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鞭仆

树林之中传出一阵阵凄厉的哭喊声和凌厉的鞭声。赵灵儿与李逍遥联袂快步奔往树林，循着声音传出的方向找去。

林中的草木虽然不高，但长得十分茂密，藤蔓和野花密布，让人眼花缭乱，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声音传来的正确位置。鞭声呼啸，随之传来的痛呼惨叫更加清晰可闻，让人不寒而栗。

与这凄厉的声音极不相配的是附近那匹膘健俊秀的白马。它正在悠闲地低头踱步，身上有全套鞍鞯，还有漆金闪亮的马镫，应是大户人家的坐骑。

只听一个清亮的女声叱喝着：“今天你若真的要随他走，不如我直接斩断了他的腿！”她的声音清亮如磬，极为悦耳，但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感觉。李逍遥不禁心想：“这女子一定是个凶恶至极的妇人，这般霸道！”

接着，另一个软弱而卑怯的女声哭着求饶道：“大小姐，看在我伺候您一场的分上，成全了我们吧！”

声音清亮的女子道：“长贵不肯明媒正娶，反倒诱拐你跟他私奔，坏了你的名节，罪不可赦！”

软弱而卑怯的女子哭道：“长贵也是迫不得已，他什么都没有，我爹娘又非要收聘礼不可……”

“没本事娶什么老婆！就不能好好地想办法？你跟了他，往后有苦头吃的，为断你的念头，我就斩了他一条腿，教他再无法诱拐良家女子！”

锵啷一声，竟是亮剑的声音，李逍遥吃惊道：“真的要动手？”他迅速找出声音传来的方向，纵身跃出。只见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腰间挂着一条长鞭，手中的剑朝着被绑在树上的男子的腿部挥去，那气势和出手，真的意图断人肢体。

李逍遥随手拔了一片垂杨叶，将其疾射而出，叶片去势古怪，差点打中女子手腕。持剑女子察觉有阵劲风朝自己的手腕射来，大吃一惊，以为是什么暗器，急忙反手抽回剑势，堪堪避过这片叶子的攻击。这一剑也因此被阻拦了下来，没有砍中那被绑在树上的男子。

另一名也被绑在树上的年轻女子吓白了脸，呆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对被绑在树上的男女的身上都有不少鞭痕，显然已经受了些折磨。

那持剑女子这才看清楚，朝自己手腕射来的只不过是片叶子，叶片所挟带的劲道看似凌厉，实则没什么后劲，就算真的击中自己，也不会怎么样，但是这阵虚张声势确实吓阻了她的剑势。

对武林高手而言，落叶飞花皆可以成为利器，叶片确实可以伤人，但这需要极为高深的气功和内力，而内力需要时间来累积，是绝对无法取巧，无法短期有成的。李逍遥虽然得到酒剑仙传授御剑术，且资质颇高，练出的剑法有模有样，但他不可能在短期内把内力练到一定的水平，加上他心地仁厚，不愿随意伤人，所以只使出欺敌之术，吓阻女子砍断别人的腿。

一见到那女子，灵儿便惊呼了一声，神情间满是愉悦之色，唤道：“林姐姐！”

李逍遥愣了，没想到深居孤岛的赵灵儿会有认识的人，而且是这么一个泼辣凶残的女子。那女子怒瞪李逍遥和赵灵儿，只见她身量高挑窈窕，剑眉星目，虽是个貌美至极的年轻女子，却有一股凛然的英气，傲如不染尘俗的高山冰雪，美若霜夜的一轮明月，真是让人又畏惧又喜爱。

李逍遥疑惑地转头问赵灵儿：“你认识她？”

不等赵灵儿回答，那女子已高声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管什么闲事？”

赵灵儿道：“月如姐姐，我是灵儿啊，难道你忘了……”话说至此，赵灵儿似乎想到了什么，略迟疑了一下，竟顿住了说不下去。

女子冷笑一声，道：“谁不知我是林天南的女儿林月如，我不认识你，别跟我装熟，叫什么姐啊妹的，没的恶心！”

灵儿也不辩驳，温和地说道：“是我孟浪了，月如姐姐……”灵儿一喊出来，见她眼神又是一瞪，赶紧改口说，“月如姑娘，这两个人如何得罪了你？”

李逍遥早已注意到那对被紧紧绑在树上的男女。女子容貌清秀，略有姿色，男子则模样平庸，带着几分怯懦。两人被牛筋绑着，可见林月如是有备而来的，存心要取这对男女的命。

林月如不愿多说别人的隐私，叱喝道：“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教训自家人，没你们的事，给我滚开！”

李逍遥不以为然地说道：“你要把人的腿砍断，这么残忍，我们不能坐视，这件事我们管定了。”

林月如生性直爽，听李逍遥这么说，也是个直来直往之人，冷笑一声，横剑对着李逍遥，道：“想管？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赵灵儿连忙拉住李逍遥，转向林月如，劝解道：“我知道你是个讲理之人，绝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人命。”赵灵儿同情地看了那对男女一眼，又说道：“他们俩既是有情人，不如成人之美，为何非要为难他们？”

林月如冷笑着哼了一声，说道：“有情人？我瞧不过是花言巧语，不配‘情’这个字！少跟我啰唆，滚！”

李逍遥笑道：“我就不滚，你待怎样？”

林月如变了脸色，一挥剑道：“想管闲事，就看你有没有本事！”

李逍遥拔出木剑，一抬下巴，道：“好，就来打一场，好男不与女斗，我用木剑对你的真剑！”

林月如嗤之以鼻，锵的一声把剑收起，冷笑道：“我用空手对你的木剑！”

赵灵儿着急地拉住李逍遥，道：“月如姑娘的武功很高强，你别动手……”

赵灵儿还没说完，林月如气汇指尖，已然攻至，那凌厉的剑气有如冰雪，哧的一声划破了李逍遥的衣角，幸而李逍遥反应快，脚下自然而然踏出御剑术，纵身闪过。林月如的气剑指从未失手，竟然让这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小子闪过，不禁脸色一变。

林月如一连使出数招，指尖剑气犹如骤雨，间不容发地朝李逍遥攻去。偏偏李逍遥在山神庙所学的御剑术能够闪躲一树落叶，因此他穿梭自如，身上不沾半点尘埃。在林月如密集的剑气中，李逍遥从容有余地游走进退，乍看之下，他犹如穿梭于雪花中的飞鹤，姿态潇洒轻灵。

林月如怒喝道：“小子，光会闪躲，算什么打架？你只会逃命吗？”

李逍遥虽然初学御剑术，正好能抵御林月如的气剑指的快攻，但毕竟他是初学草就，她则自小打下了深厚的底子，因此两人只要多战几刻，高下立判。李逍遥再闪躲数招，哧的一声，剑气划破了李逍遥的手臂，他顿感一阵剧痛，手臂上鲜血长流。

赵灵儿惊呼道：“逍遥哥哥小心！”

一招失手，李逍遥的专注力登时散去，脚下也失了分寸，大显破绽，又被林月如的剑气划伤。林月如哧哧哧一连数剑，李逍遥仿佛身陷刀山剑海，左支右绌，不多时身上已满是伤口，衣服也被划得破烂不堪。他显出几分狼狈，还气喘吁吁，不要说师从“酒剑仙”了，他此刻半点仙气也无，简直像只落水狗。

林月如脸上带着冷笑，剑气直指李逍遥的眉心，这一式杀气腾腾，居然是要取李逍遥的命。

赵灵儿见状大急，不假思索地气聚双掌，口中念着咒语，催动风咒。平地居然刮起一阵小旋风，挟带着钢针般锐利的飞沙扑向林月如。林月如连忙护住双眼退后，将剑气收了回去，让李逍遥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了死劫。

那阵怪风突然平息了，林月如心中一惊，暗想：“这风来得好怪！”赵灵儿高喊着：“月如姑娘，你已经胜了，就此住手吧！”李逍遥身上那套粗布衫已是鹑衣百结，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伤口。赵灵儿极为心疼地挡在李逍遥和林月如中间，生怕林月如又要取李逍遥的命。

事实上，林月如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和李逍遥激战之时，他的身法太过玄妙，激得林月如好胜心起，竟一式比一式凌厉，差点要失手杀了李逍遥，并非有意为了细故杀人。林月如被那阵狂风挡下攻势后，想起刚刚自己的狂傲，也暗自捏了把汗，庆幸莫名的狂风拦下了她。她还以为那阵风只是凑巧，完全没想到这是赵灵儿催动风咒，助了李逍遥一阵。

林月如自尊心极强，不愿意承认自己刚刚太过分了，傲然道：“既然打不过我，就闪开，别再管我家的闲事！”

李逍遥却坚持不退，尽管全身血淋淋的，但他依然站定了说道：“谁说我打不过你？胜负未分！”

林月如傻眼了，没想到李逍遥就是不退让，甚至比画出招式，道：“再来！”

赵灵儿急道：“逍遥哥哥……”

见到李逍遥不肯退却，硬要拿命保护那对被绑的男女，林月如也为之动容，便气急败坏地怒吼一声：“你什么都没搞清楚，就硬要出头不可？”

李逍遥忍着痛，痞痞一笑，说道：“我怎么搞不清楚？你就是一个凶神恶煞的丑八怪，谁看了都害怕，没人爱你，而那位小姑娘温柔可爱，有人甘心为她舍命，你就看不顺眼了，想拆散人家。可是就算你拆散了一对鸳鸯，天底下还有成千上万对有情人，你难道要一对一对拆散了不成？”

林月如虽愤怒，倒也没昏头，看到赵灵儿对李逍遥深情款款、关注万分的眼神，先是有些疑惑，随即恍然明白了什么，骂道：“我说呢，谁会这样硬要替外人出头？原来是个有点本事的无赖拐了个大小姐私奔，看到同类了，自然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说着，冷冷瞪了赵灵儿一眼，道，“可惜了你这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被这小贼玷污了！”

赵灵儿脸上一红，登时有点尴尬，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李逍遥看到赵灵儿坐立难安的样子，有点光火，因赵灵儿的名声受损而面露困窘之色。任他脾气再好，听到林月如辱及赵灵儿，也不大高兴，冷笑道：“奸邪不正的人，看谁都是奸夫淫妇，你表面上洁身自爱，恐怕脑子里比谁都肮脏！”

林月如道：“难道不是？你们两个分明来路不正！跟你们多说，简直是脏了我的嘴，现在我就让你知难而退！”说着，林月如再度身子趋前，剑气唰地朝李逍遥的颈侧射去。她这回提高警觉，只想威吓对方，谁知李逍遥将身子拔高闪过，突然大叫一声：“哎呀，不好！我的裤子！”

林月如用眼角瞄到李逍遥拉紧裤头，不禁心头一凛，暗想：“难道我这剑气划断了他的裤头？”林月如赶紧转头，不敢正视李逍遥，生怕李逍遥的裤子掉了下来，会让她看到不雅之物。她一转过头，李逍遥便趁机一掌拍去，打中林月如的胸膛。

林月如又羞又气，吼道：“你这淫贼……”她脚下一个踉跄，又被李逍遥的一记扫堂腿给绊倒，居然朝着李逍遥的方向倒去，结结实实地摔在李逍遥身上。

林月如何曾和男子如此亲近过，一急之下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李逍遥绑住。林月如呆愣了一下，完全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怎知李逍遥的家学渊源，那妙手空空的本事也算高明，那家传的“飞龙探云手”更是出神入化。只要李逍遥能欺近林月如，转移她的注意力，要从她身上摸走任何东西，对他来说都易如反掌，绑住林月如的双手也是小事一桩。

李逍遥把林月如一推，林月如就狼狈地滚倒在地，急着要挣脱手上的绑缚。李逍遥将她一把扯起，说道：“灵儿，帮我抓着她！”

赵灵儿无奈地笑笑，抓住了林月如。林月如本以为赵灵儿看起来弱不禁风，应该不会武功，暗暗打算使出内家的功夫撞昏赵灵儿，逼迫李逍遥放了自己。她怎知赵灵儿的修为比李逍遥的还高出许多，不管林月如暗中怎样把内力汇聚在手臂或肩头，她都无法撞上赵灵儿。赵灵儿总能很自如地也以内力反弹闪过，不让林月如伤了自己。

林月如骂道：“小贼，你的手段真卑鄙！”

李逍遥笑嘻嘻地说道：“你蛮横，我卑鄙，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说着，李逍遥解下了绑住男子的牛筋，林月如一愣，更气恼地骂道：“你要放了他们？”

李逍遥取下牛筋，示意赵灵儿把林月如带过来，赵灵儿无奈地对林月如说道：“得罪了，月如姐姐，你别生气。”她将林月如拉到树边。林月如怎么可能就范？她一面挣扎着，一面骂道：“你们要干什么？银花，长贵，你们敢走？”

李逍遥说道：“他们不走，难道还留在这里让你砍杀？”李逍遥倒是不客气地拿那条牛筋绑住了林月如，绑得比刚才林月如绑那个男子还要紧。李逍遥既然有“飞龙探云手”的本事，手指自然灵巧，他料定林月如就算懂得脱逃之术，也无法轻易挣开绑缚。

在李逍遥绑林月如的时候，林月如气得俏脸通红，嘴里骂声不绝，李逍遥将其全当耳边风。

李逍遥对那对男女说道：“你们快走吧，别让这泼妇逮着！”

那对男女居然没有马上逃走，而是面露歉疚之色，双双对着林月如跪了下来。女子道：“小姐……请原谅银花不忠，但我实在放不下长贵……将来我们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小姐的恩情！”

林月如别过了脸，气呼呼地骂道：“你枉费了我维护你的一片苦心，跟了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早晚要后悔！”林月如仍有点担心婢女所托非人，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这贱婢，给我滚得远远的。哪天你吃了亏受了苦，可千万别躲着，再回来让我好好耻笑你！”

事实上，林月如看破了长年跟着自己的婢女恐怕不会幸福，甚至很有可能会被长贵抛弃。她担心银花流落在外，因此要银花看破了真相之后赶紧回来，那时她仍然愿意接纳银花。可是，她脾气要强，就是说不出好听的话，听起来还是在骂人。

李逍遥道：“谁还回来让你打骂？”说着，向那对男女摆了摆手，道，“还不快走？”

那对男女连忙对林月如叩了三个头，才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林月如目送着那对男女远离，眼神中难掩关切，但随即以凶悍的神情掩盖过真心，对李逍遥和赵灵儿叱喝道：“人也走了，还不放开我？”

李逍遥本来就打算放了她，但听她口气傲慢，顿感不悦，笑嘻嘻地说道：“我一放了你，你又要去追杀人家，还是等他们走远些再放开你才妥当！”

说完，李逍遥对赵灵儿道：“咱们走吧！”

林月如骂道：“臭小贼，我往后必定找上你，跟你好好地算账！”

李逍遥道：“你要找我算账，也得知道我是谁，光喊我臭小贼，谁知道‘臭小贼’在骂谁？”

林月如怒道：“‘臭小贼’在骂你！”

李逍遥笑道：“对啊，有个臭小贼在骂我呢！”

林月如一愣，恍然想通自己又被李逍遥嘴上占了个便宜，气愤万分。她身为林天南的爱女，平素一呼百应，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此时已气得浑身发抖。

李逍遥道：“灵儿，咱们走吧！”

赵灵儿道：“但是这荒郊野外，咱们放着月如姑娘一个人被绑在这里，她恐怕会有危险！”

李逍遥对赵灵儿暗使了个眼色，赵灵儿顿时明白过来，李逍遥只是要挫挫林月如的傲气，不是真的要把她弃置在此。

李逍遥笑道：“别管她了，她这么凶恶，又这么丑，妖怪都怕她呢！”

说着，李逍遥不由分说地拉着赵灵儿离去了，赵灵儿担心地回头看了林月如一眼，还是顺从地跟着李逍遥一起走了。背后的林月如发出阵阵怒骂之声，李逍遥权当没听见，直到走出了百尺之遥，赵灵儿才停下脚步，拉住李逍遥，担心地说：“别走远了，万一月如姐姐有什么事，咱们还来得及回去帮她！”

李逍遥问道：“你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泼辣残忍的女子？”

赵灵儿皱眉道：“你别误会了月如姐姐，她是个有义气的好人，再光明磊落不过的，只是嘴上坏了些……”

赵灵儿还没说完，突然顿住，意外地听了一会儿，惊道：“月如姐姐怎么没声音了？会不会出了事？”

李逍遥道：“或许她只是在忙着拆绳子，没空骂人……”

赵灵儿放心不下，不等李逍遥说完，转身就往回快步疾行，要探看林月如的情况，李逍遥也只得赶紧跟上。

两人回到方才绑着林月如之处，果然看到林月如正在拼命地扭动着手腕，想要解开绑缚，却徒劳无功。林月如见到两人折返，先是脸上羞红一阵，随即明白他们还是会放了自己，遂冷笑道：“怎样？回来求饶啦？”

赵灵儿见林月如并无大碍，这才放了心，想上前为林月如解除绑缚。李逍遥挡住赵灵儿，道：“别替她解开！她这么凶，气还没消，一放了她，她马上要去追杀那对苦命的有情人，咱们就白费心思了！”

赵灵儿犹豫了一下。林月如看出两人的矛盾，赶紧说道：“这位姑娘，你别听那小子胡说八道，他油嘴滑舌地骗了你，你快离开他，跟我回林家堡。我爹认识的人多，可以平安送你回去。你快回家，别让你的家人担心！”

赵灵儿苦笑了一下，道：“我的家早已毁了，我没有家了……”

林月如一愣，赵灵儿继续道：“逍遥哥哥正要带我去找亲人，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跟你一样都是好人。”

林月如和李逍遥听了，居然异口同声地喊道：“谁要跟他一样！”“我才没跟这虎姑婆一样！”两人说罢，同时不服气地瞪了对方一眼，赵灵儿原本被触动心事而难过，见到两人这样，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赵灵儿道：“不放了月如姐姐，难道我们要绑她一辈子？”

李逍遥故意斜睨了林月如一眼，才道：“要解开她可以，但她要亲口拜托才行……喂！丑八怪，快开口要我放了你，连说三声对不起，我就帮你解开绳索。”

林月如骂道：“要我求你？下辈子也不可能！这绳索本姑娘两三下就解开了，没啥了不起的！”

李逍遥笑而不语。他独门的绑缚技巧自有诀窍，何况所使用的还是牛筋，要解开谈何容易。李逍遥故意打个冷战，对赵灵儿道：“灵儿，我的衣服被这丑八怪削得破破烂烂，好冷啊！咱们赶紧到市集上买件衣服穿！”

不等赵灵儿回答，李逍遥又把她给拉走了，林月如简直要气炸了，骂道：“我要是求你，就跟你姓！臭小贼，别让我遇到你，本姑娘绝对让你好看！”

李逍遥拉着赵灵儿走了一段路，灵儿依然放心不下，道：“我看那对情人也走得够远了，我们可以回去放了月如姐姐吧？她那样骂你，你要是不想见她，我去就可以了……”

李逍遥哈哈一笑，道：“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会把那几句辱骂放在心上？但那大小姐也太顽劣残暴了，让她受点教训也不为过。”赵灵儿叹了口气道：“你真的误会月如姐姐了，我觉得她是舍不得婢女就这样跟人私奔，口气才重了些，未必会动手伤人。”

李逍遥道：“你好像真的跟她很熟，可是她又说不认识你。”

赵灵儿深深地看着李逍遥，说道：“因为出了仙灵岛，结界就会发挥作用，让人忘记岛上发生的所有事。”

李逍遥恍然道：“就像我忘了自己怎么拿到仙药，救了我婶婶一样？”

赵灵儿点点头，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珠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李逍遥说，却说不出口。

李逍遥喃喃道：“这可真是遗憾，难怪姥姥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她！那么，难道林月如永远想不起来了吗？”

赵灵儿轻轻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没有遇到过其他离开仙灵岛的人……”同时，赵灵儿注视着李逍遥，心里不断地想着：“如果你能想起来，那我可比谁都开心……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忘了我，只要你记得我，我就没有遗憾了。”

李逍遥道：“听你这么说，林月如倒也不是坏人……而且，她也不是丑八怪。”

赵灵儿失笑道：“就你嘴坏，乱说人家！”这时，两人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声，似乎就是林月如发出来的。她喊着：“走开！你们给我走开！”

他们甚至还隐约听到阵阵慌乱的马嘶声。不管林月如和李逍遥方才打得怎样，那匹骏马始终十分从容。马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动物，知道李逍遥不会对主人不利，因此也不慌不忙。此时那匹骏马居然发出恐惧慌张的嘶鸣，可见林月如确实有了危险。

赵灵儿一愣，李逍遥忙道：“回去看看！”

两人赶紧再度朝原路折返，还没见到林月如，就听见一阵奇异的拖地之声，甚至隐隐闻到一股腥臭味。

一名男子拖沓的声音犹如泥水般缓缓地滴落，他说道：“这妞儿相貌不错，把她带回去，必然是大功一件。”

另一名男子也阴恻恻地笑着，说道：“不如咱们先验收了，再给大王享用。”

李逍遥和赵灵儿赶至原处，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他们看到两名浑身通绿的人形怪物，似人非人，面貌猥琐，下半身竟是蛇身，极为妖异。那两名蛇妖涎着脸逼近林月如，伸出滑腻的手掌摸着林月如的脸，林月如的衣裳的领口已经被扯开，隐约露出雪白的颈项。她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怪物，高傲的脸上满是惊恐。

那匹骏马不敢靠近，在略远处又踢又蹬，看上去非常慌张害怕。

原来蛇妖的传说是真的，并非居民无的放矢。李逍遥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怒喝道：“何方妖怪，竟敢出来作乱！”

李逍遥挥出手上的木剑，攻向两名蛇妖。那两名蛇妖见有人上前，本不以为意，张牙舞爪地露出狰狞之色，打算扑咬李逍遥。李逍遥轻易闪过，木剑挥出，唰地便刺伤了其中一名蛇妖。

那蛇妖吃痛，伤口流出浓稠诡异的半透明黑血，腥臭味也更加浓烈。受伤的蛇妖怒吼着，企图将李逍遥缠住，另一名蛇妖也攻了上来。李逍遥踩到了地上黏滑的蛇血，一个站不稳，差点被蛇妖尖利的爪子刺伤，忙在地上滚了几滚，闪过攻击。

赵灵儿关心地惊呼一声，那两名蛇妖看到赵灵儿清秀绝尘的面容，十分心喜，一名蛇妖道：“今日两个美女到手，真是好大的福气！”

李逍遥已然一跃而起，叱喝道：“福气？我看你们今天要泄气了！”

两名蛇妖同时围攻李逍遥，李逍遥用一把木剑游刃有余地招架着，东一挥西一划，两名蛇妖不时被刺伤，痛得哇哇大叫，根本无法接近李逍遥半点。两名蛇妖更加暴怒凶狠，缠着李逍遥不放。

赵灵儿赶紧去解开林月如的绑缚，一蛇妖见状，闪身扑向赵灵儿，李逍遥怒吼道：“别碰灵儿！”

那蛇妖伸手就去抓赵灵儿的手臂，赵灵儿闪躲不及，被一把拉住。

没想到那蛇妖一抓到赵灵儿，瞬间好像触电了一般，发出凄厉的呼号，浑身不断抽搐。李逍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要保护赵灵儿，出手变得更加凌厉，哧的一声，居然用木剑砍断了那蛇妖的手腕。

那蛇妖惨呼一声，滚倒在地，不断扭动，断腕处汩汩地流出腥臭不堪的血液。另一名蛇妖大惊，赶紧趴伏在地，迅速地匍匐溜窜，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受伤的蛇妖痛苦呻吟着，也赶紧趴地欲逃。

李逍遥吼道：“别想跑！”木剑一挥，将那条蛇妖的蛇尾钉牢在地。那蛇妖忍痛用力一扭，硬生生地留下半截蛇尾，滑窜逃入树林中。

李逍遥本想顺着蛇血追去，但听到背后的赵灵儿慌张地问道：“月如姐姐，你没事吧？”

李逍遥担心林月如受了什么伤，只得放弃追踪蛇妖，回头看去。赵灵儿已经解开了林月如身上的绳索，但林月如脸色苍白，不断发抖，显然尚未自惊恐中回过神。

赵灵儿见林月如衣衫不整，赶紧从小包袱中抽出一方披肩，欲为林月如遮挡。李逍遥也抓着木剑冲过来问：“林姑娘没事吧？”

林月如恍然回神，当的一声抽出剑，吼道：“不要过来！”

林月如下意识地挥剑在前，保护自己，没想到灵儿要为她遮挡的披肩被顺势挥起，铺天盖地地罩了下来，挡住了林月如的视线。林月如慌乱挥剑，剑就这么刺中了靠过来的李逍遥。

林月如的宝剑不偏不倚地刺入了李逍遥的心口。她的剑虽非传奇神器，却也是高明的铸剑名家所制的，锋利无比，只要轻轻一挥，杀伤力就很大，加上李逍遥全力冲来，那势道更不可抵挡，剑整个穿透了李逍遥的心口。

赵灵儿惊愕得发不出声来，披肩落地，林月如这才看清自己的剑穿透了李逍遥。她大吃一惊，慌乱之下居然赶紧将剑抽回。剑一抽出，李逍遥本已一刀两洞的身子登时鲜血狂喷，他当场就倒了下去。

赵灵儿大叫：“逍遥哥哥！”

赵灵儿赶紧扑上去，护住了李逍遥。她的双手马上被鲜血沾湿了，血仿佛溃堤似的疯狂喷涌，极为可怖。赵灵儿脑中一片空白，大哭着不断呼唤“逍遥哥哥、逍遥哥哥”，但李逍遥只听到阵阵空幻的声音。这些声音飞快地抽离着，他好像坠入冰窟般，很快失去了所有知觉，眼前也趋于黑暗……

林月如回过神，也惊得花容失色，大叫道：“我……我去找人，臭小贼，你撑着，我马上找我表哥过来！”

林月如翻身上马，一声呼哨，骏马撒蹄狂奔。赵灵儿无暇顾及别的，只能紧紧抱住李逍遥，不断哭喊着，但李逍遥却已经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回应了。

赵灵儿哭唤道：“你别离开我，你醒来啊，逍遥哥哥。你还没想起我们已经是夫妻，还没想起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你说要给我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婚礼，要把小虎他们都找来，大家开心地吃整晚、喝整晚。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赵灵儿感到自己的心都碎了。她浑身无力地颤抖着，见李逍遥已是出气多、入气少，更是悲痛欲绝。

赵灵儿摸着李逍遥冰冷湿凉的脸，啜泣道：“你要走也带上我啊，你绝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咱俩活着在一起，死也不分开……”

赵灵儿伏在李逍遥的胸口上啜泣着，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她赶紧坐起来，将李逍遥放平在地上，喃喃说道：“我会救你的，逍遥哥哥，你不会死的！”

赵灵儿原地打坐，极力定下心来，闭目凝神，双手打出结印，口中喃喃催念着上古的仙语。随着仙语吟诵声，赵灵儿的神情越来越痛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她的全身不断颤抖着，冷汗涔涔。

赵灵儿正在驱使着之前学习过的女娲回天术，她必须要有强大的修为作为后盾，方能驱使她所吟念的还魂咒。过去师父灵月宫主将这套还魂咒传授于她时，再三叮嘱：这套还魂咒的灵力太大，学习时也只能将其默记在心，不能念出来，否则强大的扭转天地之力很可能吞噬掉驱使者的元灵。

赵灵儿此时已无暇想那么多，若是李逍遥死在她面前，她也完全不想活下去了。万念俱灰之际，她居然想起这套女娲回天术，只要垂死之人还有一口余气，甚至死了但是元灵未散，她就仍能驱使天地间的阴阳能量，硬是将死者招回，为其修补续命，使其变回原来的样子。

随着咒语被催动，赵灵儿浑身都犹如被天地间的巨大能量挤压着、搅拧着一般，被逼出了原始的形貌。一头乌黑的长发转变为火焰般的红发，身体的形态也在变化，现出巨大的蛇尾。隐约的火光笼罩着周遭，仿佛盘古开天辟地、女娲炼石补天时，天地都为之灼热的光景。

在一阵阵咒语的催动下，李逍遥周身笼罩着红色的光影。光影一道一道地窜入李逍遥体内，李逍遥的伤口渐渐愈合，胸口也再度出现强而有力的起伏。

咒语催罢，天地又恢复了清朗，赵灵儿好像虚脱了一般，半点力气都没有了。看到躺在地上的李逍遥已不再喷血，气色红润如初，还均匀地呼吸着，赵灵儿知道他活过来了，还魂咒果然唤回了李逍遥的生命。但是她是否因为受到太大的反噬，无法恢复人形了呢？赵灵儿已经无暇思考这个问题了，她泪流满面，欣喜于李逍遥的回魂复活。

这时，一旁却传来惊恐的呼喊声，竟是载他们来苏州的船主与其中两名搬运工。

船主惊吓至极地喊道：“蛇妖！蛇妖出现了！”

原来是船主和搬运工见到树林中红光闪闪，因好奇而赶来探看，竟看到一只巨大无比的蛇妖盘踞在树林间。船主和这两名搬运工都吓得软了腿，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赵灵儿比他们更害怕，万一有更多人过来，看到她身为蛇妖的模样，不知会有何后果。赵灵儿施法过后气力全失，再也没力气施展任何术法，她害怕地抱起李逍遥，迅速朝密林深处逃去，留下目瞪口呆、尚未自惊吓中回魂的船主和两名搬运工。 l2B1+1BQWIzjo1Bv3NMuKMnY/3+M8n9MzYf3uQlvmYaPsyBtpnIvispjjLCthb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