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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十一月,马厩翻建工程接近完成,试取暖一把火又给烧了。田蚡来向我报告时不忧反喜,说大家都说烧得好,总提将来要火。我说大家——大家都是谁呀?田蚡说就是一号院史曹,没外人。我说你还嫌知道的人少是么?总提到今儿定下的成员一次头未碰,办公地点还未落实,迟迟不能开始办公,大家就都传遍了,刘陵都知道了,你估计还需要多长时间能传到匈奴那儿去?田蚡说……我马上传达。我说你传达个鬼!你不要走,你转回来,你给我说说你要传达什么。

田蚡说叫他们别乱说。我说不,你去传达,总提不存在了,解散了。田蚡说办公地点马上落实,瓦匠师傅说其实重建比翻盖快。定下的成员也都在家,您需要,要不上我家,今晚,我管饭,咱们碰个头。

我说不!需!要!我是认真的,总提解散,马厩你爱干嘛干嘛,你还拿它当马厩,一号院人不是闲么,让他们养马,练马术,骑射障碍越野。田蚡说您瞧您……我说我怎么了,我就这么定了,要不我不参加了,你、窦婴、夏侯赐你们几个干。

十二月,我带上谬忌公孙弘和太学的几个博士枚皋、终军、朱买臣去秦旧都雍参拜五畤。司马迁说为森马不带我?我说你不是瞧不上这些祀鬼祭神俗事么。

马迁说我想去,不是要看你活埋牛羊马车给内四位上帝上供,是想看陈宝祠冬至抬神游行和各村迎神腰鼓、旱船和舞龙。我一直听说陈宝夜间飞行拖有光华之尾,样子像公鸡,叫声像公鸡,咯咯咯,一打鸣郊外野鸡都咕咕叫我怀疑它就是公野鸡,不知民间堆塑家怎么处理它这些特点给它弄成什么样,平时蒙着布一年就一次抬出庙游行,能看到它真身机会难得。

我说你这些个人兴趣应该自个攒够假自费去看。

壬午日,出长安。第一站到林光宫墟,还保持着车队。在那儿上了秦直道马岭段,各车就开始赛马,放开跑,间距越拉越开,过了岐山我后面就没车了,天没黑我就到了雍镇,我对李敢说不进镇,去西陲。

到了西陲,我的车直接赶进少皞畤,田蚡窦婴夏侯赐一杆子人一人扣一獭帽捂一毛氅正跟院里候着。

我下车说都到齐了?

田蚡说只有阿老在雁门看地形,赶不回来。

灌夫上前作揖。我说好好好,齐了就开会吧。

少皞畤主殿已经过清扫,神像用苫布盖起来,地上铺了秫秸编结地席,摆了圈田蚡从家里拿来的驼绒坐垫,门口搁一炭盆,庙里的祝,一个披破羊皮袄老汉正趴地上吹,还是冷,合不上的门窗、见亮的梁间不时透进、穿过阵阵寒风。前秦世代这是所大庙,是秦襄公所造秦国最早古畤,在册七大官畤之一与鄜畤齐名,号曰西畤。祭祀活动归秦国太祝管,庙里用度挑费都从上边拨,历代秦公到后来始帝岁末年根祭祀雍五畤也会到这里埋上一组牛羊几套车。前秦没了,这座庙也被抢了,蜀锦楚绣帷帐都让人扯了回家给媳妇做汗衫,成套簋鼎磬搬走簋当妆奁盒或孵豆芽,鼎做了小酱缸或锯了腿给老头当泡脚盆;磬——用处可太多了,哪儿饲料槽子斜了,墙角豁个缝儿,房顶缺块瓦,门关不严,塞一只进去正好垫上堵住盖妥严上。

但是神像还在,虽然绿松石做的眼珠子叫人抠了现在拿俩块胶泥封着逢闪电打雷还显灵。周围一带老百姓以秦遗民自居也还敬仰,逢春历冬,时节交替,拎块羊肉、一把粟、半碗醪糟也去庙里拜拜,求上神保佑明年别下刀子。祝——内位正趴地上鼓着腮帮子狂吹火的先生就是当地村民,姓风,辈分大,绝户,年轻时在外闯荡没混出来,上了岁数回乡家里窑也塌了地也早属了别人,半拉村都是生脸,就借了庙檐栖身也算有个归宿。平日东家给口粥西家掰块馍日哄肚子,逢祭看管香火掸扫庭除轰小孩,四乡百姓进献祭品上神享用过了撤下来自个改搂了就算犒劳了。

田蚡说老风,你就别吹了,赶紧把炭盆端上来回你屋去。跟我说村里都戒严了,每户发二斗粮年前都不许下地。我说年后呢?田蚡说年后——后到哪儿去也一句实话没露,跟他们说咱们是北地商人在这儿开年会,定明年皮毛市场价格交货时间同时互相下单。我给咱们都编了代号,在这儿就不叫真名官称全叫代号,你是老客,我是王掌柜,窦老是李掌柜,阿老没来阿老来现给他想一个,其他各位也都叫掌柜子随自个妈姓到时叫你老客你逮答应阿。我说村民信了?田蚡说没信,村民猜咱们是强盗,外面布的兵大袄下掖藏兵刃不留神叫小孩瞅见了,有连夜向西县衙门举报村民叫咱们村外设下第二道警戒给堵住了,人正押在车里到时候放不放还是干脆发配到岭南到时候再说。

我说那就都入座吧,抓紧时间开会。田蚡说入座关门,请老客讲话。我说今天是总提第一次全体会,跑到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地方开会原因就是保密,保密的重要性不用我强调各位也清楚,保密做不到我们今后所做一切工作都是白费。我请各位考虑,总提的全称是对匈战争动员总筹提调常设机制,我们将要进行的是多么大规模的行动,我们要在全国征兵,建立一支足以击败匈奴的常备军,并对这支军队进行训练,用最先进武器重新武装这支军队,不用想,一定是天下骚动,保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不可能的事也要让它成为可能。所以我要求你们,在提出下一步预算方案规划安排时优先想到保密,在所有方案落地前优先落实保密,没有这一条的方案规划我统统不看。

田蚡说那就各位掌柜子,挨个说吧。老夏——哦不薛大掌柜子,你先说,你认为我们这个常备军应该搞多大,三十万?五十万?夏侯赐从随身携带藤箧中抽出一卷竹简说:我拟了个估算,不敢拿出来,确实没考虑到怎么掩盖征这么多兵还不叫人发脚的问题。

田蚡说先口头上说说,大概几位数,其他人也好根据这个规模往下安排他们规划,我这个管钱的也心里有个数。

夏侯说国土防御,所有口子都堵住,不但可持久坚守还能相机歼敌一部,至少三十万,三分之二步兵,三分之一骑兵,可酌定保留一些战车单位。根据朝那、萧关、武州塞、雁门历次战斗战后总结,依托坚固筑垒我一个小部千人可抵抗匈军万骑三至五日,增加千人则抵抗日倍增,万人则不可破。若我各关隘要口之间道路通畅,预备队充足,闻警即可出动,抵达战场迅速,则可在局部区域对敌形成优势,争得歼敌机会。我还是坚持筑垒地带防御作战必须有战车,反击有气势,打得出去。攻出国境,深入匈国腹地,主动寻机与敌主力决战,至少三十万骑兵,伴随三十万步兵,这还要求我军现有骑兵战斗技能战术素养武器装备提高到与匈国骑兵相类水准一对一不吃亏前提下。以每一骑单兵最少配备一匹可轮替马,不考虑步兵辎重驮运将校乘马用马用车——计:六十万战马。这还不包括补给线延长保障供给跟上转运粮草军械后撤伤员所需畜力人员。这个数儿恐怕要后勤牛大掌柜计算给出。

牛大掌柜——萧婴说:我署营养处目前只做过一个步兵屯五十人携带全部装备关中秋季正常气候条件下平原直道徒步开进每日所需口粮和柴火试验统计。我们挑选的参试部队是北军一个制式屯,每什一个灶,全屯五个伙食单位。在驻地,口粮每日由什长派人到屯司务长那里领取,标准为长安驻军统一口粮发放标准,即每人每日黄米二升、猪肉三两、羊肉二两、蛋——鸡蛋或鸭蛋一只、油三钱、蔬菜应季每日一斤;每节气吃两次鱼,逢节庆肉类酌增,米酒每什一瓮。这些粮油肉菜拿到灶上,由在家做过饭或喂过猪战士大锅一炒,可拼出三菜一汤,一大荤、一半荤、一全素,十个人围着吃,吃得很满意。要求是不要剩,全吃掉,实际我们发现吃不了,米油肉有节余,青菜剩了都倒了。日积月累每个灶都有自己小家底,节旬假开两顿饭,不执勤,熄灯也比较晚,每个什晚饭都会给自己添两个菜,从外面偷偷买酒带进军营,哥几个喝一顿,什长借此做做平时有点别扭个别战士工作。

这次参试,期长我们定于十日,全部口粮领出来,背上走,卯时起床,开一顿饭,中间行军六个时辰,不开饭,申时到宿营地再开晚饭。十日下来,不够吃。到第六日,五个伙食单位四个断顿儿。我们发现的问题有:一行军体力消耗大,饭量普遍增加;二背负十日口粮每名单兵负重明显增加,战士之间普遍存在多吃减负心理,故前数日每到宿营地炒菜都有多搁油、多切肉只有大荤没有素菜饮食不均衡大吃大喝现象。再就是有的灶做酱肉、黄米糕,什长带头吃零食,行军路上边走边吃,到宿营地还喊饿,灶上已经没米了。

这还是在我们内地,柴火不用操心。牛大掌柜子说。路边随处可见野树杂木灌丛,随便砍点荆条、撅几根树杈就能引火。遇见村子,老百姓也还热情,见我们部队生火困难,跟大妈大婶要点柴禾也允许上柴垛抽两把。进入草原地带,听说要靠拾牛粪生火,就不知道多少块牛粪能煮开一锅水,一头牛能拉几吨,咱们几十万人行军能不能赶上几十万头牛在沿途拉屎。

两个署令讲完,天已经完全黑透,地当间炭盆红也暗下去,能听见在座各位胃肠接力咕咕叫,放空屁,再四裹紧大氅,郦坚还嘚嘚打了几声齿战,俩手掐住自己牙关才止住,说真特么冷。一个兵拎个罐进来把神前几盏脏得已成浅口椭圆黑碗注满油,多插几根捻儿点上,大殿立刻阴影重重。田蚡说要不要先吃饭,饭后接着谈?我说吃吧。自个起立出了殿站台阶上。

天上没有星月乌蒙蒙一派在飘雪,落在热脸上顷刻化水凉且沁肤。院里站满反穿老羊皮袄头缠羊肚毛巾冒充伙计战士,几个角落都有人手持火把房上还有哨。廊下一小战士正蹲一盆肉前飞快穿羊肉签,旁边一盆炭火红得正旺。庙祝住西厢房黑洞洞门口站着俩战士,倏尔屋里有光、水开咕嘟、老人连声咳嗽。马在吃草喀嚓喀嚓,不时打个喷鼻来回捯蹄咴叫一声。

院外传来马蹄橐橐车轮辚辚轧雪碾石声。东方朔须眉皆白一头钻进来穿过人群对我说:内边都住下了,已安排西县县令出面接待宴请他们估计这会儿已经喝上了。别人都挺高兴就公孙弘老问我你上哪儿了,几点回来,明天怎么安排,几点集合几点出发参观。

我说你跟他说我有事回长安了,办完事可能会赶回来。这几天他们自由活动,愿意参观参观,愿意烧香烧香。我要回不来呢,他们自己决定玩多少天,玩多少天都行,这几天你就呆在内边陪他们吃好玩好。

火盆前小战士忽然起立手攥一大把肉串大步向这边奔来,带一股浓烈炭火气和焦香。东方朔说得嘞。

田蚡说我觉得这个时候在这儿,聊这事儿,没有比吃这个更应景的了。大家上嘴皮碰下嘴皮呲牙一抹一串光扔一签子,纷纷点头说姆,香!小战士忙里忙外连声说有滴是有滴是。郦坚大周坚溜出外面不进来,屋里一时断供窦婴灌夫齐吼:反对偷吃!小战士满头油汗端着炭盆一步迈进来哐当放地上炭火映红小脸才发现此人不小是个满脸褶儿中年汉子。郦坚大周一个端肉盆一个拢签子说我们是帮忙干活!蹲下穿肉穿两串烤一串边穿边忒搂。田蚡说这兄弟叫大号,是雁门守备部专门跟床弩的兵。家里原来就是河南地放羊的,被匈奴掳去为奴一十三载,还是放羊,跟主家匈奴老太太学会烤串,后老太太去世给了他自由,举家归来,继续在黄河滩放羊。雁门太守冯敬出边打猎,偶遇大号,吃了他烤腰子、烤板筋、烤烧饼惊为烤中三绝,遂拉拢其入伍,名为跟弩——弩平时有个蛋用都架在垛口也就是操操机杠点油——实为太守小灶专厨。待会儿你再尝尝他内烧饼,长安各署令史去雁门出差,老太守冯敬设宴每回都是大号的烧饼撸串儿压轴,你问夏侯老郦大周他们都吃过大号的腰子。老郦大周点头:我们跟大号熟。田蚡说后来冯敬战死,韩安国临时去顶了几天,也对大号的腰子一口成瘾,调回长安就把大号一起带了回来。我这也是去老韩家吃饭觉得好,个人评价全长安第一,当场用俩面点师傅和老韩交换死说活说叫了哥才把大号磕家来就为今儿露一手。

我说没吃着腰子阿。灌夫指哆老郦大周悲愤控诉:都被内俩黑心的吃了。老郦低头满嘴流油包不住直往地上掉肉丝,抬头把饼献上来,说这饼刚烤得,墙裂建议白嘴儿吃才越嚼越香嚼出秋收味道。大周起立掩嘴递过一把签子,说烫,热,腰子。我和灌夫、窦婴仨人立刻张嘴翘下巴颏嗬搂舌头吠吠哈喘,说……嫩。

夜里雪越下越大,风也起来了呜呜的,掩上殿门一会儿妞儿一声开条缝,风雪蛾子似的扑进来。田蚡坐门口拿腰顶着门,一会儿说不行透了,扶着腰换地儿。窦婴说刚才谁多吃腰子了?老郦说我来!一层毛氅再拦件皮袄两只袄袖齐胸一纪,往后一靠倚住门。

灌夫说窦婴老提议我参襄军务做这个军动署令,一开始我是不敢接,责任太大,接触点、面、人需要掌握了解情况太多。而我——熟悉我老哥都知道,过去一直在基层工作,打打杀杀还可以,一下提到这样高位置,为上、全军出谋筹策,精神压力很大,几天几夜睡不着觉,想来想去还是先熟悉一下情况,干不干单说,能贡献一点想法也算我这个老兵没白在我汉军旗下效驱这么些年。我以为,要打大仗,应对匈奴这种全民皆兵强敌,且不说形成全面压倒优势仅足以与之抗衡对其构成重大威慑令其不敢妄动,还是沿用过去内种临战征发刑囚、流氓、上门女婿、游商四类社会闲散人员再加上乡间义勇者拼凑组成部队,兵虽多不精粗放动员方式已远远不够。必须以全民皆兵对全民皆兵,实行普遍兵役制军队职业化方堪当此任。实际上普遍兵役这个制度我汉一向就有,查骑裆阁所藏我汉各时期皇帝所颁军令制书汇编,高皇帝当年出陈仓首战击败章邯,就在雍这个地方以汉王名义下达过王命:凡男子十七,即告成丁,一律登记在役籍卤簿,称正卒,开始服役。二年尽收故秦旧地,在咸阳铲除秦社稷,立汉社稷,复下令:凡汉属地,男子十五即告成丁,记簿服役。与之配套还有一赦令:刑馀囚徒无论前罪为何愿充役者皆赦。此后数年每下一郡即重颁此令。我汉与楚争战屡仆屡起从失败走向失败最后竟取项籍颈上人头实有赖此令聚军之功。高皇帝七年,上命萧何制律,此令原封不动编入《汉律九章·户律·更役律》,仅修正一处,男子十五成丁改回十七。战争年代服役没有期限,打到胜利解散为止。这次编订明文法定兵役一年、力役一月,始称更役。

田蚡说这不秦律么,我还真不太熟悉汉律我们也有这条?记得从小就没见过我爷,听我奶说我大还没出生就被国家征兵抓走再没回来,我们家世代秦人从小提国家二字不用说就是秦国合着也有可能是我汉?

灌夫说战争年代秦地烽火连天也有可能有别的军阀队伍,当时说不清现在就更说不清。你不记得我汉有这条法律不奇怪,当时你还小我也小咱们都小,窦老最大……窦婴说我也小我也小,高皇帝打天下内年,我妈还是小姑娘,我姥爷被抓了丁也不知是哪家军队,最后好歹活着回来从湖北复员你想我们家是河北清河。

我说那就可能是韩信部队他这两个地方都占过。

窦婴说有可能,我姥爷是韩粉,喝了酒就爱和村里几个当过兵老头争谁是我汉得天下第一功臣。内几个老头有跟英布干过的,有跟彭越干过的,都吹自个家将军能打,聚众最多,掠地最广谁也不服谁。

灌夫说高皇帝七年这条军令成为法律其实大的战事已经结束。这时天下已定,朝廷面临问题不是缺兵而是兵太多,是如何裁撤各军,不使各军头在其所封之国形成割据。高皇帝生命最后五年东征西讨击陈豨、击黥布、击韩王信就是解决这个问题,武力裁军。此律条也就多年搁置偶在中央层使用一般都是筑城筑陵征发力役。各郡国州县援引本法律条征发人民也都是干活修路挖河。文皇帝内个人大家也都知道,只知一味求俭,与民休息,在位二十三年未曾营造宫室,给自己修的陵也不过是个大一点土包。期间两次修订更役律。一是将成丁年龄从十七提到二十,戍卒役一年减为三日,京师五营南北军三署郎虎贲羽林不变还是一年,践更三年一蓄宽至六年一蓄也即每名正卒六年当一回差。二是边关戍卒比同京屯卫士,费用由本人自理改为国库直供,而且允许出钱免戍,曰更赋。价格也不高,一日百钱,三日三百钱。百户凑三万钱,雇一个愿意挣这份钱的去边关当一年兵,二年愿意接着干还可再找人凑。一稳定了部队,二免去三日期短北方人刚到部队刀还没发服役期满、南人没出郡就要往回折返,算服过役还算违律再引出陈吴之变之弊。

我说这不成佣兵了么。灌夫说正是,燕赵荆楚自古出兵之地,不好说村村皆有,隔一个村必有一户,一子当兵全家置房子置地、从高皇帝历经文景到今服役数十年攒钱百万、在部队还是个吹角牵马的卒,在家人称老员外坐拥良田百顷奴仆成群猪羊满圈者辈。

田蚡说老员外还吹得动角么,再让马绊呢儿。

我说看来乐府也不代表民间呼声,民歌根本是不怨不唱,哭的都不知是乃一出,李金河也没嫩么惨。

田蚡说李金河是谁,这名怎这么耳熟?我说你不认得。萧婴说是内个爱唱歌能写歌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的李金河么?我说你认识?萧婴说我在渔阳挂职当军候他是我曲里的兵。我说你什么时候到渔阳的,他不是平城之围负的伤一直住在北军总院。萧婴笑可能咱俩说的不是一人,要是出身冀州清河李家堡写乐府内位就是我手下一个老兵。确实打过平城,也负过伤,但是身体很好,只是每只手少俩手指头,握刀握不紧,拉弓使不上劲,一直在部队扛旗。老了,上了岁数,旗儿也扛不动了,没家回不去,我一直跑他的安排,到清河几个带李带堡村子都查过确实找不到跟他沾亲带故可托付人家。后来托我妹肃肃找了北军总院扁鹮主任打了一假报告说是平城老功臣旧伤复发走后门安排进北军总院疗伤实则养老。他写内乐府还找我商量过想把自己一生用一首歌唱出来,我鼓励了他,还帮他改稿老头文化水平不高不认几个字能说不能写。

我嘟囔这又冒出一作者。萧婴说什么?我说没甚,那你们还真算对老战士负责,不错。

萧婴说不管不行阿,在部队干了一辈子,都把部队当家了,真送回地方,遇到困难还是回来找部队,地方谁理你?也不是每个兵都能发财,有的村富有的村穷,说是更赋三百钱,碰上穷户真拿不出来。我内时候每年都去地方接兵,三万钱一个兵没见过,富裕大村都是宗亲,抽签要是地主儿子抽中,地主一人全掏了,能到万钱。卖丁这家就算抄上了,就当喜事办了,就要请全村吃流水席。多数地方三五千钱就买一个丁。一到征兵季乡下到处跑的都是兵贩子,太行军都山里很多穷苦人家一千就卖一个丁,兵贩子卖三千中间两倍利。还能再便宜,我之前负责接兵内个军候七百接了两个兵,他还真不是贪污和兵贩子劈账,是看走了眼叫当地乡亲蒙了。俩棒小伙子,看着都挺好,到部队现了原形。一个天天尿炕,部队睡的都是大通铺他这么天天尿谁受得了夜夜叫人追打。一个精神病,到部队没两天头天站岗犯了病,幻觉有人攻城把长城烽火都点了,备战油锅滚木全推下去自己挥刀乱砍弄满身血,出了大事故。后来都给退回去了。

田蚡说怎不体检呢,他给你塞一个你就接一个?

萧婴说没法体检,看着行就行,尿床精神病体检也查不出来,您知他们送来多少要饭花子和流浪傻子。地方上有个错误观念,以为送兵是给他们解决难题。我们已经是很照顾地方了,一般只要不是风一吹就倒,认知障碍没严重到进屋找不到门我们就将就收了。

我说那你这个兵员质量没法保证阿。

窦婴说这都是老问题了,不光渔阳有,其他边郡也有类似情况。国家发给每个戍卒置装费安家费通常拨给地方,由郡守和负责地方动员都尉给付,郡守都尉层层扒皮,到丁手里不剩几个钱,置得起盔置不起甲,人交给我们破破烂烂,一路吃饭还逮我们接兵干吏自己掏腰包请,到部队还要再花一笔钱装备这个兵。这笔钱哪里出?就是挤占挪用武器装备折旧,导致我们越是边关部队武器越陈旧。我到陇西上谷云中几个地方看,很多战士手里拿的还是当年缴获秦军铜剑和长矛——快八十年了!剑薄得跟蜻蜓翅膀似的,都透明了,拎着跟把尺子似的,全是锈点。我问战士为什么不磨磨,战士说再磨就蛇了,手里连根棍棍都没了。

我说都记下来,这次一并解决。兵贩子严厉打击!不交少交更赋严厉追缴!侵占国拨更卒款无论多少以喝兵血坐论,处黥城旦舂,罚没家产,全家没入官奴。

灌夫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借革除积弊整顿吏治来一次更役律执行落实情况大检查。凡有过犯未曾实缴更赋、应践更未践更或中间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狡吏滑民劣绅兵贩子甫经发现,除追缴非法所得课之数倍之罚,人口一律征入力役。也不叫人想到我们扩军,您这边想一个重大工程,先把他们全体解往工地集中,在工地实行军事化管理,按军队编制组织起来,五十人一屯,五百人一曲,劳训结合,半天劳动半天学军,先练队列,立正稍息向右看齐,把军人姿态培养出来。您呢儿需要大量劳动力工期长活儿不太吃劲说停就能停工程有吧,长安城墙要不要再添一层砖?

我说昂?有,有,长安城墙不用添砖,我内陵正修着呢,一时半会儿用不上。

灌夫说就茂陵工地见了。一月期满,向他们宣布:你们不是法定役,甭客气你们就是拘役,因为你们已触犯法律这还是宽大没判你们完城旦,拘役期最少半年还是不告他们已经参军——半年时间够修律的吧?

我说昂,还要修律?灌夫说我希望我们所有行动都是在法律许可范围内实行。我说同意,半年,半天儿就够修律,你对修律有什么具体见解?

灌夫说景皇帝二年为宽民力,亦曾修改过更役律,将成丁年龄由二十提高到廿三,此次修律建议改回二十。考虑到对匈作战长期性、艰巨性,牺牲一定很大,征兵基数亦当相应扩大。同理,从巩固部队保存部队核心战力层面说,戍卒役期宜长不宜短,建议取消三日更,全军统一为役一年,践更六年蓄改回三年蓄。奖励超期服役,超一年比两番蓄,超两年比五番蓄,超三年除役簿,永不再更。同时建议设立职业军士,确系部队骨干,多年老伍长,马术射术优长者,本人自愿,可转职业役,役期二十年,爵比公士,退役授田。当然,更多修改可不一次进行,可根据成军需要部队发展逐步完善。成丁龄改十六周岁亦为臣所乐见,止唯恐一下降幅过大引起社会关注与我保密本意违和。

田蚡说不用那么麻烦现在就修律,二十三能不能征够三十万兵?我汉在籍丁男总数是多少?先把法律用足,仗真打起来全国即进入战争状态,我以战时阁揆名义发布行政命令一步就能将应征年龄降至十五。 ZtpBdy/su4e77NWw5We7axV0I22E1f3eQ14kFnJUWLhB8363NbY5q8ff8G8prq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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