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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按图索骥

每次旅行都是一次考试,人们希望最终顺利通过。然而“顺利通过”并不总是意味着得到好成绩,这取决于旅行的困难程度、你为旅行所做的攻略以及计划停留的每一站的难度。一份旅行计划实际上就是一个以日程表形式表现出来的我们的期盼与渴望。

时间紧迫又想多停留几站,途中意外的阻碍、偏离行程计划的诱惑等,都会给旅行带来潜在的压力。我们每天都要做出抉择,原计划之外的景点去还是不去,当地人说知道一条更好的路,我们是接受还是拒绝?每一次抉择,其结果不是一次意外惊喜就是一次毁灭性灾难。旅行计划越雄心勃勃,我们越接近目标的关键点,日后回想起来的感觉就越好。

当然,人们旅行不仅是为了单纯的享受。在旅行途中发现点儿什么常常是一项艰苦的工作,幸运不可能从天而降。即便是游山玩水性质的旅行,也不能保证自始至终是纯粹的享受。在游轮旅行中,你可能会在娱乐活动里表现得相当糟糕。在城市观光时,你可能连旅行指南上列出的“五星级景点”都难以悉数到访,却仍希望发现一家指南上没有的神秘餐厅。旅途常引发争吵,不仅情侣如此,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这方面,经常旅行的人常疑惑地一致表示,他们启程前几乎不做攻略,而是在旅途中随遇而安。“旅行指南越少越好,即便是TripAdvisor也有限制”(瓦尔德领事语)。“随遇而安”会使我们获得轻松美妙的旅行体验,也会带给我们不可思议的惊喜。我自己就有过一次这样的尝试。

1979年夏天,我和女友临时决定骑自行车穿越德国南部。我们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伏在地图上粗略制定了一条骑行路线:从慕尼黑启程,途经雷根斯堡和纽伦堡到维尔茨堡,然后沿着莱茵河谷直至弗莱堡,最后从弗莱堡返回慕尼黑。我们还在地图上标出了沿途的古堡、宫殿和教堂,打算一路游览——也可能不游览。我们给自己定了一条规则——无论如何都不要给自己施加压力。

我们第一段行程骑到了兰茨胡特,只有七十千米,我的膝盖就开始作痛,到了晚上,我几乎无法走出帐篷。出发前,我们最远的骑行也就是从家骑到大学再骑回家,如果启程前做些锻炼会更好。骑过了兰茨胡特,上坡路段才真正开始!也许我们制定路线时应该用地形地貌图。我们最先放弃了骑行路线旁边山上的景点,很快我们就精减了路线,最后干脆直奔当日目的地,不在偏离路线的景点上浪费精力。我们眼里只有柏油路,每天都忍受着压力。到了莱茵河谷后,我们终于能按计划行进了。从弗莱堡到多瑙埃兴根的路上,我们经过了黑森林山地,那时,我骑的是一辆有三挡变速的公路自行车,装配的是“轻松骑士”车把和三响车铃,这种车子根本就不适合在德国的山区骑行。我的自尊心让我无法下车推行,尤其是现在,绝对不能放弃。一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上的乘客,摇下车窗大声嘲笑我们。那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起骑行。

那次骑行的主意原本是不错的,只是当我们把计划付诸行动时,骄傲和自负多于草率和鲁莽。我们在慕尼黑长大,觉得只凭一张公路地图就足以了解南德的路况。最后我们确信,我们根本不是在旅行,而是在被旅行 。“无知是糟糕的旅行指南。”吉卜林写道 。像我们这样装酷、说走就走的人,实际上是没有经验的业余旅行者,是没有受过训练的半瓶子醋的冒险者。而职业冒险家,人们从他的出行准备上就可以一眼识别。

人们总会从旅行中不断获得满足:设定目标,考量达成目标的不同途径,最终到达目的地,哪怕绕路而行。如果人们在陌生的地方只是盲目游走,就会错过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一次有意思的旅行虽然远远说不上是完美的,却可以说是不失败的。按照行程计划一站一站地走,至少可以说是一条通向满足的道路。在这条路上,不幸可能突如其来,幸运也有可能从天而降。

旅行就像写小说,提纲让我在灵感匮乏的日子里能够持续工作。最重要的是,它可以帮我应对种种预料之外的情形——当灵感的走向不同于我在纸面上所预想的时候。如果这种灵感让故事发展得比原计划更好,那没问题,如果不是,为了走出死胡同,我会把精力集中在提纲里下一个关乎全局的情节主线上,忽略提纲里的副线,为整体的创作找一条出路。现在回想起来,那恰恰是写作过程中最重要的时刻。

旅行也是如此。当然,在旅途中,我会不断修改旅行计划,遇到合适的机会就随机应变。把计划外的“自选动作”加入计划内的“规定动作”之后,它才会是一段精彩的旅程、一篇出色的小说、一段美好的生活。

如果这个重要时刻没有出现,每天只是要完成一个必须完成的新任务呢?那么,不一定什么时候,我的能量就会耗尽。这时,我就会躲在酒店房间里给自己放假,躺在风扇下听它嗡嗡的响声,聆听从窗外挤进来的鸣笛声、叫喊声、吵架声、街头小贩的叫卖声、清真寺呼唤做礼拜的歌声、驴子的嘶鸣声、小鸟的叽叽喳喳声。偶尔会突然闯进启动发动机的嘣嘣声,还有火车呼啸而来的鸣笛声,也总能听到有人敲打金属的声响。人们在这块土地上听到的嘈杂交响乐,完全不同于画面所能引起的共鸣。无所事事也是一种幸福,旅行途中同样如此。

* * *

每一次的旅行都要有获得意外惊喜的高潮,否则在旅行结束的时候,尽管完成了旅行计划,还是会让人感到没有完全尽兴。1981年,也就是土耳其军事接管的第二年,我们几个朋友——沃勒、我和我的女友,还有另一个朋友——四个人结伴去土耳其旅行。几个星期下来,大家都觉得乏味无聊,我们只是走马观花地看到了表面,所见无非是被封锁的道路、持续的停电、堵塞的厕所。我们不甘心就这样结束自己的旅行。

在土耳其西北部的布尔萨,我们还有五天的旅行时间,按计划,我们将从伊斯坦布尔飞回德国。那天晚上,我们临时决定第二天搭乘夜车前往马拉蒂亚,据说那里的早餐有羊脑一锅炖。我们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大家立刻兴奋了起来。在阿德亚曼,我们换乘一辆中巴前往卡赫塔,在那里又换乘一辆大巴前往艾斯基-卡赫塔(如今被称为科扎希萨),汽车一路爬坡,最后到达了库尔德斯坦中部的一个小山村。

在这之前的几个星期,我们在土耳其的各个地方——车站、银行、游客咨询中心——都能看到一张内姆鲁特山的旅游宣传画。彩图上是一座宏伟的碎石垒筑的山岗,前面散落着巨大的狮子和山鹰的石刻雕像,还有人头石雕和神像石雕。这处显然是由人工堆起来的乱石岗,也许是陵墓或祭坛。几个星期前,我们原本可以很方便地从开塞利到达这里,但它当时并不在我们的旅行计划里。现在,我们花了两天时间,一路艰辛来到山脚下,只有一天可以爬上爬下观览,剩下的两天时间还要往回赶路。这个计划外的小插曲令我们相当兴奋。啊!艾斯基-卡赫塔……我们下车后,继续前行的汽车还没有驶出我们的视野,我们就被当地人团团围住了。有那么一瞬间,我们非常惊讶,然后被带到了一户人家,这家人给我们腾出了一个房间,让我们住了下来。这家有个儿子会说一点英语,没等我们开口问,他就主动告诉我们,这里的居民都认为自己是土耳其人,库尔德人和土耳其人之间没有冲突。我们惊讶得竖起了耳朵,到那时为止,我们的整个旅程只是前奏,现在才拉开大幕真正开始。

第二天早上五点,我们开始攀登,我们几个紧跟在那家人的儿子身后,他是我们的向导。上山途中经过一个小村子时,我们吃了早饭,那里的山民同样声称他们认同自己的身份——尽管他们是库尔德人。中午十二点,我们爬到了顶峰,山岗上有一些石刻的无头神像,神像的头像散落在四周。眼前的现实远远超出了宣传画上的景象,我们沉默不语,试图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解释我们看到的景象。因为我们的土耳其旅行指南里,完全没有提到内姆鲁特山上的这个乱石岗,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只能胡乱猜想。我们当然还爬上了乱石岗,一座四五十米高、由碎石块堆成的金字塔。在那里,我们可以看到如月球地貌般绵延的铜褐色山峦。下午两点半,我们开始下山,夜幕笼罩山村时,我们回到了寄宿的人家。

那天夜里,我们开始了抓跳蚤行动,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跳蚤一直跟随着我们。早上起来时,我身上被跳蚤咬了一百多处。等我们登上开往伊斯坦布尔的汽车时,这些跳蚤突然间都消失了。回到德国后,我买了一本关于内姆鲁特山的书,终于对它有了深入的了解。几年后,土耳其人和库尔德人之间的冲突爆发。如今,内姆鲁特山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据说那里还修了一条通往山顶的路,也许每个去土耳其的游客都会在行程计划上写下这个必观景点。如果你在旅途中感到乏味无聊了,那就必须另辟蹊径。 N8sJpFK/zQ160s5PBxcU3sgNI/vd0HXyzwyAVD6NrVGeul6d62ZaDFmjHEA/M63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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