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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的并蒂莲

父亲谢世后,那对曾夜夜厮守的枕套,终落得两两分隔的命运:一个端端正正卧于母亲的床头,一个歪歪斜斜倚在我的床帮。光阴在棉布的经纬之间层层叠叠地发酵,将三千多个黑夜牢牢吸附。经年的汗水和泪水,使得枕面最初的皎洁已被浸染成黯漠的乌黄,只有一对玉立的并蒂莲,在早已失去光泽的红丝线的交织中亲密地纠缠。

多年前,父亲携妻女奔赴家乡五通桥探亲时,带回了这对枕套。它是与父亲一母同胞的大姐,即我的大姑亲手绣制的。我曾亲见大姑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它们,郑重地交到母亲手中,母亲也一样的神色凝重,双手平举,恭敬地接过。

我并不理解她们将一对枕套的交接变得如此有仪式感的原因。一对棉布枕套并非贵重之物,街市之上杂货铺中信手可得,一水的机绣,花色繁多,价格低廉,莫说在家乡五通桥,即便是僻远的塔里木,也不乏兜售。可那一刻,初谙世事的我竟洞见了大姑脸上的悲伤。那年,大姑刚过四十,正是暮春之年。若是普通女子,此际仍可如透熟的蜜桃,桃尖嫣红,桃汁甘甜,并散发出醇厚的果香。然而,在大姑身上,我完全看不见成熟女子如蜜桃般的风韵。一件深蓝色的土布罩衣并不合身,将大姑娇小的身子包裹其中;一条不分性别的灰色长裤出奇肥大,使她的两条腿松垮垮地杵在脚地;鞋,是塑胶底的黑盘扣布鞋。一眼望去,大姑和杨柳村寻常人家的婶娘们并无二致,装扮虽素简了些,可浑身上下干干净净,象牙般的肤色被齐耳的黑发衬得愈发光洁,凤眼似有含怨,双眉微蹙,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虽有一股子说不清的愁苦之气,但青年时的秀丽仍清晰可见。

彼时,以至暮春之年,大姑仍未出阁,被杨柳村的老少乡亲们揶揄地唤为“杨家老闺女”。我很是不解,大姑此般美丽,甚至比村子里的那些婶娘们好看得多,怎会嫁不出去?我曾好奇地问奶奶,可话音方落,自爷爷谢世后就哭瞎了眼的奶奶竟似复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确地在我脑门儿弹了一个响亮的爆栗。我疼得当场流下眼泪,龇牙咧嘴地去找母亲说道。母亲却也无言,只是用手替我揉了揉痛处,重重地叹了口气,嘱我以后莫再多问大姑之事。

我从未见大姑笑过。我知道她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可大姑那一脸愁苦仿佛镌刻,从未卸下。白昼,大姑像一阵风,脚不停息地忙碌。天色未霁,她早已烧火煮了红苕喂饱了两头乌猪,而后准备一家人的早餐;等到饭后收拾爽利,又踩着露水下地务农活儿;到中午,再背着一背篼沉甸甸的猪草回来烧午饭。母亲看不过,婉言劝奶奶,大姑毕竟是女子,体力有限,粗重农活儿是否可唤小叔来做。奶奶一翻白眼,道:“她不做哪个做?老闺女养来就是伺候一家子的,不然在娘家白吃白喝吗?”母亲无言以对。

夏夜,天幕黛蓝,一弯蛾眉月安静地悬在山边。月色朦胧,像雾一样漫漶,菩提山黑黢黢地参差伏地。山下,杨柳村大多人家都熄了灯,只有坝子头的一棵老榕树下,一扇半掩的窗子还在散发出黄晕晕的光,显得格外醒目,那便是我奶奶的家。那夜,我和大姑睡西厢房。雨季潮湿,夏夜闷热,山区的大蚊子像战斗机一样在我耳边聒噪,我辗转难眠,在蚊子的嗡嗡声中隐约听见有人轻轻地叹息,似有无限心事。

我悄悄坐起,望见大姑伏在窗下一张旧茶桌上动也不动。我轻轻走过去,立在大姑身后,却见她正握着一个浑圆的绣花绷子,就着一盏乌蒙蒙的老油灯,默默地用一缕红丝线绣一朵并蒂莲。

那是一个白棉布枕套,一对将开未开的并蒂莲已被绣好一朵,大姑正在绣另一朵,虽未完工,却看得出针脚的细腻和绣娘的精湛手艺。花朵红嫣嫣的,泛着光,在油灯下竟似要绽放,很是逼真。我静静地看,大姑竟未发现。夜风乍起,隐秘地穿过奶奶家屋后的竹林,我听见竹叶热忱地悸动起来,回应风的造访,那风却在杂乱的窸窣声中迅疾遁去。屋后,受惊的夏虫此起彼伏地“嘘嘘”鸣叫,坝子里的看家犬睁着惺忪的睡眼,用乌浊的“呜呜”声表达不满。大姑抬起头,用手中的银针捋了捋垂发,从窗子伸出头去,轻声地斥詈。秋虫仿佛听懂了人语,息了声,适才还在发威的家犬亦倒地复眠。大姑微微地吁出一口气,轻轻地关了窗子,回头,却见我立在身后。她一身月色的衫子已洗到如纸薄,仍是白生生,灯下,脸衬得皎洁,如同窗外的月儿。大姑惊了一跳,方眉头高挑,却又迅速矮去,眼睛一弯,嘴角上翘,对我微微一笑。那笑,那么美丽,我从未见过,我竟痴呆了去。我问大姑:“姑,你这么好看,怎不给我找个姑父?”大姑的笑容顿时匿去,眉头紧蹙,双眼耷拉,愁苦之色再度涌现。她伸手抚抚我的额,嘱我小孩莫多思想,速速睡去。我乖乖地躺下,灯光下,却见大姑的眼中似有萤萤泪光。

多年后,我陪母亲回杨柳村代父祭祖,再度回到奶奶家的老屋,坐在当年大姑曾经夜夜女红的西厢房窗下,这寂夜绣娘的场景竟恍如昨日。大姑用一缕红丝线,一针又一针地穿起无数个深夜。她的青春和年华,化为一朵朵含苞待放的并蒂莲,定格在那些月色般皎洁的枕套上。无人知晓,那些深夜,她的泪水有没有浸润在美丽的并蒂莲上,她的心事有没有被窗外的月儿洞悉。那张旧茶桌,已然摇摇欲坠,辨不出颜色;桌边再也无人握着一个浑圆的绣花绷子,用心地绣制一对并蒂莲枕套。窗外,坝子头那棵枝叶繁芜的老榕树,依旧绿茵茵地伸展开去。大姑仿佛一阵风,她那裹在肥大罩衣里的娇小身影在鸡鸣、狗吠、奶奶的呵斥声和漫天漫地的烟火气中进进出出地穿梭着。

站在菩提山上远眺,隐见白雾弥漫,时有汽笛长鸣。杨柳村即在不远处的岷江边,村民们世代在此晨钟暮鼓,繁衍生息,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岷江四季水流滔滔,蜿蜒远去,挟新鲜而来,携腐朽而去。但当地的繁文缛节多得出奇,我不幸的大姑便惨遭荼毒。

大姑生于民国时期,彼时新思潮宛如清流,女子尤其受益于此,不需缠足,婚姻自主。然而,这股清流对于封建余毒深入骨髓的一众遗老们而言,却不啻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他们惊恐万伏,仿如妖孽入侵,纷纷封门堵户,竭力阻挡新思潮的涌入。很不幸,在这群人中,我奶奶赫然在列。奶奶、外婆和母亲,三个女人在某件事情上的遭遇惊人的相似,那就是中年守寡。只是外婆和母亲仍在各自的世界里努力挣扎,即便将自己熬到油尽灯枯,终究是在心之原野上开垦土地,埋下了几星寄托,养大了几双儿女,得以走出漫漫荒原。

据二姑说,爷爷谢世时,还不到天命之年,时年奶奶正值暮春,夫妻二人感情甚笃。爷爷的意外逝去,于奶奶不啻如坠深渊。她哀悼亡夫,抑不住地连日恸哭,却不料悲伤过度,累及双眼,后又日夜思念远在他乡的五儿,即我父亲,不时泪水潸然,便渐渐地失明,性格渐为乖戾。此前,奶奶共诞下九个子女,夭折三子,存活三男三女。曾祖父夫权思想极为严重;曾祖母在家中并无地位,一生恪守妇道,行事甚微,凡事皆依夫意。轮到爷爷这一辈时,不仅将此前家规一一训诫于女儿、儿媳,并让她们日日诵读《女戒》,至代代贻害。故此,奶奶重男轻女思想更是深入骨髓,在爷爷逝去后,眼看家道中落,自身又失明,家中杂务无人操持,盘算着身前已有三子,并无传宗接代之虞,就强将大女儿留在了膝下,终生不允出嫁。据说,在杨柳村一带,确有这样的规矩:家中若有两个女儿,长女可不予出阁,只留在家中侍奉父母、待客、营务庄稼,直到老死,也不得踏出家门。

听闻这荒唐的陋习,我心惊不已。我秀丽的大姑当年也曾历二八青春锦绣年华,竟然因为封建余毒戕害一生不婚,不仅品尝不到爱情的甜蜜,更享受不到为人母的乐趣;且待有朝一日父母皆去,始得自由,她也多半人老珠黄,心如古井再也难起波澜。彼时茫然四顾,身边兄弟姐妹各自有家有子,其乐融融,只有为娘家奉献了大半生的自己孑然一身,若是有一日沉湎病榻,天可怜见,身前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不曾有,何其悲惨!我越想越觉惊恐万状,头皮发麻,只暗自庆幸,生在自由平等的新时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好在大姑的两个亲妹,即我的二姑和小姑,皆嫁了人家。小姑排行最末,也是运气最好的一个,未被陈规陋习荼毒,便赶上了新时代,嫁了个好婆家。不只光景好,夫君亦待她关爱有加,得以儿女膝下,一生周全。二姑也嫁了人,可她的人生却如月亏,并不圆满,因婚后多年未育子嗣,遭婆家百般羞辱,无容身之地,数次回娘家哭诉,欲离婚,可皆被奶奶以有失娘家名节为由断了念想。奶奶且扬言,若非她入了土,否则她生的女子死也要死在夫家。可在婆家已无容身之地,二姑只好寄居在小姑家。幸运的是,小姑父心地善良,不仅不嫌弃她长住家里,并许诺将来若二姑老去,可令其次子(即我的小堂弟)为她送终。

姐妹三人中,小姑最为幸福圆满;二姑虽有缺憾,可也算体会过婚姻百味,且有我堂弟,暮年也不至孤苦无依;唯独大姑,自小遭陈规陋习戕害,一生不婚,孤独终老。可是,这世间事唯有一个“情”字难解。哪个女子不怀春?哪个女子遇见心仪之人不情窦暗生?即便曾被《女戒》思想熏染入骨的大姑,亦不能免俗。大姑在花信之年,也曾遇见自己喜欢的人。那年,村里的媒婆为大伯说了一房媳妇,据说打理家务、营务庄稼皆是一把好手,奶奶喜上眉梢,大肆张罗着要给儿子打一套新家具,好迎娶新媳妇,遂请了隔壁村子一个木匠来家打制。那木匠刚过而立之年,妻子因身子羸弱,诞下一子后不久便撒手人寰。这木匠彼时正孤家寡人,住进奶奶家后,大姑每日端茶送水,有时也相帮着洗两件衣衫。二人皆是这世间的苦人儿,一来二去之间竟暗生情愫,偷偷地倾诉衷肠。可一对年轻人的相爱,那么多的蛛丝马迹,就算木匠意图掩饰,但大姑脸上藏不住的神情、眼里遮不住的光被旁人瞧在眼里,流言蜚语很快漫天席地,更有人暗地里告知了奶奶。奶奶果然是当得了家的妇人,虽双眼失明,却胸有成竹。她不动声色地待木匠打完了家具,将账结清,尔后背地里着人给了木匠一笔钱,暗示他莫要打自家女儿的主意,否则后果自负。那木匠当下便怂了,拿了钱迅速跑路,甚至不及与大姑道别,便再无音信。

多年后,母亲复提此事,长叹一口气,说那年大姑喜欢上了木匠,想嫁过去,但奶奶坚决不允,大姑百般乞求。可奶奶是谁?是家中说一不二的人物。岂容自家的黄花闺女给人做了填房?想都不要想!大姑无奈,一横心,竟以绝食相逼。奶奶再强悍,终究是做母亲的人,眼见闺女水米不进,心中多少有些犹豫,小姑又在一旁顺势劝和,奶奶几乎就要妥协。可转念一想,自家在杨柳村也算体面人家,若把清清白白的闺女给人家做了填房,岂不有毁名节?况且,那木匠只遭恐吓了几句,便音讯杳无,多半也是个靠不住的主,倘草率将闺女嫁了去,万一日后横生波折,又该如何。奶奶遂心如磐石,任由大姑绝食,并放言,任闺女死也不允做木匠填房。大姑眼见无望,心如枯井,万念俱灰。小姑费尽口舌劝慰,大姑始肯进食,总算捡了条命回来。可自此,便也萎了下去,偃旗息声,比以往更寡言少语,终日只是围着灶台、几亩红苕田打转。那曾经有过两砣红晕的双颊,再未有过颜色。

那些年,大姑唯一的寄托,便是女红。她夜夜伏在窗下,就着一盏乌蒙蒙的老油灯,手握一个浑圆的绣花绷子,穿针引线,绣了一对又一对枕套,皆是如月色一样皎洁的白棉布,与枕面上清一色的红丝线并蒂莲。在杨柳村,女子自小便学女红,若过了二八年华,便可为自己绣制嫁妆。女子绣工的精致与否,代表其持家能力。我曾仔细端详过大姑赠给母亲的那对枕套,一对并蒂莲栩栩如生,仿佛就要绽放。照杨柳村的规矩,绣艺精湛的大姑任嫁谁家,皆能成为持家能手,倍受婆家青睐,然而她却并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她绣了一对又一对并蒂莲枕套,给大伯备下了,给二姑备下了,给二叔备下了,给小姑备下了,甚至给远在塔里木的我父亲——她的五弟——备下了,唯独没有给她自己备下。她床头上,那日日与她厮守的枕头,枕芯充装的荞麦壳,内里早已发霉,枕身亦没有绣花枕套,只是撕了一块蓝格子土布旧床单将枕头包起来,再在开口处粗粗地撩上几针。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伤不能寐,揽衣起徘徊。”可以想见,在后来,每一个月圆的夜晚,潮汐泛滥,大姑亦必定心潮澎湃,辗转反侧,回想自己短暂的恋情,怀念一个薄情的男人。可她再也没有爱的机会了!大姑永远地错过了和一个心爱的男人共枕并蒂莲枕头的时光。她的一生,为他人作嫁衣,却至死也没有用红丝线为自己绣上一对美丽的并蒂莲枕套,为自己披上一块鲜艳的红纱罗盖头。

奶奶故去后,大姑依旧孤身住在祖屋的那间西厢房。屋子多年未修缮,已是破墙烂瓦,又紧挨茅房,十分逼仄。杨柳村恰地处山洼,雨水繁多,那西厢房更是阴暗潮湿。大姑早染风湿多年,饱受病痛折磨,本就苦不堪言,可偏偏一生未婚,膝下无子,无人照顾。她一生辛劳,送走了我爷爷,送走了我奶奶,临暮年了仍孑然一身,只余下一副如同槁木的皮囊。除去烧火做饭和女红,再无一技之长。性格更是谨小慎微,懦弱迂腐,活到几十岁连镇子都不曾出过,又哪里寻得到出路!

于大姑而言,这凋零的人世、父亲的严苛、母亲的乖戾,如枷锁沉甸甸地桎梏着她的一生。青春、韶华、情爱,皆如村外的滔滔岷江水,一去不返。往后余生眼见的凄苦,她只能划着一叶单薄的竹排,沿江顺流而下。“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前路是白浪滔天,是浊浪滚滚,抑或是泥沙俱下,漂到哪里,全无定数。这一生,人人都见她来过;可这世间,又仿佛全然没有她的痕迹。

父亲去世后不久,我曾陪伴已银丝斑斑的母亲回她的家乡南充,母亲执意要去父亲的家乡杨柳村看看他当年住过的老屋。老屋已残破不堪,几十年的烟熏火燎,黛瓦愈加乌黑,可那白墙已然斑斑驳驳,老旧如当年曾被病痛折磨的奶奶。那年,大姑还健在,我见到她时,她已近花甲,一身灰布大褂,面容憔悴,依旧满脸愁苦,眼角、额头皱纹纵横交织,像旱季里皲裂的荒野;腰背佝偻,枯瘦得像干柴,头发近半染白,一个小小的梨型髻松松挽在脑后,说她是七十岁也不为过。然而,即使大姑苍老如斯,其眉宇间仍依稀可见其青年时的秀丽。可又能如何?当年花一般风姿翩翩的女子终究敌不过光阴的谋杀,更抵挡不住世事的残忍。

那日,牛毛细雨像迷雾,沙沙地下,四处湿漉漉,父亲祖屋外的老榕树干净得发亮,树下的石磨旁,大姑和母亲促膝而坐,石磨上的两盏清茶已然凉了半晌,也无人啜饮。两个同被命运碾轧的女人,竟无话可说。母亲凝视着坡下的竹林,竹林郁郁葱葱,绿得发亮。良久,母亲才幽幽地说一句,老五当年去新疆时,那竹林怕也是一样的翠绿吧。“老五”是父亲的小名。大姑抬起低垂的眉眼,并不说话,只牵强地笑笑,松松垮垮的眼皮随着笑容牵拉,眸子浑浊得像雨季的洪水,涣散无光。两个忧伤的老妇再次沉默,陷入各自的往事。她们身旁的老榕树,枝叶葱茏,新鲜如玉。

离开杨柳村后,我再未见过大姑,也不愿打探。大姑一生之孤苦与劳碌,亲人皆知,无须再问。然而某年,得知大姑谢世的消息,我竟无悲伤,仿佛是那根在心中紧绷多年的红丝线琴弦般遽然断裂,被桎梏的琴身刹那舒展,我也刹那吁出一口郁积已久的悱气,甚至产生些许欣慰。这人间,是欢喜,是哀愁。虚度了一生的大姑终究是离去了。

窗外依旧清辉皎皎,明月高悬,难得的饱满和丰润,“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这圆月又何曾不是大姑和二姑的一生写照?可天上月已成圆,而她们穷尽一生所祈盼的幸福和圆满,终究是水中月。一个小小的涟漪,便粉身碎骨,再也打捞不得。

光阴狰狞地埋葬一切。大姑在万念俱灰的绝望中,用一缕红丝线打发着她如墓地一般死寂的人生。在她逝去多年后,她亲手绣制的并蒂莲枕套,仍在母亲那充斥着樟脑味的衣柜里存放着。没有人知道,那一对并蒂莲凝结着大姑一生的期待。 0SWscq5sacmiBlgR4j5YH7KL4hj4MBDSzf0Ic8R4zJJHtbpjpEjYEEWWGDDwKK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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