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看我的进度,哦,剩下的时间不太多了。好吧,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学生: 《第三人》,布谷鸟钟。
博斯特罗姆: 不,在这之前的。
凯尔文: 在三要素模型中的劳动力自动化,然后是粮仓和其他创新手段对不同时间尺度上人类平均福利的影响。
博斯特罗姆: 对!我们在讨论一个简单的经济模型,其中机器人可以更高效地完成人类所能做的任何事情。人类不再通过工作获取收入,而是通过占有土地获取收入。这类收入会非常高,高到可以拿香肠去砌墙,在此我们假设用的是实验室培育的香肠。
但是,这个结论也是放在一个时间尺度里来讨论的。
想象一下,所有人都生活在奢华中,收入远高于生存水平。这意味着最终如果没有与之协调的人口增长限制,人类人口的持续扩大会导致平均收入下降到生存水平。如果存在不平等,那么有些人仍能享受远高于生存水平的收入;但普通人将陷入贫困。
繁荣的时代将结束,也可能永不再来,恰如亘古长夜中那道转瞬即逝的闪电。
有什么问题吗?好的,那边那个同学。
学生: 人们变得更富有时,难道不会选择少生孩子吗?
博斯特罗姆: 有些人是这样,有些人不是。在这个模型中,未来主要是由那些选择多生孩子的人的后代组成,而不是由那些限制自己生育的人的后代组成。另一个同学,你的问题是什么?
另一个学生: 我认为问题在于人们生的孩子不够多,所以没有足够多的年轻人来照顾老人。
博斯特罗姆: 嗯,这是当下社会中有人在谈论的问题。直到不久前,人们讨论的问题还是人口过剩。人口过剩话题,就像今天的气候变化话题一样,占据了我们集体意识中的同一位置(与“核末日”共居那个位置)。例如,保罗·埃尔利奇写了《人口炸弹》这本书。它在1968年出版,销量超过了200万册,在知识分子中影响广泛。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在埃尔利奇的畅销书问世的同一年,人口趋势线开始逆转,从那时到现在,世界人口的增长一直在放缓,我们现在似乎正在走向人口的崩溃。
学生: 所以,我现在听得有点儿糊涂了。你谈的问题是人口过剩,还是人口不足?
博斯特罗姆: 嗯,它们看起来都可能是问题?
学生: 但是,人口太多还是太少?我们应该担心哪一个?
博斯特罗姆: 也许两者都应该担心?例如,一个地方可能人太多,另一个地方却人太少;一个时期的人太多,而另一个时期的人太少。
即使我们只把世界人口作为一个变量,也会担心它在某个时候朝一个方向或另一个方向灾难性地偏离。就像一个球在窄梁上滚动:我们可以确定它最终会掉下来,即使我们不知道它掉落的原因是偏离得太左还是太右。
或者,我可以换一个比喻:人类正骑在某头拥有巨大力量的混沌野兽的背上,这头野兽在跳跃、扭动、冲刺、踢腿、抬头。这头野兽不代表大自然,它代表的是我们自身文明的行为动态,涉及数十亿个人、群体和机构,在技术介导和文化影响下的博弈互动。没有人能控制这头野兽,我们可以尽可能地坚持下去,但在任何时候,也许如果我们以错误的方式刺这头庞然大物,或者没有任何其他明显的原因,它可能只是轻轻一甩就能让我们跌入尘土,也可能会把我们踩伤或踩死。这是一个固有的风险和令人不安的情况,并不是危言耸听的假设。
另一个学生: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我们对人口规模缺乏控制,所以它可能变得太大或太小?
博斯特罗姆:
是的,我们确实缺乏这种控制。但问题本身比其是否可控更普遍和更深刻。它的普遍性在于:不仅仅是人口规模的失控,还有许多其他关键参数的失控,如我们的军事装备、技术发展、污染、模因生态
等。它的深刻性在于:即使我们创建了某种全球控制的机制,比如一个足够强大的世界政府,我们也必须问,控制这个机制的力量是什么?这些力量是不是可控的?不同派系和意识形态、特殊利益群体在争夺控制权的过程中会产生什么有害或危险的事态?
或者我们假设将地球的控制权交给某一个人或某个统一行动的组织机构?嗯,不难想象这种情况下事情会如何出错。
我们将在这里提出一个乌托邦的实现条件,以便探讨在这种条件下出现的诸如目标和价值之类的有趣的问题。为了实现乌托邦,仅仅规定经济生产力大幅提高是不够的,这可能是必要条件,但绝对不是充分条件。即使我们还规定了技术的全面进步,也是不够的,这样的全面进步也需要能在社会和政治领域顺利推动,否则,如果我们文明的治理方式没有进步,物质力量的增加就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而不是更好;即使达到了乌托邦状态,如果我们没有解决最严重的全球协调问题,这种乌托邦状态也可能是不稳定的和短暂的。
那边还有一个同学要提问。
某学生: 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似乎不太好。难道不应该本土化地调控这些事情吗?每个国家可以有自己的规则。
博斯特罗姆:
当存在全球外部性
时,你提的方法通常不起作用。比如说,如果一个国家单方面解除武装,那么它将面临被另一个主张军事扩张的国家控制的风险。或者,在我们讨论的人口过剩问题中,外部性表现为道德关注:如果一个国家陷入马尔萨斯陷阱,那么对那些关心那里人民的福祉的国家来说,这也同样是一个问题。
顺便说一下,这是人口过剩问题与人口不足问题之间的不对称性之一:前者导致许多人的生活状况很差,而后者导致原本可以拥有美好生活的人根本不存在。
前者更可能为我们带来困扰。因此,人口过剩更可能具有道德外部性。
另一个人口过剩与人口不足之间的不对称性是,人口过剩是一种进化平衡,而人口不足不是。除非生育受到调控,否则我们可以预料到一些更具生育力的人类变种会出现,他们将持续繁殖,直到人口总量再次回到马尔萨斯均衡状况。
我们可以想象,文化或技术的创新会暂时阻止这一凶兆出现。也许当电子游戏变得如此吸引人时,我们将不会在生育上花费太多心思和资源。但可以预见的是,依然有些群体会选择生育,也许他们会将电子游戏列为禁忌。这些群体,或者那些也能实现足够低的人员流失率的群体,将成为未来的继承者;他们的行为和价值观将塑造长期人口动态。因此,世界人口将再次开始增长,马尔萨斯的观点将继续得到验证。
AI的转型不一定会消除这种人口动态。生物人类的人口总量可能继续呈指数级增长,当然,数字心智的数量也可能呈指数级增长,并且其倍增时间更短。最终,只有全球协调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就像身体需要防御癌症一样,这不能仅仅依靠细胞的善意。这一原理同样适用于战争问题,以及由错误的竞争或优化而引发的其他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