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烈焰

客栈的大厅里已经站了好几个拜月教的黑苗武士，将李逍遥团团围住，拜月教主却不见人影。

带头的黑苗武士脸色非常难看，怒道：“臭小子，是你调包了箱中之物？箱子中的东西呢？不交出来，爷要了你的命！”

李大娘持剑奔来，赵灵儿跟在她身后。

李大娘道：“箱子中的人可是你们的？你们还敢索讨抢劫强掳来的女子，真是不要脸至极！”

带头的黑苗武士看见赵灵儿，一使眼色，就要去拉她，李逍遥叱喝道：“不许碰她！”他身随声到，一闪而至，手起剑落，便逼退了那几名黑苗武士，把赵灵儿护在身后。

看到李逍遥这一手，李大娘眼前一亮，赞道：“小子，你的功夫进步了不少！”

李逍遥道：“我夜夜苦练，可不是白费功夫！”

李大娘道：“我看就是白费功夫。你自己瞎练，抵不上高手指教，点拨了你一回！”

李逍遥咋舌道：“婶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带头的拜月教的黑苗武士斥道：“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闲话家常？到了阴曹地府再慢慢说吧！”

一声呼斥，其中的一名黑苗武士就抓住了李大娘。几人朝李逍遥攻去，李逍遥一把木剑横在身前，斥道：“我绝不会让灵儿落在你们手中！”

数名黑苗武士朝李逍遥的头、腹、脚同时攻去，李逍遥使剑挥扫，一连几下，竟同时刺中黑苗武士尽数打来的拳头，但听得“砰砰砰砰”几声连响，黑苗武士的拳头都被挥了一剑，剑气凛凛，他们吓得全都及时收手，往后跃退。他们低头一看，手上全出现一条深深的红色血痕，若李逍遥手上拿的不是木剑，而是真正的精钢剑，他们的手早就全断了。

李逍遥把手上的木剑一横，自有一股他们从未见过的凛然风范。灵儿站在他身后，看着那背影，心中激动不已，暗自想道：“你就是当年的逍遥哥哥，我没看错人……”

那几名苗人纷纷亮出了刀，一齐朝李逍遥攻来，李逍遥的木剑左挥右挡，看似很容易被刀砍断，但明晃晃的刀偏偏就是碰不到李逍遥的剑刃。

李逍遥挥剑在刀光中穿刺攻打，剑尖倏地直戳一名黑苗武士的眼睛，那武士惊呼一声，向后退去，李逍遥的剑刃顺势往旁一挑，砍在另一人颈上，惊得他踉跄地身子一矮，收回攻势。

只见李逍遥一把木剑游走于钢刃之间，穿梭闪避，或攻或守，不时逼得黑苗武士“哎哟”一声或发出“啊”的惊呼。他以剑势一一逼退攻势，却全不杀伤人命，雪白的刀刃完全无法伤到李逍遥和赵灵儿一根汗毛，又没传出半点刀刃的叮咚之声。

李逍遥已经练习得能够让满树榆叶都不落地，何况只是在几个苗人的刀刃间游走？他身随剑走，只觉处处如意，要攻要守无不随心自在，十分畅快。

李大娘从未见过李逍遥如此精彩的攻守之势，在旁开心地笑着鼓掌，说道：“好！这一剑漂亮！对，就是这样，刺他！”他们不断叫阵，李逍遥笑道：“我还没拿出全套本事呢！”

一个分心，一名黑苗武士的刀挥了过来，差点把李逍遥的左臂砍下。李逍遥堪堪闪过，身子一矮，剑刃却往上戳刺，正好刺中那黑苗武士手腕上的列缺穴，他整只手一麻，钢刀落地，李逍遥把钢刀踢开，提剑再度刺去。

那几名黑苗武士见李逍遥难以被拿下，有人暗中射出毒针。李逍遥用木剑挥舞几下，一一挡下毒针，毒针反弹出去，射中了黑苗武士。他们惨叫着惊退，有几人登时毒发身亡。

李大娘斥道：“用这阴毒的手段，活该自作自受！”

带头的苗人武士怒道：“给我闭嘴！大爷先砍了你这聒噪的臭老太婆！”

那带头的苗人武士反扭住李大娘的手臂，举刀就要砍下，李大娘眼神一闪，冷笑道：“不懂敬老尊贤的人，有什么资格活着！”李大娘反脚一踢，带头的苗人武士重心不稳，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已经被李大娘的左脚一勾，接着被过肩摔，飞了出去。

苗人头子被甩飞，“哎哟”一声，重重地摔在一张桌子上，把那张桌子给撞成了两半，一时之间都爬不起来了。

李大娘当的一声抽出长剑，叱喝道：“逍遥生性仁慈，老娘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没听过铁掌飞凤的名号吗？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李大娘挥舞一把长剑，当当当数响后，将那几名苗人的刀一一格退，一面斗着众人，一面叱喝道：“逍遥，带了灵儿离开！这里交给我。这几条杂鱼，我还没放在眼里！”

李逍遥没看过李大娘发威，见她身手利落，招招狠毒，每剑挥去都直指要害，登时就有人喷血倒下。李逍遥有点发傻，心想：“原来婶婶这么厉害，我还敢跟她顶嘴，真是不要命了……”

李大娘一人在好几个苗人之间穿梭自如，那苗人头子爬了起来，叱喝道：“不要以为今天任何人逃得掉！”

说完，苗人头子取出怀中的一个竹管，一抽竹管底下的机栝，竹管中冒出一股浓密的红色浓烟，直冲天际。

苗人头子道：“救兵马上就来，我看你们如何以一敌百！”

李大娘边攻击边防守，有时虽能刺伤对手，但对方毕竟人多，有时自后方偷袭，有时在旁扰乱，刀刃同时自各方攻击过来，李大娘东挥西挡，有时竟露出相形左支右绌。

李逍遥怎可能丢下李大娘，提剑刺去，击退一名正要偷袭李大娘的人。有人要抓赵灵儿，赵灵儿身形灵活，左闪右躲，怀中的小叶灵小柒不时探出头啄咬对手，倒也让赵灵儿一时之间无法被抓。

李逍遥和李大娘并肩作战，这时又有数十名苗人冲了进来，苗人头子喊道：“摆下蜘蛛阵，把这两个人杀了！我们只要活捉公主！”

那数十个苗人一声呼啸，立于厅中各个角落，手上钢索抛出，瞬间厅内就被密密麻麻的钢索网笼罩。李逍遥和李大娘被困在网中，动作变得极为困难。只见苗人抓着钢索一端，脚踩特定方位，随着口令收紧钢索，李逍遥和李大娘能活动的空间就更窄小了。两人纵身一跃，跳至钢索上，苗人头领一喊阵势口诀，苗人们窜动奔驰，网子登时翻转方位，盖住半空，李大娘被绊倒，跌落在地，抛飞了手上的剑。

苗人头子笑道：“臭老太婆，手上没了兵器，看你还有多凶！”

李大娘笑道：“你听不懂人话吗？老娘外号铁掌飞凤，靠的是掌！”话音未落，她拔身而起，一掌拍死了一名阵眼中的苗人。

阵眼被破，蜘蛛阵登时散去，李大娘吼道：“还不快带着灵儿走！”

李逍遥道：“婶婶，我不能……”

李大娘一面打退众人，一面斥道：“婆婆妈妈的，如何能成大事！给我滚出去！”

李大娘居然已经闪身到李逍遥身边，一脚就朝他屁股一踹，李逍遥拉紧赵灵儿，被李大娘踹出了大厅，还没站稳，几把钢刀攻来，差点砍了他的头，原来庭院中也已经有苗人把守。

还好赵灵儿把李逍遥的头往下一按，喊道：“小心！”李逍遥闪过砍头危机，一面护着赵灵儿，一面击退苗人，但是他毕竟宅心仁厚，不忍杀人，不像李大娘那样心狠手辣、刀剑无情。

李逍遥的这把木剑虽然使得厉害，但对方有如潮水般涌上来，他逐渐退无可退。李逍遥片刻不得分心喘息，拼命抵抗，渐渐地有些疲累不支。苗人头子再放出信号烟，李大娘笑道：“再多点苗人过来，通通给我到齐了，老娘一次收拾完！”

此时大厅里、院子里和客栈回廊上都站了不少苗人，守住各处，不让任何人逃走。虽然蜘蛛阵被破，可是不管李逍遥带着赵灵儿往哪边奔去，都有苗人攻击他们。李大娘掌风凌厉，被拍中之人不是吐血，就是连声音都没发出就暴毙当场，顷刻间已经倒了八九个人。

李大娘似乎有些喘，跃出大厅，想逃离战场，但是许多苗人封锁前路，逼得李大娘只能后退。李大娘缓步后退，背部与李逍遥撞上了。

李逍遥横剑护住李大娘和赵灵儿，面对着上百名苗人，包围圈渐渐缩小。

苗人头子见到三人已经被上百个苗人包围，困在中间，进退两难，不由得十分得意，笑道：“猛虎难敌群猴，我看你们能不能突破这人海攻势！”

李大娘低声对李逍遥道：“继续往后退，我边说话，你边后退。”

李逍遥不解其意，但还是照着李大娘的话缓缓后退，李大娘紧贴着李逍遥，同步而行。

李大娘对苗人头子叱喝道：“只会用人海战术，算什么好汉？为了抓一个女孩子，牺牲了多少人命？你们这些人完全没把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居然还有这么些个傻汉子愿意效忠，真是愚不可及！”

苗人头子道：“少废话，现在只需要再死两个人：死老太婆和死小子！”

李大娘冷笑道：“我看，得再死两百九十六个人！”

苗人头子神色一凛，问道：“什么意思？”

李大娘一面和李逍遥、赵灵儿后退，一面道：“门口有三十六人，楼上有八十二人，厅里有四十三人，后门有三十六人，包围着我们的有九十八人，一共两百九十五个人，再加上你，就是两百九十六个人！”

这时李大娘等人已经撞上酒窖的门，没有退路了。

苗人头子哈哈大笑，道：“算得不错！你真以为就凭你们两个人，可以杀尽两三百人……”

李大娘猛地一扯大树旁的一根绳索，李逍遥、赵灵儿和李大娘脚下的地突然塌陷，三人往下狂坠的同时，只听外面传来轰然爆炸声，炸得连地面都震动了起来。

李逍遥、李大娘和赵灵儿坠落在一处地窖中，外面传来轰轰隆隆的声音，不时还有些着火的木屑和石块滚入，可见上面的爆炸威力多么猛烈。

不知道爆炸持续了多久，三人屏息在地窖内等候着。渐渐地，爆炸声才趋于平息。李逍遥终于回过神来。

李逍遥错愕地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原来是爆炸太过猛烈，他一时之间被震聋了。过了半晌，他耳中才传出嗡嗡之声，渐渐恢复了听觉。

李逍遥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大娘若无其事地说道：“咱们客栈已经被夷为平地，什么都不留了。”

李逍遥震惊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李大娘说道：“我本来想，你带着灵儿走，我也一走了之，那就算了。可是我越想越觉得不妥当，万一这些苗人去杀了丁家姐妹，甚至王小虎和张老四，我可就对不起邻居了！”

赵灵儿凝重地说道：“他们为了水灵珠，把整个仙灵岛都屠尽了，要屠灭盛渔村，也不是不可能！”

李大娘点头道：“所以，我在各处都放了炸药，故意示弱，就是要让他们把附近的苗人都找来，我再一次解决掉！今天那个拜月教主跟手下说话时，我听仔细了。他说这次来江南的有六百人，在仙灵岛死了一半，就连拜月教主自己都受了伤，剩下大约三百人。我刚刚几乎把他们都引过来了，少那几个人可能得负责替他们的拜月教主端茶倒水或提鞋，我就放他们走吧！”

李逍遥咋舌，道：“可是……万一他们不甘心，又从外地调派人手来呢？”

李大娘道：“那拜月教主还说了，这半年来，他们在江南的各个秘密分坛不知为何都被南武林盟主林天南给剿了，他们已是死伤惨重。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在这里本来是想低调的，若是又惨受折损，必定会保留实力，全力去做别的事，没有余力为了报复出气而来这里乱杀人。”

李逍遥这才知道李大娘计划周详，而且一出手就杀伐果断，当年想必是武林中极狠的角色，不知她为何二十余年来甘心平凡，隐身在这小镇中赚取蝇头小利，与凡夫俗子为伍。

李逍遥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李大娘了。李大娘看着李逍遥，似乎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叹了口气，道：“逍遥，你或许会怨我为何不把一身武功教你，但你想想，你爹娘是怎么死的？身手越厉害，江湖就越险恶！不如做个平凡人，跟心爱的人好好地相守一生。对我来说，这才是活着最快活的事！年轻时我不懂这道理，在武林间打打杀杀，结果却看着心爱之人一个一个走了，最后只剩你这一个亲人……”

李大娘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没有责任，没有牵挂，能做自己，那才是幸福！可是……每个人的命不一样，我努力想让你做个闲散之人，可责任却自个儿跑到你头上了！你还学会了蜀山派的御剑术，我见识过御剑术的厉害，你若是好好修炼，也足够闯半个江湖了，剩下的一半，看你自己的反应和运气！你带着灵儿去苗疆找圣姑吧，这一路上，好自为之！”

李逍遥道：“婶婶，你可以同我们前去啊……”

李大娘在他头上敲了个爆栗，道：“净想到你自己。你们得上路，老娘还得在这里待上一阵子呢！万一拜月教还有什么人藏在市里，对小虎和香兰他们不利怎么办？不用有人暗中保护他们，直到风头过去吗？”

李逍遥按着被打得很痛的头，这才感到自己熟悉的那个婶婶回来了。往后就算他想这样被她敲打，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李逍遥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了……”

李大娘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上火，李逍遥这才看出这处不是地洞，而是个通道。三人坠下的洞口处已经被许多残破的建材给遮蔽了，通过缝隙，他隐约看得到刚刚破曙的天色。

李大娘道：“跟我过来！”

李大娘带着李逍遥与赵灵儿走到通道尽处，一推石门。原来这通道通往酒窖，此时地上建筑尽毁，只剩下这酒窖还未受损伤。刚刚的大爆炸引起地震，几坛酒被震倒破碎，酒窖内发出阵阵陈年酒香，但大多数酒还是完好的，可见酒窖十分坚固。

李逍遥喃喃道：“原来咱们家会挖地洞的不止我一个……”

李大娘道：“你屁股底下几根毛，我还不清楚？”

显然，李逍遥挖密道、偷偷练剑等事，李大娘都清清楚楚。李大娘从酒窖后方拿出一个包袱，交给李逍遥，说道：“这里有些银子，你们拿去，路上作为盘缠。灵儿，你的衣服，秀兰给你补好洗好了，都放在里头……今日有顺着运河前往苏州的船只，你们就乘船过去，或许南武林盟主林天南知道些什么。听闻他先前剿灭拜月教教徒，或许跟灵儿有些渊源。你们先跟他商议，再看看怎么走下一步。”

李逍遥道：“南武林盟主……可是个大人物，他可愿意见我？”

李大娘道：“管他是高高在上还是市井小民，他也只是个人，你有诚意见他，自能见到他！”

赵灵儿听了“林天南”三字，似乎有些反应，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赵灵儿本来就是话不多之人，没必要时就保持沉默，因此看起来格外娴雅出尘，却也因此给人有点距离的感觉。

三人跨出酒窖，天已大亮，环顾周围，果然客栈已经成了废墟。这毕竟是李逍遥住了一辈子的地方，他心里也有几分不舍。许多邻居跑来指指点点，看到李大娘钻出酒窖，纷纷上前关心。李大娘假意哭诉道：“那些苗人住宿不给钱，还要抢劫，把我们店里值钱的东西都抢光了，最后居然还炸了我的店。还好老太婆我躲在酒窖里，逃过一劫，这真是岂有此理！”

有人安慰她，有人说要报官，趁着一片混乱，李逍遥和赵灵儿很快离开了。李逍遥看着李大娘在那里发挥演技，咒骂这群强盗，只盼能多看婶婶几眼，此后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赵灵儿似乎察觉了李逍遥的心思，但李逍遥已洒脱一笑，拉着灵儿的手臂，道：“走吧！”

灵儿点头，随李逍遥往河边去。

话分两头，仙灵岛被灭，确实与李逍遥有密切的关联。起初拜月教主假意赠送破天锤给李逍遥，自是不安好心，他趁机把钻地虫卵放在李逍遥身上，随李逍遥找到进入水月宫的路径之后，引导地魔兽顺着钻地虫挖出的路钻进了水月宫的地底。拜月教众人也顺着通路杀入水月宫，与姥姥、水月宫里的侍女、许多潜藏的机关，还有御灵激战。姥姥虽然有旧伤，但毕竟是个道行深厚的妖，没那么容易拿下，水月宫的侍女也各个身怀绝技，更不用说潜伏着的各种精怪了。岛上卧虎藏龙，就连飞禽走兽都有灵性，不容许外敌入侵。

败就败在水月宫平静了太久，不像拜月教主这些残忍之人，早已习惯血腥杀戮。因此，顷刻之间，水月宫兵败如山倒，赵灵儿也被打昏，被拜月教的人带了回来。拜月教主被姥姥在临死之际奋力一击打伤，手下也折损了一半，算是胜得惨烈。姥姥将一口灵气保留在留言镜中，希望有机会对灵儿说出遗言，并告知她，仙灵岛被灭，就是由于李逍遥身上的钻地虫卵，李逍遥可能与拜月教主是一伙的。她想提醒赵灵儿：人心险恶！外表与逍遥大侠相似的人，很可能内心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但是，姥姥见到李逍遥竟真的与赵灵儿一同回来，还对赵灵儿如此关切，又见到赵灵儿悲痛难忍的样子，她的满腹怒火登时化作不舍。她想到李逍遥并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此时说出真相，只会徒然让李逍遥自责内疚，让赵灵儿无法面对李逍遥，那么，能照顾灵儿的人又少了一个。

因此，姥姥决定绝口不提这个秘密，让它随自己烟消云散，也希望永远不要让李逍遥、赵灵儿知道真相。

拜月教主撤退后，在别人面前掩饰得很好，但是自知若不专心调养，恐怕会留下后遗症。他本打算带赵灵儿离开，问出水灵珠的下落，就杀人灭口，赶紧回苗疆，谁知离开仙剑客栈之后，他才发现箱中只有以被子包裹的一堆破铜烂铁，没有赵灵儿。

拜月教主察觉到仙剑客栈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不敢大意，一次派了一百名手下前去逮人。谁知这一百名手下没多久就放烟讨救兵，还连讨两次，他几乎把所有的人都派去了。只不过一盏茶时分，休养中的拜月教主就见到远方烈焰冲天，听到爆炸声响，心中已经有数：这回连最后的精锐都全军覆没了。

拜月教主气恼得急火攻心，当场就吐了一口血，心知若是此时被多方敌人撞见，他绝对有死无生。蜀山派的高手打一开始就盯着他，三番两次救了李逍遥，也许李逍遥根本就是蜀山派的俗家弟子。他甚至听说南诏第一高手石长老和当年负责在宫中保护巫后的白苗女将军盖罗娇都已经来到江南，众人的目的都一样。他人在暗，只有自己在明，处境极为不利。

虽然他不甘心，但是他在江南的手下已经没剩几个，自己又身受重伤，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还是决定先撤退，沉潜一阵子再做打算。为了避免继续被南武林盟主林天南找麻烦，拜月教主放出传信蛊虫，潜入地底，朝苏州外的隐龙窟钻去。隐龙窟里有他潜伏的暗桩，若在此制造事端，分散林天南的注意力，他还能争取到一些休养生息的空间。

李逍遥带着赵灵儿来到渔港边，找了条不认识的货船，买了两间舱房，顺流而去，打算先到苏州，再前往京城，沿着长江而上入川，然后前往苗疆。赵灵儿对外界虽认知不多，但是常常在仙灵岛浏览方舆地图，对于各地路径竟比李逍遥还要熟悉。

货船的船主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又欺他们年轻，拿了两份的钱，嘴里答应给他们两间舱房，但等上了船，李逍遥和赵灵儿才发现他们只有一间舱房。船主笑嘻嘻地说：“有这么美的媳妇，别说一间房啦，就算只有一张床，都是人间天堂，谁也不想下床了！”

李逍遥十分火大，本想好好教训船主，可赵灵儿却坦然接受，拉住了李逍遥，说：“没关系，我们就睡在一起。”

李逍遥忙道：“不行，我如果占你便宜，婶婶知道后会杀了我的！”

赵灵儿疑惑道：“咱们一床而寝，怎么是你占我便宜？”

李逍遥抓了抓头，喃喃道：“若只是就寝倒也罢了，可是……可是……这有点难……”

毕竟，李逍遥也是个正常男子，他很清楚自己如果跟赵灵儿一床而寝，真的就整晚翻来覆去别想睡了，但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赵灵儿见李逍遥为难，以为他不习惯跟别人睡，笑笑说道：“不然你一个人睡吧，我可以睡地上。”

李逍遥道：“别开玩笑了，我怎么能让你睡地上！这样我这个男子汉就太丢脸了！我睡地上！”

赵灵儿还想把床位让给李逍遥，李逍遥却已经转移了话题，拉着赵灵儿的手来到甲板上，陪她欣赏运河风光，说道：“你没见过运河吧？咱们这里的水路又平静又美，你瞧是不是？”

赵灵儿放眼看去，但见山川钟灵毓秀，水面澄清如碧，天边的云彩透着一股水墨之意，也特别有文雅的气质，一见就极为喜欢，含笑说道：“我在岛上常常看书，每每听人说江南如何好，却从未见识过。我今天亲眼见到，觉得江南比书上说的还好看！”

李逍遥笑道：“那是当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赵灵儿微笑着看向远山好水，心情略为放松，不像起初那样愁眉不展了，李逍遥也为她高兴。注视着赵灵儿时，他常常不自觉地看得呆怔，心中感触极为复杂。一方面，他因她的美丽而神不守舍；另一方面，他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眼前的赵灵儿不只是这样而已，还有什么他必须弄清楚的东西，让他不时冲动地想紧紧抓住赵灵儿，把她抱在怀里。

但这样做就太过孟浪、太过冒犯了，李逍遥暗气自己怎么如此色狼下流，居然有这样的想法。他却不知道这是由于他的回忆虽被抹去，但感受却是抹不去的。因此，他才会一再有此冲动。

为了摆脱这些想法，李逍遥格外活泼地跟赵灵儿说了许多乡野间的传闻。江南自古就有许多精怪和狐仙的传说，李逍遥在客栈跑堂，十几二十年来也常听各地的客人聊天，听过许多不可思议的故事，知道大江南北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他又特别会讲话，总能添油加醋，说得比真的还要好听十倍，赵灵儿听得很开心。

李逍遥保证到苏州一上岸，就带赵灵儿先游览一番，其实这也是因为他自己想到处玩。毕竟，他一直都被关在盛渔村的小客栈里，难得能够走这么远，身边还有个美丽的女子，身上也难得有那么多钱，叫他不要到处先玩一阵，也太强人所难了。

赵灵儿也很期待与李逍遥自由自在地到处游山玩水，这也是她毕生没有过的经验。看着李逍遥体贴热情的样子，赵灵儿总不由得想起两人洞房花烛夜的恩爱，而感到脸红心跳。李逍遥会一辈子忘记这些事，还是终会想起一切？也许他会重新爱上她，两人真正地拜堂，真正地像他说的那样，邀请许多好朋友来喝喜酒，开开心心地闹到天亮？

货船在运河里行驶了两天，船主突然愁眉苦脸地前来找李逍遥和赵灵儿，满脸无奈地说：“客人，很抱歉，我们没法在苏州停船，可能要折返余杭了。”

李逍遥吃惊地问道：“为什么？”

船主道：“昨晚有小船的船夫说，另一艘大货船出了事：它被凿穿了，船上的珍贵货品都沉到了河里。虽然船上的人没事，可是要赔偿的金额大到让船主想跳水。我们这艘船是运送珍贵药材的，金银财宝掉进河里还能打捞，药材泡水可就完了。所以，我拼着这次的运费不赚，也不能冒这个险。”

李逍遥和赵灵儿都大失所望，但更感到奇怪。

李逍遥问道：“船怎么会被凿沉？有贼要劫船吗？如果是这样，那你放心，我练过剑，足以帮你打退运河上的盗匪！”

船主道：“不是抢劫，听说……”船主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听说有妖怪！”

李逍遥和赵灵儿一愣，船主继续说道：“听说，苏州最近闹妖怪。那是一群蛇妖……”

赵灵儿惊呼一声，失声喊道：“蛇妖？什么样的蛇妖？”

李逍遥看到赵灵儿震惊的样子，以为她害怕，连忙安抚道：“别担心，可能只是传说！何况，蛇妖凿船做什么？”

船主也困惑地说道：“确实没多少人见过蛇妖，可是，就是有这个传闻！苏州城外有个隐龙窟……所谓隐龙，就是指蛇，那里人迹罕至，但是蛇很多。我也不知道传闻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听说那里的蛇成精了，会跑去民间抓少女，那里确实也常有少女失踪的传闻！”

赵灵儿疑惑道：“蛇妖不会抓人的，那绝对不是蛇妖所为！”

船主道：“姑娘，你怎么知道蛇妖不抓人？”

赵灵儿迟疑了一会儿，掩饰着说道：“我猜的，蛇妖抓人做什么？”

船主道：“那可不一定啊，也许蛇妖要修炼，就拿人去吸精气，幻化成美女来骗更多人，把年轻汉子抓去吃掉……”说着，船主色眯眯地看着赵灵儿，说道，“如果蛇妖都像这位媳妇这么美，很多人会乐意被吃掉的！”

赵灵儿听了脸色一白，转身背对着船主，似乎不愿意面对他。李逍遥听到这轻薄言语，怒得一把揪住船主的衣领，喝道：“你胡说些什么！”

李逍遥练了御剑术后，气质渐渐不凡，这一怒凛然有威，让他不像过去那个轻佻的小子了。船主吓了一跳，连忙道歉，李逍遥才放了他。

船主小心翼翼地说道：“总之，我也是听说的，谁知道妖怪都在想些什么？你们的舱房费用，我退一半，我一定得折返回去了。”

赵灵儿转过身来，态度坚决地说道：“凿穿货船、抓走年轻女子的妖怪，绝对不可能是蛇妖，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就继续把船开去苏州，赚了这一笔运费，别因道听途说让自己蒙受损失。”

船主不相信，问道：“你也只是个年轻媳妇，怎么能保证？”

赵灵儿说道：“你跑这一趟，能赚多少？若是折返，损失多少？”

船主喃喃道：“这很难估算啊，这一船货少说值一千两。”

赵灵儿微微一笑，伸手比个结印，口中轻念了几句咒语，便朝船主眼前一挥，道：“你看这是什么？”

李逍遥感觉莫名其妙，眼前的桌子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船主却双眼发直，就要扑去抓取。赵灵儿一把将船主拦下，抓住了船主的手，说道：“你把船开到苏州，让我们下船。若是真有妖怪凿破船只，害你蒙受损失，这桌黄金就都是你的。”

船主兴奋地点头，道：“好，好，我知道了！”

船主乐陶陶地离开后，李逍遥疑惑地问道：“他怎么了？”

赵灵儿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弄了个小小的镜心咒，让他以为自己看见了满桌的金子！”

李逍遥吃了一惊，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也会耍这样的心机！”

赵灵儿笑道：“这幻术也要他心里有邪念，才能被引导出来，如同在镜中投影。若是心灵清澈，没有杂念，就一点用也没有了！”

李逍遥笑道：“他若看见满桌黄灿灿的金子，它们的价值比一千两还要高出数倍。他会不会自己偷偷凿船，然后跟你讨这些黄金？”

赵灵儿嘻嘻一笑，道：“他最好不要这么傻，否则可就真的要赔不完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船主果然不顾一切地加速前进，务求早日抵达苏州。船只很快就在苏州岸边停泊，订购药材的商人也已经过来接货。过去繁忙热闹的大码头本来是商业往来密集之处，平时总是船只密集、人头攒动，但近来因为蛇妖猖獗，原本极为热闹的码头竟没什么人。

药商赶紧卸货，船上的水手们和工人们卸到一半，突然听到船主大叫道：“船要沉啦，船要沉啦！”

正准备下船的李逍遥与赵灵儿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船只很快进水并倾斜，大半船的货还来不及卸下，水手们与工人们赶紧跳到岸上求生，李逍遥一搂赵灵儿的腰，跃下船去。

船主冲下船来，拦住他们，脸上满是装出来的焦急与紧张，赔笑道：“这位官人，这位夫人，你们说……万一船真的被妖怪凿沉，就……就赔偿我黄金……”

赵灵儿捡起一把木材，递给船主，道：“喏！拿去！”

船主喜滋滋地接过。想必赵灵儿又用同样的手法让他把那些木头看成了黄金。李逍遥与赵灵儿从容离去，船主还抱着木头，窃笑诡计得逞，毁了船只却赚到这么多黄金，足以再造两三艘船。

等李逍遥和赵灵儿走远了，他才发现抱在手上的“黄金”通通变成了木材，惊恐地大叫道：“妖怪！果真有妖怪！”

此时李逍遥与赵灵儿早已走远，两人都感慨着许多妖怪的传说或许就是这样来的，人心的贪念与邪恶才是真正的妖怪。

两人沿着河岸走在官道上。官道两边尽是垂杨，翠嫩招展，它们衬托着雪白的官道与栏杆，映照着远方的蓝天绿水，两旁黄鹂啾啾，此景格外美丽清幽。

李逍遥笑道：“隋炀帝兴建运河，也修筑了这么美丽的官道，好让牵挽船只的‘殿脚女’行走，所以才有了这么平整的道路。”

赵灵儿道：“这里风景这么美，平时应该游人如织，怎么现在都没人呢？”

李逍遥感慨道：“不会真的因为有妖怪的传说，所以大家都不敢出门了吧？”

赵灵儿一听，登时有几分黯然。李逍遥不明白为何赵灵儿听到蛇妖的事，就老是愁眉不展，正要询问，却听到树林内传来一声女子的叱喝，厉声道：“我如今就杀了他，让你死心！”

接着是一阵女子的哭喊声，道：“小姐饶命啊！”

李逍遥与赵灵儿脸色一变，料定林间有事发生，两人不约而同地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ZBmt+3da+fyZ8Qma01oVIhS/feINxLEdVbFjiXfOd/fzlZYa7IuWSVzY+i6zO3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