇报。”
他的话被人否定了,说:“邪乎,不像,丁西老实,做不了眼线。”
有人反驳,说:“老实是装的,丁西从来不争客,好像对钱不在乎,又是为什么呢?”
“那是他人小,打不过你!”
嘿嘿嘿嘿,大家暗暗笑道。
“我是知道的,丁西他爸就是个农民,这些大领导会为一个脚踏烂淤泥的农民送终吗?这个信号最重大了。丁西肯定是有名堂的!”
“这样说也对。这样说也对。”
三轮车夫只管自己说话,七点半女司仪的话筒响了,他们根本不听。这个活动本身和他们没有关系。司仪的哀悼语,从“今天,我们怀着极其沉痛的心情”,到“送丁老先生最后一程”结束,是千篇一律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但女司仪的这种哀悼词,高度概括了父亲高尚的为人,却使丁西非常地激动。他没有听过,而大家都沉默接受,从省主席、市长到白卵车夫,都以沉痛的心情敬仰父亲。父亲的哀荣让他莫名地自豪,也使他莫名地感慨,他的心里五味杂陈。父亲不主动离职的话,他丁西本来是和二十来个领导人一起的,却落得和六十来个三轮车夫为伍了。
司仪说,现在请丁老先生之子丁西致答谢词。司仪毫不留情地把话筒递给了丁西。昨天郝叔走后,丁西是想了几句话的。郝叔说话不必多,随便说,一是父亲的美德,二是感谢参加告别会的人。丁西想好了就和董彩凤商量,董彩凤出了大主意,去了一些不当的,增加了几句必要的。开头是各位领导,各位亲朋好友,然后是说父亲一九四九年前在括苍山上打游击,提着脑袋闹革命,一九四九年后兢兢业业干工作,为党为人民作出贡献……最后又是各位领导,各位亲朋好友,你们日理万机不辞辛劳来到这里,送我父亲最后一程,使我没齿难忘,我代表我一家致以衷心感谢,云云。这会儿,司仪把话筒递给了丁西,他接过来,这是平生第一回拿话筒,这话筒像是有千斤重了。他的脸白了,他看看领导们,又看看三轮车夫们,忽然把昨天想好的话忘了。
董彩凤在边上提醒,各位领导,各位领导。可是丁西听不到,丁西的眼睛这时落在父亲的脸上,父亲一会儿就化作一缕青烟,一堆白骨,丁西哇的一声,丁西哭开了。丁西哭,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也许比讲话效果更好。问题是后来丁西又说话了,丁西断断续续说:
“你参加革命,你是一镇领导,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辞职回家,拿起锄头,起早摸黑。别人不辞职,都当了省领导……”
丁西正想说你牵连到我,当了三轮车夫,苦不堪言。这时董彩凤狠狠扭了老公腰间一把,说:“感谢!”“感谢!”
丁西恍然大悟,才知道打住了,马上说:“你们辛苦啊,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司仪见多了,父亲死了,儿子慌不择言的不少。她不慌不忙从丁西手中摘回话筒,说,奏哀乐。哀乐响起来。司仪又说大家向丁老先生三鞠躬,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最后的环节就是告别遗体。丁西董彩凤和亲戚先行告别,然后是穿正装的人们,最后是三轮车夫。告别后,丁西站在西首第一个位置,他见丁主席仍给父亲行三鞠躬礼,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对不起啊。当丁主席过来跟他握手时,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事出意外。丁主席缩手只管自己走了。
三轮车夫注意的是省主席和市长。省主席给丁西父亲行三鞠躬礼。他们都向省主席和市长行注目礼。省主席和市长缓缓走近时,西边的三轮车夫都说,大领导好,大领导好。大领导平易近人,频频向他们点头,走到门口了还向他们挥了一下手。
父亲在怡和陵园下葬时,丁主席没来。丁西知道,自己说话欠妥,得罪了丁主席。三轮车夫都没有来,他们等着晚上到公社饭店喝酒呢。
下葬完毕,董彩凤对丁西说,一共发出了六十三个红包,除了其中一个是冒牌的,都是骑三轮车的拿走的,亲戚和领导一个都没有拿。晚上公社饭店是坐不下了,六十二个骑三轮车的坐公社饭店,亲戚就安排在斜对面的国际大酒店。国际大酒店有许多厅,包厢也多,那儿不怕没有菜,三十来个亲戚,三桌,随便怎么都可以安排。
丁西说:“这要多少钱啊,再找找别的酒店吧。”
彩凤说:“按照天州乡俗,你我白喜事也要向大家敬酒道谢的。这边附近哪有档次接近的酒店呢,贵就贵一点,没有办法了。我们俩分开来两边轮换着走,这边人多,你先负责公社饭店这一边,我去国际大酒店那一边。到时我到你这一边来,你再到对面去。”
丁西还是说:“国际大酒店太贵了,小的酒店就没有吗,找找看。”
“别啰唆!我早同你说了,在公社饭店订七备三。你就是不听!”
丁西就不再说话了。
下午五点半左右,三轮车夫几乎都到了。有牌照的,三轮车就堂而皇之停在楼下。白卵的,公交车过来。过来后,踢踢踏踏冲上楼,都是熟人,今天喝酒,同行没有怨气,很快自动拼桌。桌上四个冷盘,白斩鸡、猪头肉、海蜇、黄鱼干。两瓶古井贡酒。桌下有成箱的蓝带啤酒。有人扭开了古井贡酒,有人用牙开了蓝带啤酒。他们不再看看一桌是不是已经十个人了,筷子早已伸出……到热菜主食炒面端过来,冷菜差不多已经不见了。豆瓣白鱼、手撕羊肉、高汤鲨鱼皮、干蒸青蟹、盐焗蛏子、红烧墨鱼、红烧膀蹄、金针羊肚煲……豆腐鲞(豆腐晾晒一下,两边煎黄)是一定要上的,这是天州白喜事的标志,能够剩下的也就这一个菜,因为这个菜太平常了。
六十二个人好不热闹。猜拳吆喝,不会猜拳的在空盘子里划调羹,调羹头指向谁,谁就喝一杯。个个喝酒太多了,有的舌头大了,出拳了,嘴巴数字跟不上,当然要喝酒。喝!他就是找个输的理由喝。有人提议每个人讲一个黄段子,讲后喝一杯,不讲的连喝三杯。黄段子的提议本身不合时宜,可是大家都说好。有人想不出,就说自己和老婆的,或说老婆的什么是什么样子的。这样也可以。大家都拍掌。有人丢下一支筷子,起身去捡,刚一起身,一阵晕眩,踉踉跄跄向后跌倒了,脑袋咣的一声,撞在了大理石地面上。他一滚又急急起身,捡来了那支筷子。继续夹菜,继续喝酒。有人呕吐了,居然吐到前面的桌上。但大家还不离席,继续吃,继续喝。
老婆过来后,丁西就向大家敬酒,道谢。大家对丁西突然起了敬意。不起敬意说不过去,人家省领导、市领导为他父亲送终。这是大家亲眼看到的,不是道听途说。个别人觉得自己从前对丁西怠慢,时有欺负,心里非常内疚。后来,有人悄悄地问丁西,你到底是骑三轮车呢,还是另有革命工作。
丁西问:
“什么革命工作?”
“你爸就是个正宗的农民,对吧?”
“对啊。”
“一个农民的死怎么惊动省市领导?”
“这你们都看到了,的确是省市领导。”
“丁西,你就是有名堂的人。”
“什么名堂?”
“我们都说,你骑三轮车根本不积极,老是谦让。你不像是骑三轮车拉客的人。还有,警察扣你的车,但从来没有扣你的人罚款。可是别人是扣车又罚款的。我想警察碍于颜面先扣车,第二天就发还了。我们大家私下里说,你是上面的人,三轮车是道具,你的目的是体察下层民情、底下百姓生活是怎么个样子的,然后向你的上级汇报。”
这话说得丁西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上面的人,丁西?你是不是,丁西?”
丁西不说话,两手按了一下这人的肩膀。这人连忙站起来,双手握着丁西的手,摇了好久。
有人说:
“丁西给我打电话,说看到报纸上的讣告没有。后来我看到了,那么大,还有照片。版面这么大,没有一万元,也要八千元。如果是我们三轮车夫,哪有这么多钱拿来打广告,这分明是政府替丁西打的。”
“对啊对啊。”大家认为找到了重要佐证。
丁西笑笑,对大家说:
“我得到对面国际大酒店去一下,一会儿回来再敬你们酒。”
“到国际大酒店干什么,丁西?”
“那边也有几桌酒席,刚才是我老婆在那一边陪侍,我更要去敬一敬啊。”
大家立即明白,对面肯定坐着省市领导。国际大酒店是五星级的,谁都明白,省市领导和他们三轮车夫一起坐在公社饭店,那成什么样子。
这时一个大个子站了起来,狠狠拍了一下丁西的肩膀,说:
“丁西兄弟,你的确是有名堂的。厉害了!但你让你老婆到国际大酒店,自己先陪我们在这里,你够意思啊,你这个人有情怀啊!”
丁西觉得对“情怀”两字有些懂了,只是呵呵地笑,说:
“没有情怀,没有情怀,我现在到国际大酒店敬酒去,一会儿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