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会已近尾声,能如此之快,全仰仗林家功夫数一数二的唐志达上了场。唐志达速战速决,一路过关斩将,片刻的工夫,便全场已无敌手,硬是以一己之力加快了比武的结束。千叶禅师虽受沈家尊爱,但半分私情不徇,眼见今年榜首又落林家,这时,一女子脚步轻点,落在擂台中央。
“仙霞派,沈欺霜,领教阁下高招。”
干净利落的一声,让现场陷入片刻的静默。
原来她竟姓沈,苏媚借着石柱的遮掩,重幻人身,混在参差不齐的人群中,远远注视着这一场暗波涌动。
仙霞派的创始人清柔师太生性喜隐蔽,这些年极少让门下弟子参与江湖的武林争斗,沈欺霜的自报家门,倒是叫众人吃了一惊。这唐志达虽得林天南亲传,但武功随人心性而变,重在一招制胜,适才上场者中,鲜有胜过他三招以上的,再一看这仙霞派的女弟子,手如柔荑,左右掂量都是个完全不经打的。
“刀剑无眼,姑娘,得罪了。”唐志达礼毕,抬头瞬间,猛然出击。
只在电光石火之间,沈欺霜出剑不及,当即平胸横挡,生接下了这风驰电掣的一掌。但她没有任何喘息机会,第二招接踵而来,沈欺霜见状,适才拔剑,唐志达一个凌空倒翻踹出一脚,直将仙剑踢回剑鞘之中,随之五指并起,蓄力一掌,朝沈欺霜的百会穴直击而去……
这三招,快准狠,阴且损,变化万端,毫无破绽,简直不似林家堡的正派作风。
众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为沈欺霜捏汗的同时,亦心生感叹:堂堂仙霞派,竟也如此不堪一击。
这厢,沈欺霜仰身避让,撤步回旋,唐志达见状,当即收掌,迂回而至!
战况峰回路转,令众人瞠目结舌,暗叹唐志达的功夫怕已入当今高手之列。这迅猛的招式一旦祭出,千钧一发之际,便是覆水难收,诚然沈欺霜身手的敏捷已是不可多得之才,但唐志达能承摧枯拉朽之力随之变换,才是真正绝妙之处!
便在众人为这一招大饱眼福之时,忽然,唐志达一掌击于墙上,“轰——”的一声,三尺厚重的石墙,碎成一地石头。
谁都不曾料到,那万众瞩目、如持雷霆之势的一掌,竟在合目之间扑了个空。
此时的沈欺霜,就像深藏的宝剑,韬光养晦,不露锋芒,一直循序渐进,诱敌出击,待其势不可收时,再打他个措手不及。只是在场之中,无一人看清,她究竟如何避开那势不可当的一掌。
沈欺霜在第一招故意生承其力时,右手受了轻伤,此时左手展开剑鞘,却毫不影响她精湛飘逸的剑法。唐志达重在前三招,三招之后,功力消耗,力不能及,沈欺霜便是占了这个契机,对唐志达连连出招,占尽上风。她的剑法轻盈似风、出击似箭,速度之快,不过须臾间的一个飞沙走石,便已经过上几十个回合。
暖阳破云而出,清亮的剑锋,堪堪落在唐志达脖颈一寸处。
唐志达输了。
始料未及。
千人之众的比武大会,瞬间鸦雀无声,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群雄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场面一下沸反盈天起来。不少人惊叹仙霞派女子竟如此深藏不露,亦有人激昂兴叹这江湖人才辈出……刺耳聒噪之中,突兀的一声呵斥,再次压下了这满场的喧哗。
“不淑之女,莫要把人当傻子!”
一个衣衫褴褛的丐帮老者从熙攘的人群中挤出,一丝不苟的脸上,是可畏的肃然之态。
沈欺霜有种如临大敌的不祥之感,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众人见他义正词严,字句激昂,又是丐帮中极占分量的领袖人物孙弃年,便有人毕恭毕敬地上前询问:“不知孙长老何出此言?”
孙弃年冷哼一声,手指沈欺霜,有板有眼地道:“各位可看清了,这女子方才所使的,分明是蜀山派的剑法!”
话一落地,众人这才细一品,惊觉发现,适才沈欺霜前几招柔中带刚,如白云出岫,的确是仙霞派剑式,但最后叫唐志达无还手之力的那一招,剑势走急、避空击虚,俨然是蜀山派的御剑术。
“不错,沈姑娘即是仙霞派人士,用蜀山派剑法制胜,未免太不把比武大会放在眼里!”
“比武大会设立的初衷,乃是为各大仙派提供武学交融汇通的场所,明确规定,参赛者必须用本门武功,姑娘此番,怕是难以服众。”
沈欺霜手中的剑慢慢回鞘,看着争论不休向她乱吠之人,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而沈青锋坐在上位,脸上阴晴不定,浮现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沈欺霜看了他一眼后,深知他不会为自己辩白,索性移开视线,面对众人的非议与揣测。
“下去吧下去吧,还以为仙霞派如何了不起呢,扫兴……”
“心不诚,还如何在仙门大家立足修行?”
“偷学他门绝学,若是清柔师太知晓,还不得将之逐出师门!”
“也不见其他仙霞派弟子,看来是早已被逐出的弟子吧?”
……
众口铄金,沈欺霜百口莫辩,她颔首低头,紧攥着拳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去解释或给予回应。
苏媚瞧着,也十分头疼。
这比武大会本就是切磋功夫,交流各派所长,沈欺霜身负两派绝学,不就正合比武大会主旨,如今怎生还扯到要逐出门派那样严重的地步了?
可碍于千叶禅师在场,苏媚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只见他捻动手中佛珠,似被这七嘴八舌的人群躁动所扰,眉头轻蹙,嗓音沉静道:“各位少安毋躁。”
千叶禅师一开口,现场瞬间噤若寒蝉,静待下文。
他慢条斯理地拨动手中佛珠,目光慈和地落在孤立无援的沈欺霜身上,气定神闲地问道:“若老衲所料不错,沈欺霜沈女侠适才所用招式,可是仙霞派御风术?”
仿佛总算遇到个明事理的人,沈欺霜抬头,颇有如释重负之感,对千叶禅师揖手一礼:“正是。”
“那便是了。”千叶禅师起身安抚群雄,解释道,“这仙霞派的御风术,跟蜀山派的御剑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因沈女侠此番乃是左手使剑,招式之间的虚虚实实,便更为相似罢了。如若有疑,不妨沈女侠以右手使剑与老衲一试,诸位就着适才招式一比便知。”
听得此言,众人纷纷表示信服。
“既然是仙霞派剑式,此事便也作罢,孙长老意下如何?”
孙弃年乍青乍白的脸,看向沈欺霜时或多或少有些难堪:“既然千叶禅师公证,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多有得罪,沈姑娘。”
世上总有一些人,无须千言万语,无须人证物证,侃侃一立,便得人心。这就是世人为之争得头破血流的权力和威望。千叶禅师涉世,便是以德服人,受人爱戴与尊敬,甚至不乏有人将他随口一句话,奉为金科玉律,更遑论这小小的招式判决,毕竟对于大多世人而言,全身心相信,就是对千叶禅师最大的尊敬。
今朝比武大会,榜首落在仙霞派倒也算是实至名归。
千叶禅师步履轻缓,走至擂台中央,正要宣判胜出者时,沈欺霜这才略有些迟疑地开了口:“此战,我是以沈家堡的名义出战……”
“沈家?”她话未完,只见一男子姿态张扬地跃上擂台,一声轻蔑地讽刺,打断了她:“沈家名义这么好借的?可问过我答不答应?”
此男子身着上乘绸缎裁成的青色衣袍,眉眼细长锋利,口吻轻佻薄情,扭转手腕跃跃欲试的欠揍姿态,正是臭名昭著的沈齐。
“适才有事耽误,延迟些许,现在赶来,尚且不晚吧?”面对千叶禅师,沈齐收起了几分张扬,倒是人模狗样的,只是那低眉微笑之状,在苏媚看来,总是贱兮兮地招人讨厌,像尊恶心的笑面虎。
今日因着唐志达缘故,比武到现在,时间压缩很多,目前尚未到结束的时辰,千叶禅师便给他让了场。只是叫苏媚有些奇怪的是,沈齐和沈欺霜的交锋,沈齐明显处于下风,沈青锋那种极是好面子之人,为何会让自己的长子在这种时候,上台受此大辱?
更何况,沈欺霜和沈齐不论谁赢,今年比武大会榜首落在沈家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沈青锋何故多此一举?
走神的工夫,擂台之上拳来脚往,刀剑相错,连走数回合。沈齐虽出自武学世家,但行头更像是纨绔子弟,招式拖泥带水、阴柔无力。而沈欺霜剑法大变,全然不似与唐志达交锋那般寸劲激发、疾如闪电,而是借力打力、如影随形,每招每式转瞬即逝,叫人瞧不出破绽之余,又直逼要害,以守为攻,甚至在好几招紧要关头时陡然收手,叫下面看得全神贯注之人正要喝彩之时,忽然直呼“可惜”。
尽管沈欺霜剑式飘忽不定,处处留情,但是沈齐还是招架不住,被她横剑一削,当即击飞,狼狈跌在地上,连滚数尺,眼见要跌下擂台,然千钧一发之际,借木柱稳住了身形。
底下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大厅中端坐的沈青锋,出了名的性烈如火,此番却是波澜不惊,面不改色。反观沈齐同样不恼,起身舔了舔手肘的血迹,一双多情桃花眼挑起,温声道:“姑娘这般如花似玉,怎生如此心狠手辣,打得本少主好生的疼。”
“闭嘴!”听他开口撩拨,沈欺霜登时涨红了脸,随即出招。这一招,她内力走急,长剑疾刺,斜削祭出。沈齐从容不迫,两袖交扬,忽然,一个飞镖自袖中而出,速度之快,肉眼根本来不及捕捉。沈欺霜脸色剧变,心道不好,剑至中途,立刻转向,破空回旋,但后力不及,侧身而摔。飞镖割破布帛,划出一道极浅的口子。
伤口不深,但飞镖之上涂了软骨散,沈欺霜提剑无力,支剑起身已是动用全力,心有余力不足地道了一声:“卑鄙!”
“卑鄙?”沈齐凉唇轻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飞镖也是武林绝学之一,不算违规吧?”
“你!”沈欺霜一语未毕,身体陡然失力,瘫软在地。
苏媚总算是看明白了。若沈齐赢了沈欺霜,沈欺霜适才向沈青锋索要的条件,自然作罢。沈青锋是算准了她念及骨肉之情,不会对沈齐大打出手,才故意借她的手击败唐志达,再让沈齐暗出阴招捡这个现成便宜。这父子俩,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怜那欺霜小美人,还心存恻隐之心,招招避险,却不知对方铁了心地要她难堪。
这时,苏媚猛然忆起何事,从袖兜中摸出一颗药丸在手中掂量了一番。这颗药丸是她临行前傲澜给她的,说是包解百毒,不过傲澜这小子,上次也研制了一颗什么药,也说可以包解百毒,结果药效跟泻药无甚差距,闹得她好生受罪,今日这颗,不妨先拿给这欺霜小美人试试毒好了。
沈欺霜为沈家堡而战,沈齐上去讨教,不过是自家相斗,大家本以为只是指教一二,没想到这沈齐毫不留情面,不过他们之前的恩怨众人并不关心,今朝这一波三折的比武盛事着实精彩绝伦,众人连连拍手叫好。
“这沈家公子武功平平无奇,飞镖竟然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哪有出神入化,不过是那位仙霞派弟子轻了敌。”
“这倒是,我们都没想到,他竟然留了这么一个后手。”
……
各派子弟交头接耳,喋喋不休起来,谁都没有察觉,一颗药丸自头顶飞速划过,精确地落入沈欺霜口中。沈欺霜当是什么杂物,来不及吐出,已经猝然下肚。与此同时,正耀武扬威的沈齐见沈欺霜尚有起身之意,立刻趁危而入,急送一掌,沈欺霜几乎出于本能反应,立刻双手相交,横阔于前,与沈齐四肘相抵。
一阵内力自沈欺霜身体中激发而出!
其澎湃之力,犹如彩带疾绕、千鸟穿林。沈齐大惊之余,暗生怯意,抽手便要遁走,但已经看穿其意图的沈欺霜自当不依,照着葫芦画瓢,将他劈来的这夺命一式现学现用,飞祭一掌,如刃斜劈,沈齐连滚带爬地后撤,但显然来不及,而沈欺霜用力之重,直接将沈齐一掌重伤!
绝地反击,借力打力,众人直呼“妙哉”。
沈青锋终于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豁然起身,目光凝重地注视着台上的一举一动。
局势已经完全向沈欺霜扭转。此时的沈欺霜,出手迅猛罡劲,毫不心慈手软,与适才那个处处留情的她判若两人。沈齐应接不暇,衣服转眼被其乱剑撕碎,露出落魄潦倒之样。在飞镖一再失手后,他脸上总算袒露可怖之色,颤巍巍地看着面前手执长剑、寒气逼人的沈欺霜,哆嗦道:“你为何?”
沈欺霜冷哼一声,根本不听其废话,直接出击,一招制敌。
沈齐以一个天旋地转之姿,被摔下擂台,“轰隆”一声,掠过肩摩袂接的人群,落地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这就对了!”对付沈齐这种败类,手下留情完全是多此一举。收敛妖气的苏媚藏于人后,沾沾自喜之余还颇感欣慰,寻思着这傲澜的药有时候还是挺管用的,但不妙的是,此番怕是弄巧成拙了。沈欺霜比武,说好听点,是和沈青锋有约在先,说难听了,不过是讨沈青锋欢心,此番却重伤他爱子,让沈家颜面尽失,这沈青锋估计不会给沈欺霜好脸色了。
果不其然,只见沈齐弯身弓背蜷缩在地抱头嚷痛的模样,瞧得沈青锋焦灼万分,勃然大怒,当即对沈欺霜怒目相对。莫名的心虚和愧疚,让沈欺霜又默默垂下头去,不敢正视他们父子二人。苏媚见状,心中轻叱一声,随即灵光一现,暗戳戳地对沈齐捏了个诀。
沈青锋疾步过去,扶起沈齐,心系其安危的同时,言之比武盛会点到为止,呵斥沈欺霜手段泼辣,蛇蝎心肠云云。苏媚听了,只觉此生再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也用不着为他留德了,当即双瞳一睁,泛出微异的光,随之,沈齐忽然伸手抱住了沈青锋的大腿,语出惊人道:“爹,您就给她母亲一个名分吧!”
话一出口,在座之人,纷纷面面相觑。
“你说什么?”沈青锋面色铁青,低下头去,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反问。
沈齐字字铿锵道:“您抛妻弃女,实在有失堡主威风,趁此事尚未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您回头补救她们母女还来得及!”
众人:“……”
这不已经尽人皆知了?
沈青锋的脸阴沉得如同寒冰,仿佛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然沈齐毫无察觉,转身又朝沈欺霜苦苦哀求道:“沈大侠,你别说做我姐姐了,做我姑奶奶都行!姑奶奶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边说边磕头,磕得一个比一个响。
沈欺霜大抵愣住了,尚未发话,已经被沈青锋疾言厉色地打断。
“没出息的东西!”沈青锋青筋暴跳,忍无可忍,抬脚便是一脚,将之踹出十尺之远。
苏媚“扑哧”一声大笑了出来,在远处看得分外有趣,不亦乐乎。
此次比武大会因沈欺霜的出场,长败不兴的北武林总算扳回一局,但北武林盟主的脸,却是丢得一干二净了。
沈齐恢复意识时,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你说什么?我当众给沈欺霜那个贱人磕头?!”沈齐坐在床头,从小厮口中得知落败后自己匪夷所思的行为后,脸色如遭雷劈。
床边伺候的小厮见少主反应如此过激,不免心生困惑:“少主……不记得了?”
“记得个屁!”沈齐暴怒一声,愤然作色,“老子上不跪天,下不跪地,怎么可能跪那个野种!”他一早就知道沈欺霜是他爹在外的私生女,奈何沈欺霜武功高他数倍,他多次找人暗中宰她,却又屡次失手。此次比武大会,他特意寻来苗疆的软骨散,据说此药一旦侵入体肤,必将武功尽失,世上无药可解,可他分明看见沈欺霜已中此毒,可为何她还能若无其事,甚至对他猛下杀手?
小厮被他这一声吓得一抖,片刻后,又怯生生地提醒道:“那少主不是还求堡主给沈欺霜的母亲一个名分?”
闻得此言,沈齐两眼瞪得奇大无比,满目的不敢置信,几近夺眶而出:“我……我何时说过如此混账的话?”
“就是落败之时。”
落败之时,群雄俱在,如此一来,他岂不是让他爹沦为武林笑柄?沈齐惨白着一张脸,眼珠子飞速转动,仿佛无处安放:“那、那爹……爹不得杀了我?”
小厮咳了一声,颔首道:“少主胸膛的脚印,便是堡主所赐。”
沈齐低头一瞧,用力过猛牵动经脉,惊到内伤,当即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看着自己胸膛上那又深又重的一脚,木讷地问道:“那……爹有没有答应?”
“自然没有。”小厮不假思索,“沈欺霜当众索要名分,被堡主厉声喝退。那沈欺霜,虽给我们北武林打了一场胜局,自己却也不见讨了便宜去。”
闻得此言,沈齐才略感放心。小厮将沈齐伺候妥帖后,便端着换洗的旧衣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沈齐半靠在棉墩上,一边闭目养伤一边苦思冥想,比武大会上之事在脑子中逐一掠过,他一时怒不可遏,一时又觉此事蹊跷,似恍然想到什么,他忽两目一睁,猛地一拍木枕,低声叱咤:“那个贱人!一定是沈欺霜那贱人用了什么邪术!”
“你可省省吧。”
他话未完,一声清凉的嗤笑突兀地打断了他。
“谁?”
沈齐惊坐而起,目光睃巡四周。从床帷后面绕过来的女子,红衣罩体,玉颈修长,熠熠裙幅似烟纱碧霞,青丝半掩下一双水眸星眼,娇柔无骨,入艳三分。沈齐自认风流成性,街坊小巷寻花问柳,堪称阅人无数,此番,竟也为之错愣。可此女虽美艳绝伦,但那狭长的眼眸中,散发出犀利逼人的危险气息,却令人无法忽视。沈齐警觉道:“你是何人?”
“人?”苏媚柳眉轻蹙,提眼看他,略带困惑的语态掺着三分轻佻,“你看我,哪里像人了?”
沈齐后知后觉,登时面如土色,大呼:“妖、妖!来人?来人!!!”
他一边惊恐万状地大喝,一边忙不迭地直奔门窗。苏媚不慌不忙,挑了个绣墩坐下后,又将怀中厚重的天吒搁置在桌上,继而跟看猴耍戏似的,瞅着沈齐整个身子贴在门窗上声嘶力竭却徒劳无功的样子,兴叹一声,摇了摇头。
门窗未锁,却关得紧实,喊无人应,叫无人听,沈齐终于反应过来这房子四周恐怕已经布下结界。
“喊累了?”苏媚端着适才斟的一杯茶,不紧不慢问道。
沈齐重新躲回了床角,七尺身段觳觫得像个稚童。
“你想做什么?”沈齐哆嗦开口,便是个极其无趣的问题。
苏媚拿余光看他,冷言冷语:“我吃饱了撑的,找你聊个天?”
沈齐闭嘴噤声不语。
过了一会儿,苏媚忽道:“今日比武大会能如此精彩,全是我一人的功劳,跟那仙霞派的沈欺霜没半点关系,别让她白白抢了我的风头。”此事不挑明,沈齐日后必然算到沈欺霜头上,王寅虎如此惦记沈欺霜,他若还在,也断然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吧?
“是你?”沈齐恍然大悟,“我与你并不相识,你为何害我?”
苏媚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忍俊不禁道:“瞧你这话说的,好像那街上被你害过的姑娘都跟你相识似的。”
沈齐脸色一僵,似忆了一番,方才踌躇道:“你是……狐仙?”
“狐仙?猜对一半。”苏媚总算偏过头来,双瞳微异,字正腔圆地纠正道,“我是狐,非仙。”
沈齐这下脸色更加惨白了。
“我且问你,上次你扬言要诛除狐仙,结果何如?”见他这副㞞包状,苏媚觉得无趣,便懒得再与他兜圈子了。王寅虎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而那苗疆姑娘言之凿凿地称那玉佩是她哥哥的,这个“哥哥”会不会真的就是王寅虎……
狐妖能魅惑心智,操控意识,在《百妖典谱》上,妖力名列前茅。沈齐深知面前这位是个不好惹的主,更何况自己此时还身陷囹圄,无人帮衬,自然问什么答什么,不敢有丝毫怠慢与反抗:“我……派去的捉妖道士说她去了月凉山,至今都没有回来。”
“月凉山?”苏媚半信半疑。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月凉山周旋,哪曾见过什么小姑娘的人影,况且那月凉山杂草丛生,深山穷林,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苗疆小姑娘,去那荒杂之地作甚?但沈齐此刻唯唯诺诺之态,跟适才伺候他的小厮如出一辙,不像是撒谎的样子。苏媚若有所思:“所以,你并没有诛除她?”
“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