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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练习持续了两个月，最后他累了，又回到之前的生活。但在这个过程中，有些瞬间，在他感到茫然无助的时候，或者心里面升起一种无可救药的虚空时，他还是会重新回到那种缓慢的节奏中。另一方面，他对周围世界那种极度关注，比如说系鞋带的方式，这种缓慢的生活体验和写作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他在形容词和副词之间犹疑，贾斯珀·格温必须承认：放弃写作给他内心造成了很大的空洞。如果他不进行一些临时的替代性动作，那他没办法填补那个空白，比如说在脑子里遣词造句，或者是像白痴一样慢慢系鞋带，尽管效果并没有那么理想。他用了很多年时间接受写作这份职业，后来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再继续写作，就放弃了。

现在，他不得不面对这种处境：不从事写作，他很难活下去。很多人都会遇到这种情况，他最终明白了一件事情：唯一让你活下去的东西，其实会慢慢杀死你。就像孩子对于父母，成功对于艺术家，太高的山脉对于登山者，写作对于贾斯珀·格温。他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但他的痛苦并没有减少。

了解到这一点后，他觉得很迷茫，像小孩一样无助，是聪明小孩的无助。他很惊异地感觉到自己的一种本能，一种他不熟悉的冲动，他迫不及待地想找个人谈谈。他想了想，但唯一浮现在脑子里的人是那位老太太，那位头上顶着防雨头巾，在急诊室遇到的老太太。他同时也觉得，跟汤姆说这件事情可能比较自然。有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会向爱过他的女人求助，她们可能会很乐意听他倾诉。但事实上，他唯一愿意与之交谈的是那位在急诊室认识的老太太，她和那把伞，还有防雨头巾，他确信只有这位太太才能懂他。最后，贾斯珀·格温又让医生给他开了检查身体的单子，那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为他的确有些病症。他经常出现在急诊室大厅里，也就是那天遇到老太太的地方。

贾斯珀·格温在急诊室大厅等待了三天，在等她出现的分分秒秒中，他研究了一下如何跟那位太太讲自己的事。她一直不来，他开始假装和她讲话，然后待在那里，就像听她的回答一样。整个过程中，他更深刻了解到这有多折磨人。有一次，他清晰地想象那位太太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很旧，上面沾着很多渣子，可能是饼干渣吧。她在本子里翻找一句写在上面的话，后来找到了，眼睛贴上去看，贴得非常近，然后大声念道：

“最终的解决方案总是在某种瞬间情绪的指使下，才能找到。”

“这句话谁说的？”

“普鲁斯特。他总是有道理。”

她合上笔记本。

贾斯珀·格温讨厌普鲁斯特，他从来没有深究过其中的原因，那句话是他很多年前记下来的，当时他确信总有一天能用上。现在通过那位老太太的声音读出来，简直无懈可击，很有说服力。他应该怎么办呢？他自问。戴着防雨头巾的老太太回答道：

“做抄写员，小伙子！”

“我不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您会明白的，事情到了那一步，您就会明白的。”

“您保证？”

“我保证。”

最后一天，贾斯珀·格温很费劲地从做心电图的房间里出来，路过前台时，他询问那里的人有没有见到一位太太，年纪有些大，经常来这里休息。

玻璃后面的那位小姐看了他一会儿，才回答说：

“她不在了。”

她确确实实是这样说的。她补充说：

“几个月前的事。”

贾斯珀·格温站在那里，盯着那位小姐，有些发愣。那位小姐问：

“您认识她吗？”

“是的，我们以前认识。但她什么也没有对我说。”

他本能地转过身，看地上有没有伞。

那位小姐什么也没有问，她可能想继续做手头上的工作。贾斯珀·格温说：

“可能是她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吧。”

他从急诊室出来，很自然地走上了那条路，下雨那天，他和那位太太走过。关于她，他只知道这些。

可能拐错了一个弯，也可能他那天没太在意，他走上了一条自己不认识的路，只有雨和当时一样，忽然下了起来，而且下得很急。他想找一家咖啡厅躲会儿雨，但没有找到。最后他试图走回急诊室，他发现自己经过一个画廊，这种地方是他之前从来没有涉足过的，但是雨下得太大了，他不得不进去躲一会儿。他隔着玻璃看了画廊一眼，有些惊异：画廊地上是木质地板，里面似乎空间很大，照明很好。这时候，贾斯珀·格温看到了橱窗里的一幅画，那是一幅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