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比如,天空的颜色,风的温度……我们的人生如同“开盲盒”,在开启之前,谁都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这种随机被叫作“偶然”,也被称为“命运”。在这个如同开盲盒一样的人生游戏中,“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就是第一道关卡。没有“传送门”供玩家随心使用,也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将与什么样的父母见面。而这些无关选择的因素却会给我们的人生带来影响:我会继承父母身上的什么品性,父母的财力与学历怎样,家境又如何等。这些因素对我们的初期发展和人格形成都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当我们追溯自己的起源时,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爱与恨这两种矛盾的情感。只是爱多少、恨几何却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人会更多地感受到对父母的爱、感激和尊敬,有人则会更加强烈地感受到怨恨、愤怒和厌恶。后者也许会抱有这样的想法:“如果父母更爱我,我是不是就会更幸福、快乐?”说不定你现在之所以会读这本书,就是为了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
我们现在的样子并不完全是父母“造成”的。了解父母给我们带来的影响,和将责任推卸给父母,是两个维度完全不同的问题。相反,追溯与父母建立的关系属性,改变将责任推给父母和外界因素的心态,才能实现“我的生活我做主”。
事实上,因为有偶然性,人生也充满了不确定感,对此感到的不满并不能都归结于父母。先天残疾、不治之症、意外事故、战争……现实中充满了个人无法掌控的不幸。即使能幸运地避开一些不幸,也不可能避免生活中的所有悲剧。这么一看,人生就像一场“荆棘密布的苦旅”,我们一边面临着无法预测的命运的挑战,一边走向死亡。
然而,人生路上的那些决定因素并不都是不可控的。虽然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出生,也不是自愿去经历不幸,但面对这样的悲剧时,我们是可以做出选择的:是陷入死循环,总去想“为什么偏偏在我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停回味过去的不幸?还是坦然接受命运带来的磨难,努力活出最好的自己?
面对人生“盲盒”,每个人都必须按自己的意志生活,这是所有人的宿命。从这个角度看,生与死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公平的。 因此,我们有多成熟地去接受那些无法控制的事物,会决定能否凭借自己的意愿主宰全场,为自己的人生着色、添彩,从中体验到“这么过也挺好”的满足。
父母与孩子的关系也不是一种选择,而是像命运一样被赋予。因此,我们有责任超越这种命运,去过自己的人生。那些传说中的英雄可能是孤儿,也可能被父母抛弃,可他们依然忍受苦难去探索未知的世界。那些离开父母四处奔波、陷于困境的人们,能够把漫长而坎坷的旅程一步一步走完,最终到达目的地。那么他们手里握着的自由之钥是什么呢?
那就是摆脱父母,获得“心理独立”。这也是所有人寻找的根本课题的答案。不管父母是什么人,给予我们什么影响,作为成年人的我们,必须从父母的影响中走出来,选择自己要过的生活,并为自己的选择买单。只有从根源处就分离开来,独自扛起生活的苦重,才能彻底地走出父母笼罩在你头上的阴影,成为一个自由而强大的自己。
如果对父母的怨愤积压太深,以至于内心时常痛苦,觉得生活被父母毁掉了,或者觉得只有得到父母的道歉才能正常生活,那么即使和父母分开,也会在心理上被左右。即使父母是伟大可敬、没有任何人格缺陷的人,也很难从父母的阴影下获得自由。有些人一生都无法超越自己的父母,有些人只被记住是某个人的儿女,有些人把满足父母的期许作为人生的唯一目标……这样的人无疑是无法实现心理独立的。
在心理被束缚的状态下,很难同时保留对父母的恨与爱。当有人觉得“妈妈觉得我毁了她的人生”或“爸爸什么成就也没有”时,他们曾拥有的那些被爱的记忆瞬间就瓦解冰消。他们不再相信自己的血液中还流淌着积极的品质,甚至不相信自己的内心深处还存留着爱和怜悯。另一方面,当有人认为“妈妈为我牺牲了一辈子”或“爸爸是我不能逾越的大山”时,这些想法是在否定父母的不完美。那么父母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受到的伤害是什么,或许将被视而不见,甚至不被孩子所理会。
如果在你的内心深处,与父母的关系犹如黑与白的对立,那么你也许无法真正看到父母最真实的那一面。只有实现心理独立,摆脱父母的影响,不依附、不隶属他们时,你才可以看清原来父母也是有血有肉、有优缺点的独立个体。那么,怎样才能获得心理独立呢?我曾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时我得到的回答是: “内心不会感到不安,就可以建立独立人格。”
心理独立的前提条件是,在稳定的依恋关系中建立安全基地。依恋是指婴儿和养育者之间的情感联结。婴儿之所以能够离开母亲的怀抱,更加自信地探索外界的环境并享受游戏,是因为他们始终感到是与母亲相连的,并且知道随时有地方可以回去。也就是说,彼此之间有一根纽带相互连接,即使分离,也可以重新相连。
为了观察依恋关系的质量,发展心理学家玛丽·爱因斯沃斯进行了一项“陌生情境实验”。在实验中,婴儿与母亲处于一个陌生的房间,母亲会离开房间,留下婴儿独自待一段时间,然后母亲再次回来。该实验观察了婴儿在母亲离开和回来时的反应,以及婴儿在与母亲和陌生人的互动中表现出的依恋行为。通过对婴儿的反应和行为进行分析,爱因斯沃斯将依恋心理分为两大基本类型。一种被称为“安全型依恋”,而另外一种被称为“非安全型依恋”。属于安全型依恋的婴幼儿对妈妈的信任和依赖是稳定的,因此他们可以放心地探索周围。虽然妈妈的暂时离开会让孩子感到困惑与迷茫,但当妈妈再次返回时,婴儿会很快回到探索环境的状态,再次集中精神于自己的游戏当中。
“非安全型依恋”可以细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抗拒型依恋。这个类型的婴儿通常会表现为过度依赖妈妈,对于妈妈的离开表现出极度的焦虑和不安;当妈妈返回时,他们可能会表现出愤怒和抵抗,很难被安抚。另一类是回避型依恋,婴儿可能不太关心妈妈的离开和回归。然而,尽管他们的表情很冷静,但实验结果表明,他们的压力激素皮质醇的水平明显上升,实际上会有轻微或中度的焦虑和不安。非安全型依恋的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很难走向世界或与他人建立人际关系。他们缺乏一个可以依靠和信赖的安全基地。
重要的是,依恋关系的建立只有在养育者将孩子视为独立平等的个体时才会形成。健康的依恋关系并不意味着要两个人合为一体,感其所感;也不需要分隔两地,而是需要心灵上的“面对面”,心意相通。为了实现这一点,需要双方同时保持独立性。
例如,当孩子因为考砸重要的考试而伤心时,有些父母也因此变得茶饭不思,认为孩子的失败就是自己的失败,不顾孩子心情如何,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这是一种无法将孩子和自己分离的状态。另一种对立的状态是,有些父母并不在意沮丧的孩子,或者会说“考砸了是你的问题,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在这种情况下,养育者和孩子的心灵无法相互碰触,而是在各自孤立的世界中生活。
在稳定的依恋关系中,父母会做出符合孩子内心的反应,也会区分自己与孩子的情感。“你一定非常难过吧?看到你失望的样子,妈妈的心情也不好。但是,感到难过也意味着你已经很努力,对这件事有自己的期望了。让心情平静下来,看看哪些方面可以改进。如果妈妈能帮上忙,就告诉我。”孩子不仅能感受到父母的支持和安慰,还会清楚地知道:是自己想要实现目标,而不是为了不让父母失望,或是为了不被父母责备。慢慢地,孩子可以更自主地过上属于自己的人生。
那些无法感受到联结、无法建立内心安全基地的人,往往难以承受分离带来的不安。即使这些人已经成年,他们的父母也无法提供他们所需要的支持,就像紧握着早已腐蚀的粗绳,依然不愿“松手”。他们无法离开父母,也会抱怨父母。
为什么就无法放开父母的手呢?难道是因为无法接受父母是自己人生的一部分吗?还是无法接受这段亲子关系就像交通事故一样,超出自己的掌控?或许是因为他们认为,既然自己的生命是父母赋予的,那他们就一定要负责到底。
当孩子想负起父母肩上的担子,将他们从神的位置转移到人的位置,开始直面父母的不完美,停止试图改变他们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时,才在真正意义上完成了心理独立。 在这个旅程中,孩子将解决生命中的心理独立问题,找到“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惜的是,建立稳定的依恋关系的初期并不会很顺利,但父母要意识到第二次机会完全取决于我们自己:学会如何满足自己,如何成为孩子需要的父母,避免重蹈自己父母的覆辙。
实现心理独立的第一步是从父母那里开始的。这并不意味着要与父母断开联系或忘记过去,而是要学会在父母的支持下,独立思考和决策。我们需要承认父母对我们成长的帮助,同时意识到他们的意见和期望可能与我们的价值观和目标不一致。对于这种情况,我们需要学会保持尊重和理解,也要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需求。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需要注意自己的情感反应,应该发自内心地感激父母,同时承认他们也会犯错。我们还需要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距离和位置,这就是心理独立的本质。
在本章中,我们将探讨在实现心理独立的过程中会遇到的问题,并讨论作为父母和孩子应该具备的态度,以便让每个人都能够成为自己生命的主人,自主掌控自己的生活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