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瓦尼·阿尔迪尼一直在寻找一具完美的尸体。不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那种——应该尽可能新鲜,以尽量减少生命力的消散。也不能是在疾病折磨下慢慢死去的人,因为“腐烂病”可能会污染其体液。
当然这具尸体也不能太过支离破碎了。理想的尸体应该是一具前主人直到死前一刻都一直健康的完好的躯体。
阿尔迪尼在当时的欧洲可谓名声大噪,因为他在比青蛙大得多的动物身上演示了伽伐尼的实验,其产生的效果也往往十分骇人。他最近给一只被斩首的狗通电,以给包括皇室成员在内的一群人提供消遣,这与早期的一些电的娱乐性表演类似,但风格更黑暗一些。
他迫切地想证明伽伐尼发现的动物电以同样的方式存在于所有动物身上——对青蛙和人类来说也是如此。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不惜使用伏特的电池和任何夸张的表演。
阿尔迪尼也可谓占据了天时地利:那是1803年的英国,半个多世纪以来,《谋杀法》中一直有一个条款不曾变过,而这将为他奉上他所追求的尸体。在被定罪的凶手公开处以绞刑后,他们赤裸的尸体将在公开场合被剥皮。如果这看起来很过分,那绝对是有意为之的——这种“更深层的恐怖和不寻常的恶名”是为了给潜在的谋杀者多一点的犹豫时间,以更好地防止“可怕的罪行”。
正如阿尔迪尼后来写的那样,虽然并不清楚这种刑罚是否也能更好地帮助他们赎罪,但由于另有法律禁止挖掘尸体,该法律还是带来了一个更方便的次要好处——为那些致力于提高技能的皇家外科医学院的医学生和讲师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尸体。
那里的研究员曾邀请身处意大利的阿尔迪尼来演示他的实验,正是这些实验最近使他在欧洲声名鹊起。
因此,当被判有罪的杀人犯乔治·福斯特在新门监狱的绞刑架上被绞死后,他的尸体被运到城市另一端的皇家外科医学院,阿尔迪尼正在那里紧张地等待着。
房间里挤满了杰出人士、科学家和绅士,颇有点摩肩接踵的感觉。协助阿尔迪尼的是后起之秀约瑟夫·卡普,他是约克公爵医院的外科医生兼解剖学家,也是向阿尔迪尼发出邀请的人;还有帕斯先生,外科医生公司的管事,他的任务是确保阿尔迪尼在解剖过程中遵循所有适当的规程。
但让阿尔迪尼捏一把汗的并不是面前的人群,他已习惯于在上流人士面前表演。
当天让他忧心忡忡的是寒冷的天气:当时是1月,尸体在零下2℃的温度下被悬挂了1个小时。寒冷可能会阻碍动物电在尸体内的流动,使他的实验成为一次耻辱的公开失败。他将希望寄托于那些摆在福斯特尸体上的一大堆锌和铜交替排列的圆盘上,它们正随时准备向死者的神经系统输送“流电体液”。
阿尔迪尼将连接在电堆两端的两根金属线的尖端浸入盐水中,使其湿润。当他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塞进福斯特的耳朵时,结果并没有让人失望。据《泰晤士报》的一篇报道,死者的下巴开始颤抖,“相邻的肌肉可怕地扭曲了,左眼实际上睁开了”,给了在场众人一个可怕又粗俗的眨眼。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阿尔迪尼的团队使死者身上从胸部到臀部的每一根神经和每一块肌肉都裸露出来,以进行电实验。
福斯特并不是阿尔迪尼经手的第一具罪犯尸体。在此之前,他在博洛尼亚和巴黎花了一年时间,在其他被绞死和斩首的罪犯的头部和身体上完善了他的电刺激技术,更不用说在他的实验桌上除了为数众多的意大利青蛙,还有几十只或死或活的羊、狗、牛和马。正是这些动物实验让他萌生了一个极富戏剧性的演示想法。
当阿尔迪尼将一根导线插入死者的直肠时,根据他的记录,尸体的抽搐“比之前的实验要强烈得多”。事实上,抽搐强烈到“几乎给人一种死者复活的感觉”。据《泰晤士报》报道,在这一刻,“一些不明真相的旁观者竟以为这个可怜人即将起死回生”。一些观众拍手叫好,另一些则深感不安。帕斯先生则被实验桌上的景象吓坏了,当晚回家后就去世了。
对阿尔迪尼来说,这个实验是成功的。
这一壮观的公开演示催生了许多模仿者,历史学家甚至将福斯特经受的电刺激与玛丽·雪莱创作《弗兰肯斯坦》的灵感联系起来。令人惊讶的是,阿尔迪尼的初衷并不是通过表演让死人复活来取悦乏味的皇室成员。驱使他走上这条道路的,是一种更为崇高的念头:恢复他敬爱的舅舅的名誉。但与小说中的弗兰肯斯坦博士如出一辙的是,他的痴迷超出了科学所能接受的界限,这最终使他沦为一个笑柄。他将成为科学界的弃儿。他的实验既没有令身首异处的死者复生,也没有重振他家族的声誉,反而在接下来的40年里,使严肃的动物电研究被驱逐到无人问津的领域,充斥其间的唯有庸医和江湖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