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收到王辅臣降清的消息,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耿精忠降清没关系,尚可喜降清也问题不大,唯独王辅臣降清,他心里是不能接受的。短短一年时间,吴三桂从如日中天、横扫半个中国到迅速沦落为四面楚歌的局面,真是时也命也!
吴三桂不能再等了,他决定完成那个最后的梦想——称帝!
贸然称帝可以说是吴三桂犯下的最大的一个错误,直接导致他丧失了大批反清复明人士的支持。但是,吴三桂的做法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毕竟他已经六十七岁了,在那个年代,六十七岁几乎可以说土已经埋到了脖子。吴三桂戎马一生,想在最后的时刻完成自己的梦想,有错吗?没错,所以他也就这么干了。
康熙十七年(1678年)三月初一,吴三桂撕掉“反清复明”的旗号,宣布在湖南衡州登基称帝,国号为周,年号昭武。
这个“昭武”的年号不知道是哪位高人选的,当时就有人据“昭武”二字测吉凶,说昭武的“昭”字为斜日旁,斜日是过午之日,太阳过了中午长久不了;“召”为刀口,刀口乃不祥之意,所以吴三桂“贼亡无日矣”!
其实吴三桂自己也觉得不太吉利,据说登基当天,他穿着龙袍刚坐上宝座,就狂风大作,吹得天昏地暗。这让吴三桂不禁想起当年跟李自成在山海关一片石对战,就是在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刮大风,清军趁机杀入战场助战,自己才得以转败为胜。真是成也一阵风,败也一阵风。
不过这些都属于封建迷信,大家还是更喜欢现实一点的东西,而最现实的就是加官晋爵。大伙儿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不就图个升官发财吗?吴三桂先册其妻张氏为皇后,其孙吴世璠为皇太孙,其他光大将军就封了十几个。最后还弄了个内廷,招了不少太监,总之是该有的一样不能少。都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吴三桂还在招太监,说明吴三桂确实是昏聩了,完全没有当年在山海关时金戈铁马的英雄气概了。
可即便吴三桂当了皇帝,也并不能扭转他在军事上的不利局面。此时清军已经进至湖南,多次围攻长沙与岳州,虽然屡战屡败,但越战越勇。特别是在西北大局已定之后,康熙开始集结主力投入湖南战场,决心要打下湖南。
康熙十六年(1677年)五月,清军在长沙附近集结了水陆军近十万大军。这十万人基本上是清军的主力部队,康熙把能调来的部队几乎全部调到了湖南,这是要和吴三桂进行决战了。
从血海尸山中滚出来的吴三桂心里十分清楚,如果让清军攻下长沙和岳州,那吴军就有被清军合围的危险,整个湖南战场将不战自溃。他立刻抽调大批援军,全力加强长沙、岳州两城城防,并派兵主动进逼广东,以减轻长沙方向的压力。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广东的尚之信此时已经投降了。
清军在湖南几个战略要地和吴三桂展开了反复的拉锯战,特别是在湖南重镇永兴,双方进行了反复的争夺。
永兴是衡州门户,永兴失守无异于湖南失去屏障。吴三桂迅速集结两万人马复夺永州。
永兴之战可以说是平三藩后期最为激烈的战斗,几千清军凭借永兴坚城与吴军展开了殊死搏斗。永兴城墙数次被吴军大炮轰塌,清军立即冒着炮火抢修,多次打退已经登上城墙的敌人,死战不退。双方日夜激战,清军虽伤亡惨重,但仍据城坚守了二十余天。据《八旗通志》记载,在永兴守城战中,清军仅蒙满八旗的军官就阵亡四十多人,其中还包括不少满洲高级将领。
眼看永兴城旦夕可破,一个消息传来,永兴之危居然不战自解——吴三桂死了。
康熙十七年(1678年)八月十八日,登基称帝仅仅五个月后,吴三桂突然在衡州暴病而亡,时年六十七岁。吴三桂的死因没有什么可疑的,史书记载:焦虑过重,肝火过盛,加上夏天太热中暑了,最后不治而亡。
像吴三桂这种军阀,他们普遍存在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人亡政息”,所有人都是因为吴三桂才凝聚在一起,吴三桂一死,就再也没有人能把他们拧成一股绳了。虽然吴三桂临死前将大位传给了其孙吴世璠,但吴世璠根基不稳,又岂能驾驭得了那些骄兵悍将?吴应熊如果活着,可能还有点希望,可惜吴应熊也死了。
康熙十八年(1679年)正月,吴军在湖南最重要的据点岳州终于支撑不下去了,守将吴应期弃城,岳州失守。康熙随即下达总攻击令,清军于正月二十七日蜂拥渡过长江,千帆竞发,漫江而来,随即收复长沙、衡州。吴世璠逃回昆明。至此,吴氏集团开始崩溃。
《红楼梦》里探春说:“这样的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这话说得真是至理名言。就在风雨飘摇之际,吴氏集团居然起了内讧。吴三桂的侄子吴应期企图在昆明搞宫廷政变,废黜吴世璠,取而代之。可事机不密,吴世璠提前下手,趁其不备,将吴应期逮捕,当场就用绳索勒死。
至康熙二十年(1681年),湖南、广西等地已经全部被朝廷平定,大军齐聚云南,将昆明团团围困。
后面的故事,就没什么太多可说的了。清军拼命攻,吴世璠拼命守,最后昆明被困得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一直坚持到康熙二十年(1681年)十月二十八日,吴部的各位将领眼看再不投降就是绝路了,于是串联兵变,打开昆明城门向清军献城。吴世璠听闻城破,自刎而亡,死时不过十六岁。
至此,三藩之乱被彻底平定。
从吴三桂昆明起兵,到吴世璠自杀,三藩之乱前后一共历时八年。康熙调动了清廷所有资源,才将其平息下去。
特别是在战争前期,吴三桂占据了绝对优势,三藩兵力合计达到三十五万。而清廷在全国只有约四十万军队,除去镇守京师的十一万人以及盛京等地的军队外,清廷可以用于平乱的兵力无多,以致吴三桂在战争初期攻城拔寨、战无不胜。
但吴三桂方面也存在明显的问题。
首先就是吴三桂自己的黑历史,如引清军入关、绞杀永历帝等,都让他的“反清复明”的号召力大打折扣。
其次,战略上连连失误。本来吴三桂自己年老多病、时日无多,应该一鼓作气,突破长江,拿下湖北这种人口粮草重地。可吴三桂偏偏在长江边打起了消耗战。而云贵川作为吴军后方基地,穷得响叮当,数十万大军的粮饷消耗可是个天文数字,全靠云贵支应,那真是够呛。反观清军,则占有江南最富庶的地区,特别是南京这个漕运基地,一条秦淮河光收花酒钱,就顶云南半年的收入。清廷的钱粮兵员几乎无穷无尽,最后吴军只能被人家一波反推。
再次,三藩内部始终不是铁板一块。
尚可喜至死不反,可尚之信和耿精忠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还有被吴三桂寄予厚望的“活吕布”王辅臣,更是天下少有的墙头草。吴氏集团内部任人唯亲,派系林立,再输一招。
最后,有继承权的长子吴应熊被康熙杀了。
笔者始终认为,杀吴应熊这一招是康熙在平定三藩之乱中使的最厉害的一招。在中国历史上,一个国家或是一个王朝,所有问题发展到最后,都会演变成继承人问题,其他都是小事。吴应熊的死,彻底断了吴三桂谋求与朝廷谈判划江而治、徐图天下的念想,双方只能不死不休。康熙留给吴军的战略空间极大缩小,也注定了吴三桂病逝后,吴周集团内讧不断、土崩瓦解。匆忙而立的孙子吴世璠只是个傀儡,而且有一半满人血统,名不正言不顺,人不从心不齐,失败就只是时间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