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30年代是中国电影业的好时代,作为影人,我有种生逢其时的庆幸。1933年元旦,我被选为“电影皇后”。1935年春,随中国电影代表团赴莫斯科,参加国际电影展。临行前,玲玉从香港赶来,为我饯行。
玲玉过得不好。与张达民分手,和唐季珊同居。唐季珊是生意人,有妻室,原是张织云情夫,始乱终弃。张达民日益潦倒,眼见玲玉的新男友阔绰体面,便来纠缠。玲玉辗转在两个男人间,颇难自处。风言风语频频见报,想必玲玉这些年是很辛苦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沏了茶,等她。
“姐姐,都二月份了,上海还这么冷,香港暖好些。”
“快喝杯热茶,去去寒。”
“莫斯科肯定比这里天寒,我给你一件披肩作礼物。你好生去,我等你回来,讲高鼻梁深眼窝的洋人的有趣事。”玲玉依然俏丽、单纯、娇媚。
“妹妹有心了。我瞧见可心的洋物件,就给你带回来作纪念。张先生的事怎样了?”
玲玉蹙眉,浅浅的哀愁掠上眉心。“分手决裂后,我仍每月津贴他一百元,他还死乞白赖地纠缠,不知他竟如此无耻。我对季珊也失望得很,知人知面难知心……”
“胡蝶小姐,启程时间提前了,我们赶紧走吧。”
突如其来的行程变更,让我无暇与玲玉多作交谈,只得一边收行李,一边叮嘱:“张先生的事一定要稳妥,切勿感情用事。我们是活在市井舌尖上的人,一不留神就贻人口实,人言可畏啊。”
“早晚摆脱掉那个拆白党。你马上要出远门,别惦念我了。此番去,定要一展风采,艳压群芳!”
匆匆道别,我披着玲玉送我的貂皮披肩,去往莫斯科。
半个月后,玲玉自杀了。
彼时,我于异国的冰天雪地里,失声痛哭。
回国时,我特意取道香港。香港媒体“满纸胡蝶飞”,无人知晓,我是为了探望玲玉之冢。
冢前焚诗,作别玲玉:
未若锦囊收艳骨,
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
强于污浊陷渠沟。
玲玉单纯、性情、怯弱,可怜遇人不淑,遇事失于冷静,最终落得阴阳两隔。倘若当时我行程无改,听她深谈,或有不同结局?
置身于光怪陆离的名利场,谁又能窥破薄如蝉翼的命运。
那么多年惺惺相惜的密友离世,恐怕世间再无一人,可与之推心置腹。前路漫漫,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