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会榜首之位虽已尘埃落定,但外面的喧哗却未散去,仍有许多江湖游士意犹未尽。
苏媚从沈齐房中一出来,便远远看见沈欺霜黯然神伤地坐在凉亭中,擂台之上持续的繁华热闹与凉亭中她的形单影只泾渭分明。她脸色苍白如纸,双目呆滞无神,唯一抹鲜血将唇齿染得姹紫嫣红。
她本以为帮北武林拔得头筹,且这番还揭露他抛妻弃女的恶行,就能逼他就范,可他不仅没有悔过自新,反而抵死不认,甚至出掌伤她。
苏媚百思不得其解。在她看来,承认有沈青锋这种卑劣无耻、狗彘不食的亲爹,还不如说自己是从石头蹦出来的来得潇洒干净。没有这个名分,无非做世人口中“没爹没娘”的“野种”;要来这个名分,那才简直是叫祖上蒙羞。
不过她的私事,苏媚无权干涉,只是看着怀中这柄黑铁锻造的天吒,有些五味杂陈罢了。天吒专斩妖邪,她既为妖狐,一直随身携带,既不方便,也不合适,不若将它交给沈欺霜,想来他的遗物交由他“未婚妻”处理,应该再合适不过了。
思及此,她正要提步而去,忽然,一个男子先她一步朝沈欺霜走去。
高挑秀雅的身段,墨色的缎子长袍,男子疾步生风,步履稳健,足及沈欺霜身前一步处停下,他微微俯身,似开口问候了一句,沈欺霜抬眸,诧然起身,猝不及防的惊喜驱散了周身寥落,而斜阳穿过那男子额前青丝,将那张趋于完美的侧颜镌刻得俊美绝伦,那脸上半隐的喜悦在轻扬的唇边浮动,同样漾着令人炫目的温柔笑意。
苏媚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宛如一尊泥塑。
男子挺拔的背脊没有厚重的魔刀,虽少了一分气概,却反而风流无拘,美如昆山片玉。
那人,竟是……王寅虎?!
该怎么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惊喜若狂的激动?
失而复得的欣然?
可为何,更多的,竟然是心孤意怯。
天师陵寝被余杭官府推翻补修,其间一直没有虎煞的踪迹和风声,苏媚便设想过他或许是在虎煞身上寻得破绽,故意落入虎口,以死求生。可一别三月之余,他的消息自那以后烟消云散,再无音信。苏媚终于接受并相信,他已葬身虎口的事实,可就在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天,他又如神明般从天而降,砸入她的视野,始料未及……
愁绪交错,疑窦丛生,苏媚心中太多疑问,多到恨不能飞奔过去,拽着他衣襟盘根问底,可双脚却如上了枷锁,恍然间有千钧之重,迈出一步,都艰难无比。
她想……他应该不会想见到她。
一个背信弃义、丢盔弃甲的妖,在他不顾人妖之别,舍生相救时,逃得那么狼狈,将他扔得那么干脆。
大抵是她视线过于炽热,王寅虎似乎有所察觉,正与沈欺霜娓娓而谈时,忽然抬起头,一双多情而深邃的眼眸望过来,犹如春雨惊落满园梨花。苏媚登时心头一紧,慌不择路之下,竟心虚地化形遁走。
王寅虎只当自己看花了眼。比武大会之上皆是伏妖降魔的正派侠士云集之所,她是妖狐,怎可能来这种于她而言如履薄冰之地。收回目光之后,继续与沈欺霜寒暄。
沈欺霜初登擂台,王寅虎便觉得她眉眼分外像七七,直到看到她腰间玉佩,这才确认过来与之相认,只是两人阔别四年之久,曾经纤弱瘦小的女孩转眼已是亭亭玉立,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也已经玉树临风,两人都不是童言无忌的孩提,言谈之间,多少生疏礼让了些,不过见她不仅出落得如此娉婷秀雅,还习得一身炉火纯青的好剑法,王寅虎便颇感欣慰:“我倒是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原来是改名为沈欺霜了。”
沈欺霜见他,似乎有太多想说的话,可又无从说起,满腔激动与欣喜,在那双饱含情感的眼睛里,盈盈流转:“七七本是我的乳名,是后来入了仙霞派后,师父才给我取名沈欺霜,从此七七,便再无人唤过。”
“原来如此……”
他们之前的关系,说起来倒也极为微妙,说了解不深,可在四年前便有过生死之交,说相识已久,可从相识到相知,也不过短短三天而已。所谓情深缘浅,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
“那你和沈青锋……”
“此事说来话长。”言及沈青锋,沈欺霜目光便又黯然几分,似乎丝毫不愿提及与他有关之事。王寅虎侦办案子多年,察言观色自是精通些许,了然闭嘴,不再过多追问。周遭人多眼杂,两人皆有故事要说,索性找了个清净之地,将这四年之事慢慢叙说起来。
不过说的也多是些许趣事。比如她刚修行剑术时,常常跟自己的剑针锋相对,不是她紧拽着剑不敢放,就是被剑拖着满天乱窜;比如他上衙役任职的第一天,就被一个小偷盗了钱,捉住贼人后,又中了小偷的苦肉计,反又被骗走一笔钱财……四年的光景,一个从连剑都不会提的女孩,练到如今锋不可当的境地;一个从多管闲事的大哥哥,成了远近闻名的王捕快,他们这中间所经所历,皆非常人所能及。
“小虎!”正当这时,林天南忽然脸色焦灼地赶来,打断了他二人的对话。
王寅虎连忙起身相迎:“林伯?”
林天南也不多话,直接神色慌张道:“忆如出去两天了,至今都没回来,你最近可有她的消息?”
“……还没有。”
得此回答,林天南焦灼不已。这李忆如古灵精怪得很,不知寻得什么法子,竟然一个人从仙灵岛跑回了林家堡。说是回来看月如娘亲,结果成天不着家,急得林天南一个头两个大,心事重重道:“这孩子,以前再是顽皮,也断然不会失踪这么久,我怕她是出事了……”
“不会的。”王寅虎立刻宽慰道,“忆如纵使玩闹了些,但胜在聪明伶俐,断然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您莫要担心,我会尽快找到她。”
王寅虎说完,起身便走,沈欺霜提剑追上去,喊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输了比赛,林天南心中不甚痛快,只因见不得沈青锋那副高昂的姿态,但对于沈欺霜却没有任何敌意,郑重道:“有劳二位了。”
雾障层叠的月凉山泛着森冷的凉气,缠裹周身冻得人窒息。苏媚不知光顾此地多少回了,却从未觉得它如此杂乱、如此寒凉过。她本是想通过小姑娘找王寅虎的踪迹,可如今小姑娘下落不明,王寅虎却完好无损地赫然出现……可惜,她再也不敢站在他面前。
她在小湖边找了水喝,阳春三月,光影斑驳,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梨花碎满湖两岸,乍似末冬雪未消。苏媚看着水中的倒影,那水极是清澈平静,如同一面明镜。苏媚蹲了一会儿,忽然两耳一竖,目光一转,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
平湖净如明镜,何来潺潺水声?
苏媚四周查看,这山中虽然莺歌燕舞、春蝉鸣啼,却不见一只虫鸟踪迹。
她恍然大悟,这林子,应该是被人施了叠重妖阵!所谓叠重,便是用妖术吞并原先的林子,再打造出一座别无二致的林子包裹其外,迷惑世人。此妖术亦正亦邪,正则相安无事,邪则杀人无形,前代一位妖王便是用此术吞了一座城。外界误以为城中依旧八街九陌,市面繁华,可当妖王撤阵离开,城中骸骨遍地,早变荒城……
那个苗疆小鬼,怕不是入了另一个林子,误打误撞闯入妖的腹地。
可苏媚要破阵而入,以她的修为,还远远不够……
“要法力?”半个时辰后,坐在宝殿之上的孔璘,看着底下跪得老实的苏媚,漆黑的双眸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两道凝重的视线压下来,苏媚简直如“跪”针毡,一五一十地禀道:“七宝琉璃花最后一次现世便是在月凉山,但我今日才知,这月凉山竟设有‘叠重妖阵’,要想查到七宝琉璃花,必须打破此阵,直入妖腹,或许,尚有迹可循。”
七宝琉璃花的线索断在月凉山,多年来追寻此物的,无一不在此山打道回府,孔璘同样追查多年未果,也是今时方知,这月凉山竟是虚设。当年为追七宝琉璃花,正邪两道弟子全部暴毙,七宝琉璃花凭空消失,如今一看,想来都是着了这妖的道,那七宝琉璃花,必在月凉山腹中无疑!孔璘大笑三声:“好好好!非常好!这么快就查出线索了,本座果然没有看错你!”
“那法力……”
孔璘虽欣喜若狂,却在这时犹豫了一下,转而道:“让啸狼去助你一臂之力!”
啸狼最喜那明艳动人的姑娘,他若是去,是添友还是增敌都未曾可知。苏媚连连拒绝,委婉示意:“能结出叠重阵法,蛰伏人界多年,此妖修为匪浅。如今不知敌情,暂且不要大张旗鼓,以免打草惊蛇。我借法力,一是破镜,二是自卫,我想先进去踅摸情况,再做打算,您看如何?”
孔璘笑容渐收,手中慢悠悠地转着乾坤圈:“苏媚,你觉得,我如今,还信得过你?”
“信与不信,您都得用我,我若毫无价值,您也不会留我性命,这种以身犯险之事,您还舍得别人去做吗?”
孔璘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身边虽不乏功力高深者,但忠与不忠还得一试。啸狼虽总是办事不力,却是他唯一的心腹,这件事情上,他如今的确无人可用。
见他有所动容,苏媚又有模有样地捧出十二分的真心道:“五劫辟魔锥之后,我便知道,我与掌旗使大人乃是云泥之别。之前是小妖不自量力,才误入歧途,如今小妖已经迷途知返,深知对付李逍遥报仇,还要指望掌旗使大人。”
一番软话加奉承,倒是听得孔璘心情尤为舒畅,他冷哼一声,随之五指一开,一股浑厚之力瞬间贯彻苏媚周身经脉。巨大力量的涌进,让苏媚身体有些无法承受,顷刻间便冷汗涔涔,眉间隐忍着痛色,可忍过这片刻,那空门之中,仿佛蕴含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
“只可维系三个时辰。”孔璘收回力量,嗓音极沉。
“多谢大人。”
孔璘喊住正要离开的苏媚,忽问道:“画妖醒了,你要跟她叙叙旧吗?”
“不必,我与她并无交情。”苏媚面无表情答完,顿了顿,又笑道,“当然,他日若是能与之共事一主,再另当别论。”
得知孔璘又给苏媚那个叛徒输送法力,气得啸狼将到嘴的鸭肉都丢了。他追随孔璘多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却从未得过如此恩赐,苏媚一只叛逃的臭狐狸,为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得此隆恩?越想越不服气的啸狼,掉头就火急火燎地赶回异魔教,身躯凛然的他站在孔璘座下,仿佛邻家告状的孩子:“掌旗使大人,什么时候也吃妖狐那一套了?”
孔璘抬眼:“嗯?”
“您对待叛徒,向来杀伐果断,铁石心肠,但这一遇到妖狐,耳根子便受不得半点软话?”
孔璘听得脸色阴沉起来:“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这苏媚,之前受了那么多刑罚,都不愿跟您服个软,追随您多年从未向您要过什么,今日又是求法力又是说好话,我看不简单!”啸狼一副义愤填膺之状,继续道,“这苏媚是妖,跟我们异魔教始终不是一条心。您之前给她那么多法力,助她维持人形,提升修为,可她吃里爬外,还用五劫辟魔锥指向您。您一向慎思明辨,怎么对她就再三留情?”
“我为何对她留情?”孔璘目光如炬,看着他,冷笑一声,“我才放她出山多久,她便替我拿回了五劫辟魔锥、查到了七宝琉璃花的线索,你又在外多少年?做成过一件正事吗?”
啸狼登时哑口无言。
而孔璘手中的乾坤圈,却转得风生水起:“她即便是聚齐了三魔器,也逃不出我的掌控。”
这老谋深算的主仆二人正在运筹帷幄,千里之外的苏媚已经将无路可走的月凉山劈出一个路口。
当年魔尊统率异魔教祸乱人世之时,孔璘便已经是其左膀右臂,这些年孔璘韬光养晦、功力大增,苏媚得其十分之一的馈赠,便如虎添翼。她看着面前凭空裂出的洞,漆黑幽深,不见其底,正要谨慎而入,这时一阵阴风席卷而上,她手足尚未着力,便如枯叶般被其横卷而进,一阵翻天覆地后,直接一个狼狈砸地!
一叶遮目,她拿起一看,是片紫色的竹叶,而竹叶之上,全是金灿灿的沙子。
苏媚有些困惑,抬头,青天无日月,云层似海深。这里跟外面繁茂修竹的月凉山几近一样,却又不一样。一样的是这里和外面地形别无二致,不一样的是两处光景截然相反。外面草长莺飞,晴空万里,而这里,久经不散的浓雾像水中化不开的墨,丝丝缠绕,朝她聚拢。四周阴森寒凉、冷风习习,断断续续的怨灵声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灌入耳中,搅得听者五脏震颤,心烦意乱,仿佛哀鸿遍野,又如地狱悲鸣,而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这里满地金沙。
传闻七宝琉璃花点石成金,如今看来,这并非传闻,苏媚窃喜,看来她所料不错,七宝琉璃花,果然在这附近。
正暗自得意之时,忽然,一个物什绊住了她的脚。苏媚措手不及,眼见就要摔个狗啃泥,电光石火之间,一个手疾眼快,抓住一簇飘来的悬空根须,足尖顺势蹬力,一跃而起,稳落于一劲竹之上。站定后又才定睛一看,那捉住她脚踝的,竟然是一只从漆黑的土壤之中伸出来的黄金手!
黄金对于苏媚而言,与粪土无异,只是叫她难以忍受的是,她抓住的根须并非根须,而是一个鬼影的头发!那黄金手绊住她手足,另一只鬼魅悄无声息地靠近,哪知她在情势紧急之下拽发借力。以至于此时,下面那瞧不出五官的鬼魅,正露出光秃秃的头顶,对她怒目相向,而她手中这坠着血水黏稠的头发,看着分外恶心,苏媚赶紧施法除净,满脸的嫌弃厌恶,溢于言表。
“秃头鬼”彻底怒了,瞋目而视时,骷髅眼中溢出一丝鲜血,这时,金沙混杂的泥土之中,爬出越来越多的黄金人。每一人都非全尸,不是瘸腿断臂便是离首,稍微完整的,骨骸之上皆是利器钝伤。苏媚不知它们是人是鬼,唯一能确定的,接下来是场恶战。
苏媚被虎煞吞噬了部分妖力,根基受挫,后受孔璘严刑拷打,又大伤本元,承蒙傲澜神医妙手,苏媚感受到捡回她的小命,但功力却大不如前。难得今日得孔璘法力,修为大增,经脉之中蠢蠢欲动的功力,正好拿它们试试手,活动活动筋骨,放手一搏。
思及此,苏媚红袍翩飞,纵身跃下,一场混战拉开序幕。
当那个“秃头鬼”和“黄金手”对她前后夹击之时,苏媚就猜到,这些死尸并非只会横冲直撞、对人龇牙咧嘴,它们懂战术,有默契,有的甚至还会仙门武功,虽只是残招断式,但它们之间却达到高度契合。以至于这集聚各大门派功夫、正邪杂糅的阵法,比苏媚预想的要难缠得多。
只见苏媚前脚一招闪避,好不容易站稳,紧接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半骷髅竟使出一套完整的蜀山剑法,严丝合缝的打击之下,苏媚竟多番失手,连连后退,待终寻得破绽,将其重伤,又来一衡阳派弟子,使出一招“独步登云”,叫她应接不暇。
混战期间,她徒手斩碎两只枯手,拧下企图割她动脉的“刀鬼”头颅,再伸手,擒来一“独目鬼”。“独目鬼”张牙舞爪,露出锋利锯齿,直接咬上她脖颈,苏媚自然没让它得逞,头一偏,手一紧,黄沙飞扬。
黄金人终于对她心生忌惮,开始畏首畏尾了。
苏媚法力维系时间有限,再这么没完没了地缠斗下去,不过是自掘坟墓。
几个黄金人将苏媚团团围困,苏媚索性化形为狐,从脚下缝隙逃窜而出,它们当即加大火力,穷追不舍。它们动作迅捷,对山中地形熟悉,苏媚试图甩开它们绝非易事。正愁肠百结时,乍然见树干粗壮,茂密有力,苏媚登时灵光乍现,当即幻化人形,运转法力,拉树为弓,当黄金人纵跃转身过来之时,壮硕有力的参天大树,以悬河泻火之势全力弹回,直接将群尸扇出十丈之远。
拉开距离后,苏媚正扬扬得意,暗自叫好,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一声:“救命……救命啊……”
是那小鬼的声音,从适才缠斗之地传来的。
苏媚脚步终于戛然而止,心中咒骂一声后,立刻原路折返。
远处,狰狞暴怒的黄金人正与她迎面撞来!而与此同时,一个庞然大物正从这群黄金人的身后一掠而过!转瞬消失在浓稠的迷雾之中。苏媚怛然色变,因那小鬼的呼喊,也随之远去,消失殆尽。
“叠重阵法”并非这群黄金人所能为,叼走小鬼的庞然大物,应该才是这里的王。
擒贼先擒王。
但眼下携海沸山崩之势朝她撞来的黄金人,却成了最棘手的问题。脑子里一个百转千回后,苏媚收心凝神,拿出天吒,学着王寅虎的招式,对它们左右比画一下后,当即蓄力一斩!
在盛渔村受王寅虎照顾那段时日,她每日陪他晨练,观摩刀法,到底也学了一招半式,与巫柔那一战,王寅虎便是如此横扫千军,以一敌百的。但叫她大为失望的是,她这一刀落下,莫说横扫了,面前一片摇摇欲坠的竹叶,都纹丝不动。黄金人倒是被她有模有样的招式唬住,愣了一瞬后,见是虚张声势的假把式,再次重聚扑来。
苏媚也是别无办法了,心一横,只身孤影继续战斗,秉持砍死一个是一个的宗旨,挥起天吒便是一通胡砍。奈何这大名鼎鼎的魔刀天吒在她手里,简直与废铁无异。
孔璘给苏媚的法力,也已经消耗得将近于无了。“秃头鬼”送出钩子,朝高居树干的她扑面而来。苏媚再提天吒,欲挡之,应对不及的是,天吒竟死灰复燃般,猛然震怒起来,挣脱了她的控制,而这厢,锋利的钩子已至!
几乎是千钧一发。
苏媚正要仰身以避,腰间却忽被一双温热的手稳托而起,放到高处。与此同时,面前一簇火花稍纵即逝,祭来的钩子与震怒的天吒相撞,瞬间粉碎一地,迸裂的金石之音在耳边萦绕不绝,而握住天吒的那只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如同巧匠精心雕琢。
“天吒是这样用的,看好了。”玉石般的磁朗之音,如清风过耳。
话毕,来人持刀而来,颀长毓秀的身姿在接踵而来的招式之中游刃有余,变幻莫测的刀法在刀枪不入的黄金人群中穿针走线,招式的动制,皆能在方寸之间打出雷霆之力!不过须臾,零散分布的黄金人全部被其锋芒逼至一角,卑微地收起满脸嚣张,只敢守不敢攻。而这时,天吒已经举过头顶,携三分明月于刀刃,聚力一斩!
风不动,云不惊,而黄金人却在瞬间化作一盘散沙,随风而逝!
那人收刀转身,一双温柔、仿佛落满万千星辰的眼眸朝她望来,声如十里春风拂面,朝她伸手时笑容款款:“下来。”
长久的呆滞后,“王……寅虎?”这个久违的名字,从苏媚口中缓缓而出。
他不仅又一次救她于危难,而且这一次,功力远胜从前。
苏媚幻想过与他的重逢,或许是倒戈相向、正邪两立,或许是视若无睹、故作不识。她却从未想过,他会携清风与星辰飘然而至,护她安然无虞。一时之间,复杂情绪浇心,她竟也像那凡俗女子般欲说还休起来,想来这副样子,跟从前的她,还真是大相径庭。
王寅虎眉间深沉,见她无动于衷,忽又开口道:“我倒是忘了,尽管天吒不排斥你的妖气,但你始终是妖,即便将招式口诀倒背如流,它也不可能为你所用。”
干净利索的口吻,竟叫苏媚有些生疏,她眼眸微暗,尚未开口,他似乎已经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很惊讶?”
“嗯。”
太多惊讶,惊讶他为何安然无虞,更惊讶他又为何出现在这满目荆榛之所。
可他却只是笑了一下,抬头望她,嘴角噙着惯有的笑意:“此地不宜久留,你先下来。”
地面枯枝败叶,残剑断戟,全是战后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