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法国学者格鲁塞在1948年出版了一本书——《从希腊到中国》。20世纪80年代中期，此书的中译本问世，笔者幸得一览。当时就为希腊文化与印度佛教文化相结合所形成的犍陀罗艺术所惊讶，为希腊雕塑艺术经由犍陀罗艺术通过丝绸之路一路传到中国的中原大地，从而影响了中国乃至日本的佛教艺术尤其是佛陀形象所震撼。从此，下定决心对希腊化文化的性质及其与中国古代文明的关系进行研究。三十多年来，我的研究基本在此范围之内。本卷中笔者撰写的几章实际上就是这些年研究的一个小结。2015年国家社科基金重大课题立项之初，我就把“希腊化文明遗产的东传”作为本研究的最后一个子课题。天道酬勤，经过一批志同道合的国内外同行学者的努力，本卷基本按照原定大纲完成。当然，现在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内容已经与最初的想法有了较大的不同。这一方面反映了课题研究的深入与拓展，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多学科合作的优势得到很好的发挥。本卷的作者大部分都是多年来从事考古和艺术史研究的学者，必然带来该领域的最新研究成果。这是令人欣慰的一点，所以特别要向各位作者表示深深的感谢！

2012年6月，为纪念著名历史学家雷海宗先生诞辰110周年，南开大学历史学院举办了中国世界古代史第四届国际学术研讨会。会议的主题是“古代文明的碰撞、交流与比较”，我发言的题目是《文明的流动——希腊化文化信息在中国的回响》。这是一篇长文，有两万多字，基本上是泛泛而谈，许多问题都是点到为止，发言也只是作了要点介绍，无法展开。但是与会者，尤其是国外学者的兴趣给了我莫大的鼓励。第二年，我有幸被哈佛大学希腊研究中心（CHS）和德国考古研究院（DAI）联合聘为客座研究员（Joint Fellowship, 2013—2014），这个难得的机会使我能够有较为宽裕的时间在这两地搜集资料，深化本课题研究。可以说，在申请国家社科基金重大课题之前，我已经做了大量的资料和学术联系方面的准备，本项目之所以能够邀请到多位国际著名学者参与，与这次国外之行是分不开的。也正是由于这个机会，我把该文涉及的问题有重点地作了一些补充，并在《历史研究》《世界历史》和《西域研究》上发表。这些文章或其内容大多收入本卷，旨在说明希腊化文明及其遗产的信息在中国的传播与融入，是丝路开通之后中外文化交流的一个重要方面。文明之间的接触、交流甚至融合是人类文明史发展的必然，文明互动、互鉴、互惠、互利是文明交往中的主流和永恒的主题。本卷事实上就是中希文明交往结果的展现。我们可以看到，希腊化文明遗产及其相关信息是如何通过丝绸之路来到中国并潜移默化地融入中国传统文化的体系之中。

本卷是历史、考古、艺术等多学科合作的结晶。担任主编之一的肖小勇教授多年来从事新疆丝路考古，曾经主持山普拉遗址的发掘，成果颇丰。项目的申报和实施阶段的组织工作，以及后期书稿的整理汇编，他都付出良多。

本卷邀请了两位外国学者参加。一位是英国牛津大学古典艺术研究中心主任彼得·斯图尔特教授。他的主攻方向是罗马艺术，所以能够敏锐地在新疆营盘罽袍图案上看到希腊罗马的小爱神厄洛斯持武器对练或对舞的影子。另一位是美国威廉·帕特森大学的张禾教授。她是美籍华人，拥有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曾多次回国实地考察，在新疆出土的毛织品图案中发现了蕴含其中的经西亚、中亚和印度辗转传来的希腊罗马因素，并利用最新的国内外考古资料，对斯坦因关于米兰壁画的研究结论作了新的补充和匡正。这两位学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具有深厚的西方古典艺术基础和宏大的国际性研究视野，所以能够溯源而上，追寻到这些文物所具有的希腊化因素的来龙去脉。

国内犍陀罗艺术主要体现于佛教初传时期从新疆至中原的石窟寺中，尤以龟兹石窟、敦煌石窟和云冈石窟为代表。资深研究员苗利辉、张元林先生和王雁卿女士分别来自这三个石窟的研究机构，对各石窟的所有壁画、雕塑都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他们对各自石窟及其周边地区石窟所呈现出的犍陀罗艺术特色、希腊化因素及其影响的分析，可以说是高屋建瓴，引人深思。

本卷的另一位主编陈晓露副教授，曾师从国际著名丝路研究专家林梅村先生，深谙业师之道。她是国内少见的能够运用中外文资料进行考古研究的青年新秀，这一点我们从她的有关章节中就可以看出。她还欣然承担了书稿后期的编订整理工作，保证了本卷的顺利完成。其不计名利、精诚合作的精神令人敬佩。王志超教授主要从事世界古代史的研究，但他对涉及中亚、印度的佛教文献也很有兴趣。加之他在山西师范大学工作，对于山西外来文物的研究有天时地利之便，因此，他撰写的有关章节展示出独特的角度和可靠的史料基础。

本卷的主旨内容也得到了国外学界的肯定。在我们撰写之初，美国北卡罗莱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的理查德·塔尔伯特教授就对本卷的原创性期望很高，认为这是西方学者难以企及的领域。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各位作者确实竭尽全力，各章可谓是数年或数十年专题研究的精华荟萃。当然，本卷所展现的只是一个研究过程的开始，也是一个充满争议的课题，希冀方家批评指正。

杨巨平
2024年9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