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好几个星期没看到救世军女孩玛丽了。当时的柏林很像——嗯,像谁,或者像什么?天很热,柏油马路都晒软了,经常看到路上有窟窿眼,可就是没人把它们修补好;女人们说着大话吹着牛,做着乘务员、检票员之类的市政服务工作;街上的树木在春天就已枯萎,看上去就像个满脸皱纹、像老人一样的孩子;一阵风吹来,尘土和报纸碎片便在空中回旋打转;柏林变得更像农村,更加自然了,可也正因如此变得不自然了,很像它自己的复制品。在我租住的寓所里,有两三个房间住着罗兹
地区的犹太难民,但我其实一直搞不清楚,他们有多少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怎样。里面有几个脚穿直筒靴子、两鬓留着卷发的老头,有一次我也碰巧遇到一个,他穿着卡夫坦式长袍大衣
,下面露出长及膝盖的白色袜子和搭扣式鞋子,就像人们在18世纪穿的那样;里面有几个中年男子,他们只是用长款外套来代替卡夫坦;里面还有几个年轻小伙子,他们的脸色很奇怪,像牛奶一样白皙,脸上留着绒毛状的金黄色胡子,就像演戏时贴上去的假胡子一样。有时,我也会看到有个男人穿着军灰色制服,甚至那制服似乎也有一点卡夫坦的味道。有时,会走过来一个看不出几岁的男人,穿着城市里流行的衣服,棕色的胡子剃成方框形,就像克留格尔总统
的胡子一样,只留着鬓角的胡子没剃。他总是拄着一根老式钩柄拐杖,戴着一副拴着黑线的夹鼻眼镜。我马上就把他当成医生了。当然,里面也住着女人和孩子,有戴着假发的已婚妇女,有穿着特别时髦的年轻姑娘。
渐渐地,我学会了几句他们的意第绪德语。当然,我从来没有真正理解它们的意思。但他们却觉得很不可思议,每次我走近他们时,从这些威严老者口中发出的如此奇怪的带着喉音的叽里咕噜声就会戛然而止;他们心慌地看着我。晚上,他们通常坐在一间没灯的房间里。清晨,每当走进总是堆满了各色衣服,里面还有一个女佣在擦鞋的前厅时,我经常看到有个老头站在窗前。他的额头上和手腕上都戴着皮质经文匣
,上身随着擦鞋子的节奏前后晃动,偶尔会亲吻披肩上的流苏,干瘪的嘴唇微微开合、飞速抖动,对着窗户飞快地送出一连串干瘪的祷词。也许是因为窗户朝东。
我对犹太人的活动非常着迷,每天都要花好几个小时静静地看着他们。前厅里挂着两幅带有洛可可式景象的仿油画石版画,我不禁心想,他们是否真的能认出,并用和我们一样的眼力鉴赏这些画作和许多其他艺术品。我整天忙着观察他们,完全忘记了救世军女孩玛丽,尽管我与她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