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还是把情况估计简单了。本来预计更役律检查三个月能完成,结果三个月过去,只跑了雍、幽、冀,并十几个郡,青、兖、豫、荆几个人口大州都还没去。报上来的数也很可笑,几十年下来少交漏交更赋的人加一起不到一万,兵贩子抓了十几个,贪占更款郡守都尉一个没有,只递捕了几个县尉和亭长。
也不能说田蚡不卖力,冬至到惊蛰——整个三九天都在下面跑,不但司马迁误会家里夫人如夫人也误会,没见过这么不着家的时候。也知道数字难看,现在春分了全组不敢回来,几个曹分开一人盯一个郡坐等,要郡守重新报数字。我就知道底下人会蒙他们,还在他们下去前倒填日期命各郡国举荐为人忠恳有孝廉名声良家子一名作为地陪全程陪同检查组。目的就是让检查组多了解些情况,遇到官绅串通推诿欺瞒能多个心眼。没想到这些人老实到不长眼,心理幼怂头脑闭锁,有孝之名盖因爹是强梁妈是悍妇,从小给抽傻了,见了长辈只知装小作揖问好,还是让人蒙了。
我叫田蚡把组先撤回来,也不要在底下耗了,他们一次没说实话怎能指望他们二次说的就是实话。
我去找大理石庆,请他推荐两个深刻理解法律有审案经验的人。石庆推荐了张汤和义纵,说这两个人现在虽然还是小吏将来在司法界一定会有一番作为。
我把这两个人名字告诉田蚡,让他把这两个人安排进检查组。田蚡一听张汤名字,说知道,名提。
张汤义纵一进组,就跟老田和几位曹说:老几位辛苦了,年也没过好,这几日就在家里歇养,补补身子,内些小事就交给我们兄弟办吧。老田说行行,有劳二位,多费心思,讲究方法,下面情况很复杂,一个人牵着一大家族,一个家族牵扯一大片,不要搞出什么乱子。张汤说怎么会呢,我们就是去治乱的。
张汤义纵做了分工,张汤去了最难搞的长安县,义纵到他老家河东郡。张汤下去一个村一个村跑,每到一村,即召集百姓按役簿唱名,对念到名字的人讲:请你们自己举证,自更役律实行以来这六十年没有少交过一厘更赋,说不清楚不能举证的,跟我走,我给你找一地儿说清楚去。几个村子——一个县跑下来,茂陵工地突然涌入大量自带干粮行李青壮农民,说我们找张先生,张先生让我们来的。工地负责人年前就得到通知说近期有新壮工到,准备了工棚和劳动工具,等了仨月没见人毛,正犯嘀咕,见人来了十分高兴,说欢迎欢迎等你们很久了,先住下,领镐、筐,明儿一早开土方。很多人——长安县有势力、家里出过公侯广有田财的人听说自己儿子被留下开土方本来以为就是去一趟把情况说清楚最多花俩钱就能了事,就去找张汤,张汤已经去了另一个县,请他吃饭,给他送这送那。张汤逢请必到,吃完宴请记下来人姓名和所送财物,说你们的事儿我都知道了,过几天可能有上面的人找你们了解情况,你们就实话实说,说是我朋友,我让你们找的他们,他们能解决你们的问题。
过几天右内史衙署派一个曹史下来,点名找这几个人问话。因为右内史治所就设在长安县,大家都是经常在街面上走动的人,彼此看着半个脸熟,见面也很客气,老张老李互报姓氏家门作揖致意,曹史问什么,几个人都如实回答了。曹史做完笔录,请几个人按手印,然后向他们宣布:被举报人供认确有行贿吏员请托纵放触律刑拘人犯事等,现对你们实行递捕。
说完取出红漆木枷,一人扛一面,拿长绳拴着腰牵牛一样当街牵一大串回右内史府衙,投入大狱。
长安县人都疯了,说这张汤是谁呀?拿出更大钱财向上托人,一层托一层、最后托到我这儿来了,我就不说是谁了,是我必须给面儿的人。我说没问题,叫你朋友去找田蚡。这人说那你跟田蚡打一招呼。我说打过了。田蚡找我来了,说您怎推我这儿来了。我说你再往我这儿推阿。内人抹回头再找我,说田蚡怎比你架子还大呀,回回找回回说不在家。我说你就上他们家守他去,一天不在家,两天不在家,还能一年不在家?内人说明白了,这事办不了幸亏没收人家钱。
义纵原来在河东郡做过强盗,郡里大户豪门家基本都踩过点,这次回到河东,将郡里几个最古老著名家族赵氏、魏氏、韩氏、毕氏、班氏族长都请到郡治绛城,当着郡守都尉面跟他们一家一家算账,乃年乃月合族少交更赋几十万钱,乃年乃月把该交的钱送到郡守家里,剩下零头买了个小妾送到都尉家里。把郡守都尉脸都说绿了,掀翻板凳推倒屏风大骂:你这个贼人!你扒我们家窗户瞧见了?义纵说正是,我不但扒你们家窗户,你们数钱时候我正蹲你们家房梁上呢。
族长们也一齐喊冤,说苍天在上,郡守都尉家门朝哪边开我们都不知道,可冤死良民了。义纵一个猿步蹿上去,一拳打死赵氏族长,说我呸!你是良民。
河东震动!太原震动!上党震动!田蚡向我报告,我说胡闹!尸检怎么说?田蚡说尸检发现赵老太爷胸腔充满积血,显然是心脏破裂所致,义纵这一拳打在脸上不是直接致死原因,只能说赵老太爷突遭冷拳袭击情绪激动引发心碎间接导致老太爷猝死。我说还是很不恰当。过了会儿又说:义纵揭发之事是不是事实?
田蚡说是事实,大理已拘提河东郡守都尉下狱,经审讯未动刑二犯供认不讳。已按律处黥城旦,家产充公,家人没入官奴,估计二人已在茂陵开土方了。
我说动作很快呀。田蚡说就是要尽快形成一个震慑效果。我和石庆沟通过了,此类案件以后都按快捕快审快判三快原则办理。下一步,还要挑一些工作尤其难以开展人尤其难缠郡县搞公开审判,要让内些正在观望的人、心存侥幸的人知道,这次我们是动真的。
我说可以拟一个自首条例,截止日期前主动出首,补足更赋,愿意义务为国家再出一次更,可免课罚,役期也不以刑期论,可算正常践更。田蚡说已经按土政策在底下广泛执行了,要不茂陵内边怎么会每天都有上千人从各郡匆匆赶来,急于投入开土方劳动,不让进都跟你急,茂陵尉直喊受不了,接待能力饱和。
我说你记一下,免茂陵尉职,任命张汤为茂陵尉;义纵诫敕训斥,罚俸三个月,调离现有岗位——你觉得哪里比较难搞接下来?田蚡说离长安越远的地方越难搞。我说那就把他调到会稽去,让他从南往北搞。
四月,我大赦天下,主要内容就是以上内个自首条例,截止日期定在五月,后又延长半个月,主要考虑南方边郡赦令传达到人晚。效果很好,各郡官员反映工作一下开展起来了。同月,任命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屯云中。中尉程不识为车骑将军,屯雁门。
我跟他们讲:计划赶不上变化,灌夫方案(以下简称灌案)原计划三十万新兵训练在茂陵完成,现在看来过高估计了茂陵容收消纳能力。目前报到人数不到十万,工地已出现住不下,耍不开,劳动工具不敷分配,几个人使一把镐,一个筐轮流背,干活人挤人吃饭排队等碗,原有工程建筑人员反倒没活干吃不上饭,两边产生矛盾,严重至互相辱骂乃至发生群体械斗需警卫部队武力介入方可制止现象。监管人员疲于奔命一方面要保证新兵吃上住下迅速进入状况,一方面要维护工地法治毕竟是劳改场所必须保证原有劳改人员不出问题不发生脱监,哪一头都不能出人命两头摁两头摁不平,工程无法保持进度严重窝工已近停滞。军事训练先到一万人才学会立正,稍息还不知出哪只脚分不清左右,向左向右看齐一半人和另一半脸对脸。后到这七八万人一半住进工区一半还散落茂陵邑街头露宿还保持着农民习惯,吃饭喝水大小便问题均引起当地居民极大侧目。当地居民主要成分来自关东豪强茂陵建设初期一举迁来,有的原来就是黑社会现在还是帮派分子,几大帮派联合起来叫板试图暴力驱赶,遭数万农民更大暴力几个老大家都被拆了,张汤嫩么强一个人给农民当街下跪才从农民手里背出打成花瓜烂茄子各位老大送医急救。有关部门反映这些农民脱离乡土长期聚集各自抱团再不处理要出大问题,而更大的问题是还有数千近万农民每日从各地源源赶来。
嗖!我说,灌案必须调整,尽快疏散出去茂陵聚集人员。灌案已经调整,阿老、老郦几次赴云中雁门选定善无西口苍头河谷和楼烦关治水河道做未来战场。夏侯也去看过,认为苍头河谷地势平坦,便于我战车突击,东西塘子山大堡山地势险要限制敌骑迂回是对我两翼天然保障,周回群山也便于我隐藏部队,是较理想主力决战战场。治水河床沙厚易渗多伏流,枯水季每为虏骑运兵管道,可径达我关下,虽称便捷亦为弱肋,经丈量河床最宽处不过十骑并行,我若沿河设伏,俟敌骑至,叠次排击,或可收席卷之效至少也断其一尾。总提同意他们的判断。同时决定,练兵场就设在那里,不要以后再大费周章往那里调部队,现在就去,以筑路壮工名义,五百人一队,一边铺路一边开进,人到了路也修通了。总提命令昨日已经下达,茂陵第一批人员五百人已经上路,今后将以每日十队五千人速度发送队伍,预计一个月发送十五万人。剩下的人北地上谷渔阳还有几个训练场在看,甘泉、细柳、棘门灞上我军几个老营房也有现成训练场,粗估暂且够用。什么劳训结合,现在开始就要战训结合!
这次要你们俩去,就是接这十五万人,到一个队,整编一个队,到两个队整编两个队。也不要他们单独成军,云中雁门守备部队各一部五曲共五千人,全拉出来,我要你们把这十五万人全补入这两个部,伍扩充为屯,什扩充为曲,屯扩充为部,曲扩大为军。我给你们俩每人各前后左右上中下七军编制,这五千老兵就是你们基本干吏队伍,随队看管解送里党邻长也一并入伍按调干分配工作。守备任务不必担心,留下一些看家的守烽火。情报显示,匈奴各部正在转场,春夏之交正是他们接羔牲畜抓膘补膘季节,我们又刚运给他们一大批粮食,够他们吃一阵子,草原上的活儿忙完前应该不会有大的行动,你们至少有半年安全期。队伍整编完立即投入军训,也不要等,一个曲整编完开训一个曲,一个部编完开训一个部,只给你们两个月,全军要转入全日全训。武库储备兵器正在出库,即日向你处调运。新式铁制兵器正在锻造,我已在河东、河内、河南、颍川等铁矿产地设立铁官,卡脖子主要在冶炼这个环节,争取年内给你们全部换装。
马,问题比较大,至今还没有找到适合我军骑乘理想马种,即便找到了现生驹也来不及。只能立足我军现有马群,淘汰一批战车,在挽马中挑选一些上套没几天肌肉类型还未被拉车习惯改变儿马,看能不能适应新的骑乘需要。再一个办法是征集民间骑乘马,只恐这些马因主人骑乘习惯不同,姿态步幅听口令反应也各不同,集中在一起全成毛病了,到部队一下用不上,还要再扳毛病。这也是为什么这次要找你们两个驯马有经验带过骑兵的人当这个将。争取——这个时间可以长一点,三年,这十五万人全部改装骑兵。
李广说三年不够,人能凑合马不能凑合。拉过车的马别看就几天,肌肉记忆是一辈子,不定哪天跑着跑着突然想起拉车,就把你当车了,越跑越稳,你追别人还好别人追你就惨了,我有一个最好的兵,就因为借自己的马帮老百姓拉过一次草,几年前的事,他都忘了,马没忘,巡边遇上匈奴兵,叫人抓走了。
程不识说我也弄过一回,不知道这马叫人结婚弄去拉过喜车,看着别提多招人爱了,骑着去打猎,碰上老虎,妈的箭都射光了老虎不倒,跑又跑不掉,最后只能下来拿刀捅老虎,你一刀我一爪,俩血葫芦,好在老虎还是先我倒下了。以后我就再也不骑别人手里过过的马,谁知道马都干过什么。
李广说老婆能借,马不能借。
我说那就五年、十年,咱们从小养,谁都不借。
李广说不急,这事急一定干不好。你干脆叫我去当这养马总监得了,保证五年之内给你送来的都是能骑的马。
我说就这么定了,云中你还是去,接完兵就调你回来,养马去。
那——老程,我转向程不识,马反正是不够,我就一匹不送老李呢儿去了,全送你呢儿。
程不识说行吧,你先送来吧,我叫这些新兵先见见马。我建议阿,也不要一下把战车全淘汰,目前不是还不出去作战嘛,预设战场作战战车还是需要滴。
我说行吧,训练调配都听你们的,还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找老郦大周萧婴,他们都是为你们服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