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货币理论透视货币的演进维度

何为货币？它是“吾以吾之所有予市场，换吾之所需”，其本质是个体与社会的信用契约， 主要具备四种用途：现金购物（交易媒介）；持有作为满足未来之需的储备（价值储藏）；作为延迟支付的标准；可靠的会计单位（计价单位）。 关于货币的理论演进，主要包括货币金属论、货币名目论、自由货币论、社会共识论。货币金属论又称为“货币金属主义”，盛行于资本主义萌芽时期，历经重商主义和古典经济学派阶段。首先，货币金属论将货币的本质与贵金属联系在一起，主张货币的价值取决于其贵金属的价值，认为货币天然是金银， 即“金银天然不是货币，但货币天然是金银”。 其次，货币名目论认为货币并不具有普通商品的属性，而且没有实际价值。该理论主张货币是国家通过法律规定的符号，其本质是一种票券或符号，购买商品或清偿债务的任何物品都可视为货币。 货币名目论的主要代表学说有：英国经济学家尼古拉斯·巴本的货币国定说、英国经济学家詹姆斯·斯图亚特的货币职能说，以及德国克拉普的货币票券说和货币抽象说。再次，自由货币论又称为货币的非国家说， 其主张任何一种货币，无论发行主体是谁，只要货币币值稳定、能够发挥交易中介作用、准确衡量商品价值，就可以作为通货。哈耶克是非主权货币理论的典型代表，他认为市场是有效的，“健全货币”的存在可以让市场机制能够合理地将市场信息传递给每一个市场主体，使得市场资源能够得到充分有效的利用。他提出市场经济本质上是私人经济，因此“健全的货币”应该是“非国家化的”。正是国家垄断了货币的发行权以及政府对私人经济的干预，导致市场机制失灵，进一步诱发了资本主义社会的通货膨胀和失业；他主张政府放开货币的发行权，允许私营银行发行货币，同时，他深知要求政府放弃发行货币的垄断权几乎难以实现，因此提出开展自由货币运动，向社会公众宣传数字货币知识，通过营造社会氛围促进自由货币化的实现。 最后，社会共识论认为货币的表现形式和内容并非一成不变，货币的价值源于社会公众和组织约定的共同标准。社会公众的认可赋予了货币可以作为衡量其他商品价值的标准，货币在外在物质形态上可以表现为小麦、贝壳、金属货币、纸币或数字货币，但其本质上是社会公众认可的共识，它是集体选择的结果与共识系统。

回顾货币的发展历史，它主要从信用与技术的双维度演进，每一种货币体系背后的信用支撑以及技术能力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各有不同（见图1）：一方面，从信用演进角度看，货币从个人信用（商品货币）发展到企业信用（银行货币），再发展到以国家信用为基础的法定货币，并进一步演进至基于社会共识的数字货币；另一方面，从技术演进角度看，货币的“物理载体”从商品货币发展至金属货币，并最终向纸质货币、电子货币以及数字货币的方向演进。在法定数字货币领域，根据国际清算银行（BIS）2021年的调查研究，超过90%的中央银行（被调研中央银行为81家）具有发行法定数字货币的动机和意图；在非法定数字货币领域，私人数字货币与稳定数字货币呈快速发展态势。 ^[1]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曾说：“从商品到货币是一次惊险的跳跃。如果掉下去，那么摔碎的不仅是商品，而是商品的所有者。” 可见，货币不是从来就有的，它是信用与技术发展到一定阶段后产生的。在奴隶社会时期，无论是我国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列国，还是“两河流域”的巴比伦王国，都从出土的大量文物中发现了用于交易的商品货币（贝壳），其货币支撑是以物易物下的个人信用。在封建社会时期，随着金属冶炼技术的逐步成熟，各国陆续出现了金属货币（例如铜币、金币、银币等）。从封建主义社会末期至资本主义社会初期，社会上出现了基于企业信用的“银行货币”，例如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银行货币”以及清朝末期的“票号货币”。此后，随着印刷技术的深度发展以及现代国家的日益崛起，全球盛行以国家信用为支撑的法定货币（包括纸币与硬币）；1971年，美国宣布法定货币（美元）与黄金彻底脱钩，标志着社会彻底进入纯信用货币时代。 不过，中央银行基于国家信用大量发行法定货币，依然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法定货币具有物理载体，在货币存储、支付、转移等方面存在不足；二是有些国家可能通过过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刺激经济，极易诱发政策失误、通货膨胀等问题。为缓解第一个问题，在互联网信息技术的驱动下，电子货币应运而生，但这种货币本质上是传统法定货币的电子化，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第二个问题。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背景下，中本聪（Nakamoto）发布了比特币的白皮书，白皮书开篇即认为“比特币：一种点对点的电子现金系统”。 比特币于2009年1月3日正式发行，成为第一个去中心化的加密数字货币。比特币的底层技术是区块链，而区块链承载的就是信用，是一个无需第三方或金融机构担保的底层技术。 此类数字货币之所以能够发展起来，其主要原因在于人们质疑法定货币的信用体系，通过购入各类数字货币对抗法定货币的贬值，实现自身货币的保值、增值。随着区块链技术以及未来元宇宙技术的发展，货币将演化成为一种数字货币下的社会共识。 由此可见，货币从商品货币到数字货币的历史演进过程，是从以个人信用为基础的商品货币发展至以企业信用为基础的银行货币，并进一步发展至以国家信用为基础的法定货币，以及以社会共识为基础的数字货币。当前，货币市场依然是法定货币与数字货币融合发展的市场，呈现出国家法定货币化与社会数字货币化的竞争合作。但是，在不远的未来，全球数字货币将因数字化、智能化等逐渐形成优势，并出现法定和非法定数字货币双轨相容发展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