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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成汤灭夏后进入夏旧都纶城,在世室几口废井起获夏后大量陶档,其中有《夏大征》,成汤不识字,命伊尹制象文,剉甲刿骨,全部雕译过来,自己边扫盲边看,尝到了识字的快活,说这可比一天到晚广打听人怎么想的省事多了。这种新发明的文字以第一代商侯契命名,曰契文。

成汤夜读前人之想之为,越读越怕,整年睡不好觉,对伊尹说:禹力能移山,智能引河,却有太康、桀那样的子孙,承受不起这份尊贵,闹到最后连普通人日子都过不成,朕每想到这些就睡意全无,不知道取天下这件事是福还是祸及子孙大难的开始,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是不是说我呢?

伊尹说:是说所有得到一点东西就不肯吐出来,就认为自己是所有者的人。《神的花》说:人啊,你这过客,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属于你,凡你吸进去的,我都要你呼出来;凡你吃下去的,我都要你排出来;你在这里所得的,便是你在那里所付的。君上取天下,或曰天下与君上,取之与之都不是君上你的私物,只是从君上手上过一圈,总要子孙在将来如数付出,或曰被取,谁赶上谁倒霉。

成汤烦得满地走柳,搓着手说那可怎么好?得天下得出雷来了,你替我想个办法,如果我现在就放弃和将来子孙被取有什么区别?伊尹说区别就在于君上得天下大不易,放弃亦大不甘心。子孙生而有之,被取,不甘心也许没有君上彻骨。成汤仰脸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能全信你说的话,把雷转给别人扛——譬如你,是不是也不道德?伊尹说……是。

成汤说我决定了,把问题留给子孙,请你把夏后的教训雕刻出来,使我子孙以夏为鉴,将被取的日子推得越远越好。

伊尹说君上的毛病和一般人一样,以为自己全做到了,事儿就能躲过去。成汤说是是,我是有那么股明知戏不大强努之的愣劲儿。伊尹说那叫盲目。

回到亳城,伊尹聘请司天通司地灵二老出任历史顾问,力邀我商几个能文近臣仲伯、义伯、伯虺分别担任五帝纪、夏纪、后羿寒浞纪主刀,准备在《夏大征》基础上撰刻全夏书。从我商这三位文臣的名字看,长子继承已在商社会广泛施行,各行各业都是老大在挑班做事。

仲伯,长枞先生祖,长兄夭折,父母就胡乱给起了这么个本是老二又沾老大的名字。家族本是庶民,祖祖辈辈在黄河上钓龟,龟板卖给各神社巫师占卜,龟肉卖给病人滋补,黄河龟灭绝有他们家一份功劳。仲伯从小帮家里干活,往神社送龟板,天天接触卜人,渐渐认得卜辞——就当玩么。伊尹在卜辞图符基础上创建甲骨文,仲伯遂成我商第一代识字人——和贞人大大们一拨。成汤灭夏,起获了夏四百七十年积累财宝,需要清点造册,仲伯受到伊尹推荐,得到这份工作。工作完成得很好,有鉴宝名册《典宝》传世,受到成汤赏识,任命为守藏史,加爵卿士,封于长地,成为吕尚之前因钓改变命运第一人。后复建图书馆,招募因世变失业落魄街头给人看相老李家色字辈的几位先生,使中华文脉一强枝得以续涓。故李家人见长家人,不论是否受教,皆以师称。此次伊尹修夏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伊尹召集司天通司地灵二老及仲伯义伯伯虺三大臣及李红李白李黑李青李黄诸子在纶城举行夏书体例讨论会。这时派去收集文物的人又从斟寻、阳城遭到焚毁的世室废墟和老百姓家鸡窝猪圈发掘搜罗来大批铸有浮雕的素陶片,几乎囊括了有夏以来所有古文字:黄帝云书、颛顼鸟书、帝喾仙人形书、唐虞时代变形文、禹篆什么的。材料十分丰富。

经五李整理复原,其中不乏夏歌、卜辞、谕令以及大量军队文书。尤为珍贵的是还有一些夏初开国名臣自述,或曰回忆录。石渠阁、骑裆楼所藏风后回忆文、玄嚣回忆文、蟜极密件、夏军法典什么的都来自那批文物。

伊尹在会上定了个调子:还是以帝为轴,讲事件,材料不怕多,关联人物只要有记述都可以上。伯靡作夏书,本是局中人作给局中人看,所言多涉亲好尊长,有畏惮,有好恶,我们不管那些,我们没什么好顾忌的,伯靡弃之不用、不方便用的,我们用!不避贤讳,不下断语,不怕前后冲牾,左手打右脸,任后人自去泥中澄金。此三不原则,后之治史者——司马氏诸子,称泥沙俱下体;亦称浪笔。

会上确立了纪、传、世家、实录四种体例,实录即口述。时,去夏不远,五帝子嗣凋零,尚有余泽可察。各大名门虽已中落,不肖孙尚在,大事件找当事人苗裔还找得到,也还愿意谈,比马迁访古时条件要好。伊尹很重视这一类家属采访,要求作者动笔前一定要亲眼见一下每位传主嫡亲子孙,他们讲什么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这些血亲后裔身上观察传主本来性情音貌。伊尹说凡历史名人到我们听说时都被打点过了,每一选择集中于道德选择,每每左右人行为的人格特质隐而不彰,了解人很重要,了解人的局限很重要,至少可为我们理解为什么这许多倒霉偏偏叫他赶上添一注脚。伊尹说太多事件其实并无深层原因,开始也许有过审慎权衡,发生之后则全然是见招拆招。三分反对把人都设定为理性的人,那样会加重历史可以设计且有方向错觉。

后夏书写作并不顺利,前期采访工作尚未全部结束,成汤二十九年亳地爆发霍乱(李鼻约按:成汤十八年商立,汤践帝位,故有帝位十一年),井水受到污染,成汤在祭祀时吃了井水拔过的瓜,当夜上吐下泻,陟于白宫。(李鼻约按:商尚白,帝宫皆粉墙白茅,门楹柱窗刷白灰,阶砌石英,故曰白宫。)

世子太丁也参加了祭祀,吃了瓜,伊尹赶去报告成汤陟的消息,发现世子也在痛泻,太丁坐在恭桶上听完伊尹报告,没提裙子就薨了。伊尹不知道是卫生问题,以为遭了天谴,下令国中斋戒,向神社献生人祭。太丁弟外丙瓜都切了,因为斋令到达没有吃,任瓜娄了,这一年乙亥,立为帝。

成汤大殓,姬妾未得子者皆从殉。伊尹也张罗着率百官一起殉,为帝外丙啼哭所止,说你们都殉了我怎么办?伊尹悲痛情绪不能缓解,说都是女的随陟,先帝到地下连个扛盾的人都没有,遇到夏桀怎么办?于是帝外丙许大臣中与先帝感情格外深厚一二者随陟,群臣推举了仲伯,仲伯回家就上吊了。伊尹去哭了他一场,与仲伯子长梃谈话,希望他到五帝纪写作组工作,克承乃父未竟之功。长梃说不能胜任那样伟大的工作,但是你们下回需要人随陟,我愿意。

伊尹说这样的荣誉怎么可能回回都落到你家,别人会有意见的,你放心。坚持将编撰五帝纪的工作交由长梃拿总。

长梃借口寻访黄帝二十五子中未得姓十一子下落,离开亳城滞蓟地不归,五帝纪编撰工作实际陷入停顿。李青将收集到的很多材料偷偷拿自己家里去,伊尹下令他交回,打了他的板子。

帝外丙二年,亳地爆发天花,外丙宠爱的姬回家探望染时疫垂死老娘,老娘对着她脸呼出最后一口气,姬回宫就感到嗓子疼,当夜和外丙办事,喘得不行,三天后,俩人都出了水痘。伊尹下令隔离他们,将爱姬连人带铺盖都烧了。

七日后外丙陟。外丙的姬都自觉上吊了。朝臣推举义伯代表大家随陟,义伯当着大家就上吊了。丁丑日,伊尹在太庙立外丙弟中壬为帝,大赦天下,禁止未出水痘者担任公职。

伊尹去义伯家道喜,一敲门出来的是不认识的人。伊尹说不对呀,我来过,吃过好几次饭,这不是故义伯先生府上么?人说不知道原来住的是谁,我们也是通过中介找的房子。

邻居有认识伊尹的出来说,义伯家人在他殉国后连夜搬走了,好多家具都没要。伊尹说跑什么呀,好好的你跑什么,这不是坑人么?于是自己负担起夏纪和五帝纪主刀工作。

伊尹找伯虺谈话,问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伯虺说我就希望帝身体好,你也好,大家都好。伊尹说可以向你透露一个机密,这次事先请名老巫医把过脉,身体倍儿棒!

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不踏实,伊尹住进白宫,每日亲自监理帝饮食,九鼎八簋端上来,自己先挨个吃一遍,等一个时辰,没倒下,才允许中壬动箸。中壬喝的水,每一罂伊尹都先喝一口,等半个时辰,没倒下,才允许中壬进饮。所以中壬每次喝水都拖很长时间,一个午饭都要吃到夜里,养成估计中午会渴早上就叫水和吃凉菜的习惯。也发生过太庙大飨群臣向帝敬酒,伊尹应接不暇喝倒下,寺人以为酒不干净,按流程立即将敬酒者拿下强制帝洗胃的事故。

中壬身边的姬、膳夫、扫工、拭工,也要定期检查身体,早餐必须喝板蓝根,午后喝柴胡汤,发现咳嗽脸潮红者立即送巫隔离,七日不愈者鸩。

中壬幸姬,伊尹就在外屋等着,姬出来不能走,送到指定地点隔离,三日后中壬无恙,才予释回。这三日中壬也必须自己呆着,故中壬性生活十分规律,有夜间挠墙现象。

这一系列措施应该说有效。中壬二年,亳地爆发细菌性痢疾,宫里膳夫感染时疫仍坚持工作,不洗手为帝制作冷荤,伊尹吃下,不到半个时辰肚子就咕咕叫,剧痛无比,捂着肚子往茅房飞奔,还是拉在了路上。中壬看到菜上来,知道吃还且呢,靠墙随便打了个盹,醒来菜已经全撤了,当天在厨房工作的膳人、高催都被灭族,尸体焚烧撒石灰深埋。

伊尹养病仍不离白宫,躺在外屋哼哼哟哟,中壬过了一个斋月。

中壬三年爆发流感,中壬姬群中发现一个流鼻涕的,全体赐死,换了一拨新人。中壬还没跟新人搞熟,又爆发流脑,新人中有一人发热烦躁,全体赐死,又换了拨新人。这次不要求德貌,只要求小时候得过各种传染病挺过来有免疫力者,考核过程很严苛,病人做饭给她们吃,服务员也都是呼吸道传染病患者,雀屏中选者皆健妇,麻子,中壬拒绝性交。

中壬四年,帝中壬午睡醒早了,发现外屋安静,立即爬起来上吊自尽了。伊尹好容易得空跑到白宫对过写作组办公寮过问一下夏书进展情况,和大家聊聊创作思路,放松一下,回到白宫,发现院里静悄悄,平时拴着的马牛走出棚厩在院里溜达舔墙,应该守在门口的寺人宫女不见踪影,推门一看,挂了一屋子人。伊尹喊人,无人应。推开寺人歇班住的茅寮,挂着一寮人。跑到后庭挨门推开姬居住的寮,每间挂着两个人——姬和她贴身丫鬟。大中午的,一转眼,整个白宫都挂梁上了。伊尹拧巴了,跑到宫门口疯狂振铎。蹲在阴凉处看蚂蚁搬家的戈卫起身跑过来问咋地了?伊尹指着宫内问刚才发生了什么?戈卫说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看到院子有人扎堆嘀嘀咕咕,然后都拿剪子去牛棚剪绳子,还有人到门口跟我借腰带。伊尹说你被灭族了,快去通知你的家人吧。

帝中壬陟,随陟人群是我商史上第二多,迁鼎商邑以来最多。《殷书》记曰:中阙为之一空。原先给帝中壬设计的陪葬坑摞着也码不下,又在旁边挖了一个万人坑。(李鼻约按:第一多发生在夏后荒三十三年,七世商侯子振迁都于殷,视察新夯筑城墙,城墙塌,子振薨,随行百官一起遭到活埋。八世商侯子亥捉拿所有参与筑城工匠,令他们全体随薨。《殷书》记曰:殷地十年不闻婴啼。三十年后子亥到有易国去访问,在那里乱搞男女关系,被有易国君绵臣杀害。九世商侯子微要为父报仇,国中男子竟编不出一支完整军队,只得向其祖父子冥老同事河伯借兵,河伯将当年在子冥手下工作过对子冥有感情的老河工编成一支部队交给子微,又对河工军训了四年,才一举灭了有易国。)

伯虺乘坐牛车,身穿麻衣,脖系白帛,招摇过市,到伊尹府邸求见,说我准备好了,可以立即在你们家门框上殉国。

伊尹说再议,再议,这次随陟人数之众,史无前例,宫里这两天连个扫地的人都没有,日常运营不能维持,是不是还要各部门再出人,我要听听大家意见。扭脸召集群臣开会,群臣认为她们是她们,咱们是咱们,还是应该考虑出一位有代表性、大家都服气的人物随陟。然后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伊尹。伊尹说明白大家意思了,只是新帝未立,我还不能够毫无愧疚地去见地下诸帝,请大家再容我几天,把该办的事办完,关于谁更有资格随陟也应该听取新帝的意见。

时,成汤子辈已无人,新帝人选毫无争议该着长房长孙,太丁大子太甲。十二月乙丑,伊尹在祖庙祭告成汤,引导王位继承人太甲恭敬地拜见他的祖先,当着百官和诸侯的面教训了太甲,这篇训话被李青记录下来,是为《伊训》。辛巳日,太甲即位,改年号太甲元祀。

伊尹征求太甲意见:现在您刚即位,朝中好多关系还没理顺,一些属吏因为跟您不熟,该办的事拖着不办,东夷那边也有不稳迹象,今年朝贡的干贝和海带迟迟不肯送来,黄河上艄公报告,入夏以来已经几次看到鬼方战马在河滩饮水,河北老百姓担心今年夏粮无法入仓,你认为我应该随陟么?

太甲曰:可。伊尹说好吧,那我回去准备准备,洗个澡,就此跟君上道别了。太甲说见到叔叔大爷替我问好。

伊尹回家撕了身上袍子搓成绳扔过梁,蹬着趴地上的奴小刚把下巴搁绳套里,夫人冲进来一脚踏平奴小,伊尹掉下来摔在地上。一帮爱妾冲进来扯着伊尹胳膊哭闹:你净顾你自己,你走了,我们是不是还得殉你呀?伊尹痛斥这帮妇女:你们特么的只想顾全自己小命,全无大义观!妇女们说不管!我们就要活下去,还要你跟我们一起活下去。夫人说别跟他废话,先摆他捆上。伊尹喊人,伊尹大子伊云按剑入。

伊尹说:立刻把你妈和这帮女的宰了。伊云说禀告父亲大人,我已发动家臣解除了帝卒戈卫武装,封闭了宫门,并以大人的名义在亳城实行戒严。伊尹说魂淡!伊云朝母亲点点头,说把老头嘴堵上。转身出去。伊尹告饶说我不骂人了。夫人把脱下的袜袋又套大脚上。

当日,亳城街头爆发几起小规模巷战。伊云带人挨家挨户看望群臣,征求他们对形势的意见,开国老臣汝鸠率领家将突然杀出,与伊云在胡同里展开对射,伊云把他们射回去,围困在家里。另一位开国老臣汝房家中正在举行婚礼,宾客吃着一半放下碗筷,拿起弓箭全体上房,蹿房越脊杀奔伊尹家宅院而来。伊云上房阻击他们,互射中有长矢掉落中庭,插在正在盛开的罂粟花池里。入夜,伊尹中子伊奋指挥的河防军到达亳城郊外,与前来勤王的韦伯、彭伯部队进行交战,击败了他们,之后全军入城。

伊奋进宅向母亲报到后去看望父亲,伊尹正在炕上喝汤,手绑在后面由爱妾喂食,拒绝张嘴爱妾就捏他鼻子。

伊奋喝令小妈解开父亲手脚。伊尹说别碰我!解开我就成你们一伙的了。伊奋向父亲报告,刚才我奉父亲大人命令和兄长一起进宫面见君上,君上表示十分爱惜父亲大人才能,不能答应父亲大人随陟请求,如果父亲大人坚持随陟就是违抗君上的命令。另外君上也表达了高贵的谦逊,说自己年轻,确实没想到领导天下是那样艰难的一个使命,非常愿意有个机会再学习,多充实一下自己,再来履行天子职责,恳请父亲大人不要放弃他,不避毁谤,受累代为主持几日国政,这会儿兄长正在陪同君上前往桐邑的路上。

伊尹长叹:你们是逼着我做夷羿啊。遂令爱妾解开绳索,抬手给爱妾一个嘴巴,揉着手腕说:妈拉个巴子老子血脉都不流通了。爱妾搀扶着他下炕,说慢点,小心腿麻。伊尹在地下站稳后指着几个爱妾说:你、你、还有你,都被灭族了,快去通知你们的家人吧。

伊尹没有进白宫,而是住进白宫马路对过那排钉着“夏书寮”榆木牌子的草房,把这里当作他摄政办公地。写作组放下手头工作,仓忙为他起草各种文书制令。伊尹命五李以“伊尹无私惟德是辅”破题各自创作一篇文章,以便把真实的他和太甲告诉后人。

李青交得最快,写得最曲折,有乱将自己代入谋于史上窃据一地之嫌,未受采用。李红写的叫《咸有一德》,李白李黄李黑写的都叫《太甲》,为区隔计,分别以上中下名之。

李红写的《咸有一德》和李白的《太甲中》因为想象了伊尹还政于太甲的场面,受到伊尹喜爱,自己收藏起来,并亲自动刀添了一笔沉痛心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伊云说这不是咒自己呢嘛。伊尹说你们可害苦我了!

伊尹还修改了《太甲上》《太甲下》,减文学,省情节,把自己真那么以为的天道观、义理观以及对君德的期冀和对成汤的怀念摆进去,命铎人摇着铃走街串巷宣讲,以昭己心,纾民惑,止巷议。下阳书称这一年是伊尹元年,凿凿有言:伊尹代商。

《殷书》称这一事件为“随陟之变”,记曰:伊尹放太甲于桑林之社,乃自立。七年,王潜出自桐,杀伊尹。天大雾三日。(李鼻约按:桐,桐邑;亳东七十里,商故地,商社所在,有桑林和契当年初封于此开荒辟建土庙。后商立,负责照看商社的祭司和守护桑林的宗室支嗣聚落成邑,屯土为墉,竖桐木为门,北开,曰桐邑。王居于中,曰桐宫。)

太甲在桐宫得了抑郁症,不思饮食,每日穿着丧服,祷于桑林,人一天天消瘦下去。负责陪伴看管他的伊云每天变着花样给他熬粥制羹,带着他在桑林里散步、粘鸟。夜里太甲失眠,侍寝的姬睡得死去活来,踹都不醒,也是伊云一宿一宿陪他熬着。他们俩原先也是朋友,不能说不熟,伊云大太甲二十几岁,在太甲眼里一直是老大哥。太甲小时候独门独院住在城里,有时一人出去玩会受到胡同里市民孩子的欺负,截他搜兜,也不敢告他爹,太丁那时候忙着演太子,正经还来不及,都是伊云罩着他,带家奴去抄那些野孩子家,打杀他们的父母。太甲第一次性体验还是伊云把当时自己一个小女友发给他,带他入的道。俩人从儿时趣事聊到少年淫窦初开和成年的乱把漆凿,从友辈遭际聊到父辈作为,历代执政者得失,上古人物评价,聊到国事,聊到今天,都抑郁了。伊云说不管怎么样,我爸比我大三十多,比你大近一甲子,你总活得过他吧。

太甲说我真没那心了,我爸原来老跟我说,没事比有事强,我一直不懂,住到这里才明白,我为什么要再给自己找事呢?伊云说不许你这么消极,到时候你要往后哨,我会亲手拿剑督着你回去。于是太甲每天在桑林祷告,祈求上苍让伊尹长命百岁,使自己有机会终老桑林。伊云和他并跪祝祷,祈求上苍宽恕伊尹的罪过,使自己能活着看到太甲弟弟复位。太甲说:上苍听到咱俩祷告也会错乱的。

伊尹七年夏,雨连绵,后酷暑。亳城阳沟滋生大量螺蛳,亳城士女竞取生食,以为佳味,全城爆发甲肝。伊尹姬妾皆少,贪食螺蛳,急性发作者辄去之,隐而不发大三阳者巫医不能查,照旧服侍伊尹,亲密接触。未几,伊尹现黄疸,蜡面猫眼,服中药丹参、三七、黄芪、五味子无果。请巫作法,洒符水,悬铜镜于卧室,以桃木为弓,牡棘为矢,鸡翎为羽,逐光影而射,亦无果。入冬,沉疴日深,午休梦见老商侯府,成汤还活着,自己还是厨子,厨房特别大,簋鼎鬲井井有条,正准备烧饭,发现缸里没米,甑里没油,一扒拉火塘,火种也灭了。走出厨房后门,鸡窝是空的,猪圈也是空的,天是灰的。心里着急,想去找成汤,穿过一间间昏暗屋子,想着成汤应该在的地方,都不在,整个府邸空无一人。醒来脸上有泪,难过像热水流过肋间。命爱妾取龟板灼于炭,繇曰:春天的花香秋天仍未散去,雄鸟衔来树枝小鸟出窝一去不返。海底出现蓝洞,月亮不在天穹却在深渊。失群的象在原野吼叫,奔丧的人死在途中。橘猫瞪人像见了鬼,流浪的狗妈妈流下眼泪。晚上睡觉紧闭门窗,早上起来猫不见了。无咎。爱妾说你还能活。伊尹说你懂个毛!

十二月丁卯,大雾。伊奋驾车来到桐宫接太甲和伊云回亳,路上听到雾中有女子唱民歌:屯如坛如,乘马烦如。匪寇婚媾,子贞不字,十年乃字。太甲在车中流下眼泪,说:又听到亳地口音了。车子在雾中进城,堵在路上,路边有遛鸟老人认出太甲,愕然驻足。

车子入伊府,庭院四角点着艾草,充鼻一股呛人烟气。夫人正在指挥下人在院里支席棚,把伊尹历年所得赏赐、诸侯赠送宝物从屋里抬出来,环列中庭。伊尹四季衣裳也都从箱子底翻了出来,几个爱妾在外廊一字排开,一人拿一铜犁头,含口水喷上——进行熨烫。伊云陪着太甲登阶脱舃,入内寝长廊,听到伊尹中气十足在廊尽头喊:不喝!接着听到瓦罐摔地上破裂声。一个湿了衣襟和脚,满脸愠色的爱妾拉开帛门手捏一摞碎瓦倒退着爬出来,带出一股黄芪味,翻了他们一眼站起来小碎步沿廊疾去。伊云做了个请且含鼓励的手势,太甲正冠收腹,长呼一口气,爬进卧寝。伊云伏在地上支起耳朵听,屋里无声无息,一会儿传来窸窣声,帛门拉开,太甲小声说:你进来看看,我怎么觉得他死了。

伊云飞快爬进屋,来到仰面瞪天的父亲跟前,拿手在鼻前和半阖的嘴边试了试,又拎起父亲右手腕搭了下脉,说可不死了么。太甲说你可给我作证,我可什么都没干,进来话还没说呢,他就死了。伊云撸下父亲眼皮,说:我就说我和你一起进来的,进来他就这样了。太甲指着伊云身后说:又开了!伊云回头再次撸下父亲眼皮,一松手,眼皮又翻上去。太甲说伊老,您要还能听见,就动一下手指。

伊云说爸,你放心,我一定帮助太甲复位,做不到的话我跟您一起走。再次撸下伊尹眼皮,摁了一会儿,感觉手心凉透,才松手。俩人紧张地盯了一会儿,这次没再翻上去,各自长出一口气。

爱妾拿着抹布进来,从门口开始擦地,边擦边叨唠:老头谁也不理,就惦记你,听说你来,一大早就折腾我们,让给他换袷子,换被货,就怕你来熏着你,老头跟你说他死了想带谁走了么?伊云说没你,他嫌你笨手笨脚的。爱妾说我是笨,怎么做都不讨好,老头很麻烦的。爱妾擦到榻边,看了眼老头:睡了?伊云说累了,眯会儿。爱妾说不对呀,这色儿怎么跟泥似的。拿手一试老人鼻口哎呀,——没气儿了!

伊云说昂,不会吧,刚还说要起来给太甲拿什么东西呢。

爱妾说你傻呀,你自己摸摸,人都凉了,跟蛇似的,老爸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爱妾哭号起来:我滴个天啊,你怎么说走就走啊,撇下我孤苦伶仃可怎么个好啊……

是夜,伊云顾不得给父亲发丧,带领家臣护送太甲进入封门已久的白宫,从家里带来抹布亲自擦出一间卧寝让太甲安歇,自己仗剑在门外警戒了一宿。

戊辰日,大雾。太甲在太庙复辟,改年号太甲七祀。大赦随陟之变参与者。更伊云名曰:陟;以志不忘。任命伊陟为卿士,为兄弟俩主持分家,各得伊尹田宅家产一半,自立门户。夫人爱妾扫地出门,令各归娘家,听其再嫁,终生不得入亳城,因事起于彼故。这一年是己巳年,史称太甲复国。

守藏史李青记:太甲杀伊尹,乃立其子伊陟伊奋,命复其父之田宅中而分之。伊陟亲自去跟李青解释,没有发生流血事件,老人是正常病故。李青不为所动,说我听说不是这么回事。伊陟说你听谁说的?李青说亳城百姓众口一词,有人看见了。伊陟杀李青。李红复记:太甲杀伊尹。伊陟杀李红。李白复记:太甲杀伊尹。伊陟说跟我来宁死不屈也要诬记这一套是吗?再次抡剑,铜剑卷刃,切了李白脖颈子一道红印。伊陟收剑入鞘,说算你命硬。遂下令查封夏书寮,驱散写作组。士兵踢着诸李屁股,不许他们拿走丁泥寸竹,把他们轰到大街上去了。

五百年后,周公率领部队平息武庚叛乱,进入亳城。白宫已成大杂院,殷倾覆后失去世禄封地的商王子孙挤在里头栖身,大厅大殿都打了隔断,一户一小间,生火做饭在廊子上,侯伯将军光着膀子抱着孩子满处转悠,夫人郡主披头散发为谁揪谁一根葱、占了谁半尺地破口对骂。周公带着部队中周室子弟来白宫参观,进行教育,指着这些人说:这就是亡国之民,假上智,一穷,就露了馅儿。

夏书寮那排草房还是草房。起初,太甲陟,沃丁继位,将夏书寮赐给当朝卿士咎单为宅,咎单扒了原来的草房,在原址起了新草房,诸李多年收集来的陶瓦泥坯和记录了大量采访的龟板兽骨不知去向。帝小庚继位,三年,征鬼方,师老于河朔。咎单夺卿,放于徐淮,因事谋于彼故。帝小甲、帝雍己时代这片草寮就一直空置在那里,成为鸟窝狐巢。

帝大戊继位,重新起用伊陟,将这座宅子赐给伊陟,伊陟翻苫了草顶,没住就死了,伊家后人把房子卖给费侯中衍。大戊三十一年,费侯帅师伐蓝夷,不克,师老于蓝水。费侯夺爵,放于荆,这片草房重新收归国有。六十一年,东九夷来宾,曾经装修作为接待他们的客馆,后来就一直作为客馆。

时,商人居亳已百六十年,亳地环境恶化。因长期随意倾倒生活垃圾,没有公厕和粪便收集制度,连贵族妇女都随地大小便,亳城井渠皆遭污染,喝起来有股羶味,腻嗓子,清水烧开沉一底絮絮,熬粥漂一层油星。累年爆发烈性瘟疫,巨室大族不敢住在城里,迁至郊,自凿井而汲。商人以为遭到诅咒,帝大戊使巫咸祷于山川,巫咸自己拉肚子死了。

帝中丁元年,告于庙,迁都嚣。亳城一时人去城空,这片草寮成为无主产业。又二年,寮圮为轩,有巫占据草堂,塑伊尹像,将这里改为伊尹祠,主发财、良缘、多子、产后虚弱。后成为亳地著名淫祠。周公入亳,此宅是全城装潢最阔气,白经黑夜点灯举火营业的上等妓院。周师征用了寮舍和从业人员,作为军官俱乐部,周公指挥部也设在院里。

周公每天到军官食堂吃饭,伎人上完菜就站到墙根,执云板清唱助餐。周公听到伎人唱“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说这就是商民歌。伎人唱“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就不知所谓了。伎人唱“爻爻海上风,度丢云中阁”,不禁有所思。伎人唱“斯谓得天下,鸣禽振远翮”,一碗粟米饭三次吐在手心,招唤来伎人问:你唱的这是什么?伎说古歌。

周公问古到什么时候?伎答不知古到什么时候。周公问谁教的?伎说壁教的。周公说啥?伎说您晚上到我屋里来就知道了。周公说淘气!伎说你想多了,并没有勾搭大人的意思。晚上,周公秉烛至伎寮,伎轻裘以迎,噗一口吹熄周公手中烛,公顿时陷入一团漆黑,伸手摸索,说你在哪里?时,月入南窗,照亮东壁,泥壁凸凹有致,渐显一行行鸟云虫符,公虽不识符意,也知是古文字,不禁浑身颤抖。伎说我在你身后。公回身揽住伎,说姑娘教我。姑娘说哟,你多长时间没碰过女人了,抖成这样,来来来……带着公倒在地上。

公护住自个说等会儿等会儿,我先问你点事,这壁上字你可认识?姑娘说认识。公说敢问姑娘,祖上何人?姑娘说祖上,听说是侯,也是带兵的,在外国打了败仗,失了侯,到我这代就成这样了。公说敢问姑娘贵姓?姑娘答:费。

公翻身上来:失敬,原来是费侯之后。这么说,这是您家老宅。姑娘说真哒?我说怎么进来处处觉得亲,摸着黑走道都撞不了墙,一直还以为是昝丹姐家呢。公问谁?费姑娘说我们同事,我接壁儿,她们家祖上是卿,这块地最早就是商王批给她们家盖的,也是后来瞎出主意,失了卿,成了我同事。你见过,就是昨天和我一起唱的,长挺好看的。公说我哪记得你们长什么样啊,你能把她叫来么?费姑娘说行,算我们没长清楚,你行么,二过一?公说我不是穷人家孩子。

费姑娘说知道,你们家姬妾成师。爬过去敲墙,墙那边说干嘛呀,我们这儿刚进门。费说客人找你。墙那边说完了过去。接着就听女生惊叫哎哟!哎哟!哎哟哟……男生怒吼嘿嘿嘿。周公敲墙:是辛有么?墙那边一下安静了,一会儿一男的问:是公?公说是我,别等完了,你们俩现在就一起过来。费说行啊公,不是说你们周人挺装的,这不许那不许的。公说工作中我们有我们的规矩,私底下,我们还是人。

辛有和一妞儿俩人裹着一床被货敲门进来,公扒拉开妞儿,把一把骨头的辛有拉到东壁说:你看这上写的是什么?

辛有举头半天,说这上写的什么?公凑过去,使劲揉了下眼,大叫:怎么没了?

费姑娘说月亮没了大哥,月亮现在照在西壁,你去看西壁。公蹿到西壁,兴奋拍着壁喊:合着四壁都有啊!昝丹说合着叫我们来就晾着我们呀。周公不理她,和辛有一起头并头踮脚爬墙,借着月光上下乱寻摸。公说看明白点没有?

辛有是军中少有的识文断字的人,父母都是巫,说这是画符无疑,可能是字儿,还有么?我逮多看看才能出判断。

公说壁是一批坯垒的,墙内边应该也有。拉着辛有俩人光腚跑出去。昝丹说把我叫过来了,他们俩颠儿屁了。费说你永远搞不清周人是怎么想的。

一会儿周公和辛有回来,一边一个夹着昝丹坐下,乐呵呵看着她。昝丹向后倒去:谁怕谁呀。公抻胳膊把她拽起来:你待会儿的,我就问你,你们家最早盖房子这坯都是从哪儿弄的?昝丹说我先从地里挖了土,又从河里挑了水。

公说别闹!昝丹说好吧,我说实话,我不知道六百年前发生了什么。公握住昝丹脖子使劲摇晃:那你知道什么,这到底是不是你家呀。辛有说公,公,人命。费姑娘说你放开她,我说,我们都不识字,这些字只有一个人认得,我们都是他教的。公松了手,说谁?费说李大爷。昝丹说你差点掐死我。公说乃大爷?费说你听。外面传来守夜敲更梆子声:邦,邦……就是这位大爷,李大爷。费说,敲梆子的,他家世代都是这院守夜人,昝丹姐家没搬来,梆子就在,六百年前事,他全知道。公对辛有说把老李头叫来。辛有说你穿上点儿。公满地摸:我衣裳呢?费说我扔墙角了。公说点个灯。费说没灯。公说我蜡烛呢?费说你还要啊?公说废话!

费说没火。公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费说这你要问我们院长了,他怕我们有火点了这房子。昝丹嗖一下蹿起来跑了。

公喊不掐你了。费跟周公说我跟你说啊,一会儿李大爷来了你客气点,没你这样的,你势力大你很了不起么,我们这儿谁家没封过侯,不要再让人说你们周人野蛮了。公揖手道歉:我失态了,我丧失了一个军人面对女士应有的风度,明天我会在军官食堂当众向昝丹小姐长揖致歉,使她有面子。

梆子不紧不慢,由远及近,敲到窗下戛然而止。

费推开窗扇,一白衣老者洵洵然立于杏树下。老者说你可是周公旦?周公说:正是我小子。老者说听说过你,多杀伐而好典章,善征战而爱礼乐,以干戈取天下却有兴文教拾人心之弘志。

周公说我的心意当着我王兄都未曾提起,没想到却被亳地一个更夫洞知了,请问长者,商守藏史李青是你什么人?

老者说是我八世祖,老夫名宫,字不牛。周公长揖:想来是五音辈李氏子,失敬。如果我没猜错,此处便是夏书寮所在,随陟之变后你们李氏宗人就没离开,一直暗中守护于此。李宫说世禄者守官,世耕者守田,我李氏世为文字业者,故守书。周公说夏书可好?李宫说夏书安好,只是有点脏。

公说长者可否引小子一覩?李宫说覩一貌观壁则可,见全豹,就要把这所宅子全部推倒。

李宫说当年沃丁把夏书寮赐给咎单为宅基地,李氏一听就知道不好,全族变身百工,包下这个工程,连夜施工,将万斤陶龟埋入地下,夯土为基。泥版不敢入土,恐复归于泥,遂立于壁,这么多年冒充壁画也就混过来了。这六百年,我李氏父死子继,为守护夏书稿,天知道我们都经历了什么,伊陟就是我们整死的,帝大戊把费侯府赐给他,他请来古建队进行翻修,认出古建队都是我李氏子孙,不得已,李氏家族给他下了蛊,为了不使这所宅子落到他人手里,李氏家族变身巫,把这里变成淫祠,害了多少人啊,后又变成妓院。

公说啊?您是老板,这院儿的——院长?费说我没跟你说么?宫老说丢人呀。公说但是值得,不光我一人感谢你。

宫老敲了下梆子,流下老泪:太苦了,太缺德了,死了都不能进祖坟。公说功在万年功在万年。

宫老又敲两了下梆子,说我日夜想,什么时候出圣人啊,我啵儿都不打一个就把这倒霉院子交出去。费说院长,您盼的内天到了。公胳膊肘一捅费:还不赶紧出去安慰安慰你们院长。院长说我去投河!让河水洗尽我千般缺德万般羞,让我转世做路上的石子儿,千人踩,万轮碾。然后就面瘫了,望着月亮,眼神迷乱,狂敲梆子。

费披件褂子跳窗出去,一下一下捋着院长胸脯,说理解,不还有我们呢嘛,明儿就让他解决这个问题。

周公说他经常这样么?费说经常,不能提这事,提就疯。

周公说但这事是真的?

明天,管叔和蔡叔的部队得到徐国和奄国增援,向亳地反攻,站在亳城城头就能看到东南方天是黄的,可闻鼙鼓声。周公早饭没吃就匆匆赶往前线布置军事,临行交代辛有办理几件事情,一要他立即军管妓院,向李不牛院长宣布任命,命他为周守藏史,请他组织李家人推倒院墙,发掘夏书稿,把每一片碎陶残瓦装筐装车,不要等战争消息,出一车往丰京运一车。二是做好妓院从业人员转移安置工作,愿意参军欢迎,不愿意参军听其自便,昝费二人不要放走,随车解往丰镐。顺便再摸一下同院其他女子身世,家族在商做到尹保之上者可一同解往。这个工作的范围可扩大到整个亳地,我们不但要考虑重修夏书,还要考虑修殷书,这些人都是很好的口传讲述者。 IkrUB+E7pr9C2Fjxjnwse3NFQ0+TAugWoq66TO3CThHGarJ5t24OZTAgwNycF5J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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