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艾迪

我不想和安迪聊太多，至少不想在第一次见面，在我被捕后溜进他牢房的时候聊这么多。陪审团将于明天选出，安迪已经同意让我担任他的律师，直到科迪·沃伦回来，这就够了。我还不能讨论案件的细节，至少现在不行。安迪太害怕了，我得先把他弄出去。

我离开了他的牢房，把他锁在里面，接着回到我自己的牢房，也锁上了门。我告诉谢默斯安静下来，但没能阻止他。在他演唱了《月升之时》和《有人说魔鬼已死》之后，我自己也开始敲打牢房的栅栏。

洛马克斯进来了。“黄油球”在后面，他伸手去拿钥匙开门，但腰带上没有。洛马克斯叹了口气，取出自己的钥匙，打开了我的牢房。

“我们现在不需要手铐了，对吧？”洛马克斯说。

“我想为我们之间出现的误会道歉。”我说。

“你可以跟法官说这句话。”洛马克斯说。

我跟着他们走出走廊，回到办公室，路过桌子时随手把钥匙放在桌子上，动作迅速且不引人注意——从臀部口袋里掏出钥匙，然后快速地放到桌上。

洛马克斯没有从前门出去，而是把我领到侧门，进到一间小办公室。我录了指纹，拍了照片，然后他们直接把我从侧门带到等候的车里。

“我们得把你铐起来。”洛马克斯说。

我被戴上了手铐，坐在一辆巡逻车的后座上。过了整整10分钟的时间，我来到了城外一座高大、宏伟的旧法院。森维尔县的法院大楼被漆成了白色，看起来有点像一座古老的教堂，钟楼上有一个尖顶。像许多旧法院一样，这里没有专门运送囚犯的侧门。我被带进了前门，穿过一条侧走廊，进入了一间牢房。这是一个类似法庭的地方，刑事案件会被优先处理；家庭和民事案件则需要根据法庭的日程安排来进行。

我在牢房里没待多久。

一名警官从侧门带我进了法庭，法庭简直就是《杀死一只知更鸟》里的场景。这里说的是格里高利·派克主演的电影，而不是同名书籍。两个大吊扇在我头顶上旋转，一个阳台环绕着这个巨大的房间，呈“U”形，曲线底部的中央有一扇彩色玻璃窗，尽管透进来的光线不多。灯光来自悬挂在扇形部分中间的一盏漂亮的枝形吊灯，旁听席由胡桃木教堂长凳组成，每边大约有六张，用一块木隔板与法庭的诉讼区域隔开，隔板中间有一扇旋转门。隔板是手工雕刻的，但这些隔板本身代表的是《旧约》中的场景，而不是宪法摘录、法律格言或是司法徽章。

两张长桌与旁听席平行——一张是被告方的，一张是检方的。法官的座位对着桌子，陪审席在右边，证人席在左边。一面美国国旗软弱无力地挂在法官空椅子后面的一根杆子上。在国旗上方的墙上还有一件木雕，一块巨大的松木板，上面刻着正义的天平，下面刻着十诫。

我已经不在堪萨斯州了。

法庭建筑不允许出现宗教象征，因为宪法里明令禁止。然而，我有一种感觉，就算有被告或辩护律师抱怨这一点，他们也不会得到太多的回应。这不是法院，这是个人的领地。

之前我在餐厅看到的那个穿着紧身西装的大块头走进法庭，跟在一个提着皮质公文包、脸色苍白的高个子男人后面。我坐在被告方桌旁，仍戴着手铐。

“我叫兰德尔·科恩，是森维尔县的地方检察官，这是我的副手汤姆·温菲尔德。我想和你握手，但我担心你戴着‘首饰’不方便。”高个子说。

科恩说话的时候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放在检方桌上。就在这时，我闻到了一股气味。是臭味，但我说不出是从哪里来的。

“反正我也不会跟你握手。”我说。

他的表情变了。我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在微笑。如果连他的笑容都如此恐怖，我可不想看到他生气时的样子。

“除非你同意我的条件，否则我们将反对保释，”他说，“第一，你要交500美金的保释金；第二，除非你下次出庭，否则不要进入巴克斯敦的市区范围。这样可以吗？”

“不行，”我说，“我是安迪·迪布瓦的代理人，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等待他的审判。”

“你什么时候跟安迪·迪布瓦说话的？”

“今天下午。他是无辜的，我要确保他被无罪释放。”

那微笑又出现了——恐怖得就像尸体脸上的伤口。

“弗林先生，你甚至不能让自己无罪释放。”

我正在想一个简明扼要的回答，低头一看，发现我的衬衫解开了，沾满了自己的血。我没有系领带，每一寸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胡子没有刮，脑袋里像教堂的钟声一样响。也许我当时的状态不适合威胁别人。科恩比我高了整整15厘米——他看起来就像万圣节篮球队的控球后卫。

“法庭肃静，全体起立。下面请尊敬的弗雷德里克·钱德勒法官主持。”法警说。

钱德勒法官身穿黑色长袍和灰色西装，昂首阔步地走进法庭，坐了下来。他看起来有70多岁，灰白的头发稀稀疏疏，一张深红色的嘴，瘦削的鼻子，一双眼睛看起来仿佛不想留在脑壳里。

法警报出被告的名字——也就是我的名字时，法官打断了他。他盯着我，好像我刚用他的长袍擦了屁股。

“我面前有文件，可以证明你作为本州特邀律师的身份。弗林，在我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律师，作为州律师协会的特邀人员，表现得像你这样。”

他说话时脸色变暗，好像每个字都在让他的血压升高。

“你是纽约律师协会的耻辱，是亚拉巴马律师协会的耻辱，是你自己的耻辱，也是这个伟大职业的耻辱。你站在这里，罪名是袭击副警长，以及非法侵占警长的财产。你觉得你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嗯？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弗林？”

说我的名字时，一团泡沫般的唾沫从他的唇边飞出，越过长凳落在镶花地板上。

法官进来后，我一直站着，科恩也一样。他很享受这里的每一分钟。

“法官大人，有三件事我必须说清楚。第一，你应该叫我弗林先生。第二，我没有侵犯任何人，我有权得到无罪判决，但你好像已经认定我有罪了，而我甚至都没被要求认罪。顺便说一句，我没有什么罪要认。第三，除非被立即释放，否则我将起诉警局、你、这里的弗兰肯斯坦怪物，以及我能想到的这个镇上的任何人。”

钱德勒法官的红脸颊开始颤抖，看起来就像一碗陈年果冻。

“我从来没有受到被告方这么大的侮辱——”他说。

“你应该多出去走走。”我说。

“法官大人，”科恩说，“这是被告的严重侮辱。我请求法庭考虑判弗林先生藐视法庭罪，不仅因为他对法庭的侮辱，而且因为他对我所担任的地方检察官一职的无礼。”

“准许。弗林先生，我想你要申请保释了。希望你有一些有钱的朋友，否则你这个头脑发热的人要在州立监狱里冷静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看着地板，低声咒骂。我被这个小镇、这个地方检察官，还有这个法官拿捏了。我玩砸了。如果在安迪·迪布瓦的审判结束前我要一直被关在这里，那他可就惨了。

我应该打电话给哈利的，自己为自己辩护的人是傻瓜。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的门打开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院子后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响。是高跟鞋的声音，后面是靴子的声音。

我不需要转身就知道援兵来了。

“法官大人，凯特·布鲁克斯代表被告。”那个声音说，带着我不想承认但已经开始怀念的新泽西北部的口音。

“你是亚拉巴马州律师协会的会员吗？”法官问。

“我的文件是今天早上申请的。我明白，但在申请被批准之前，我可以作为特邀律师出现。”

凯特走过来对检察官耳语了几句，他让她看了案卷和副警长的口供。凯特完全记住了，在几秒钟内就吸收了所有的细节。她阅读速度极快，脑子也运转得很快。凯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几乎可以立即消化并使用新信息。布洛赫就在她身边，穿着皮靴、紧身牛仔裤和蓝色运动外套。

凯特和布洛赫都没跟我说话。

“法官大人，警官受到的攻击是轻微且有争议的，真正被袭击的应该是我的当事人才对，你可以看到他额头上的伤口。我们将立即以人身攻击罪起诉森维尔县警局，要求100万美金的赔偿。非法侵入是轻罪，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毫无胜诉的可能：警区是公共财产，除非有标志清楚地划定限制进入的区域，否则非法侵入的指控不能成立。关于藐视法庭罪的指控——如果法官认为‘可能存在的藐视法庭罪’冒犯了他，那么在进行诉讼之前，他应该让另一名法官审查事实，没有人能在自己的案件中做法官。本法庭对自己的案件作出不利于被告的判决是不合法的。现在，我们要求正式撤销非法侵入和藐视法庭的指控。关于袭击指控，如果科恩希望继续诉讼，需要另一名检察官在不同的司法管辖区审理此案，因为我们将在我们的诉讼中将森维尔县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列为恶意和错误起诉的被告方。”

钱德勒法官看着科恩。一时间，两个人面面相觑，掂量着自己的选择。实际上凯特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选择。分局办公室的旋转门上没有标明是私人办公室。如果有这次袭击的监控录像，上面就会显示那个小胡子很有攻击性，猛撞我，然后我被警棍打到地上。

该死，凯特太棒了。

最后，科恩点点头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将撤销非法侵入和袭击的指控。不过，藐视法庭罪还是得由本法庭来处理。”

钱德勒用灰色的舌头抵住了牙齿，然后慢慢地说话，每个字都充满了恶毒。

“如果弗林向法庭和地方检察官道歉，我将撤销藐视法庭的指控。就现在。”

凯特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都没说，只朝钱德勒法官瞟了一眼。

他也盯着我看，咬紧牙关。

“艾迪……”凯特低声说。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在处理离婚大案呢。”

“我们昨晚很晚才处理完。哈利今天早上打过电话，他说我得快点来救你，所以我来了。省省吧，把气咽肚子里。道歉吧，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必须更聪明地工作，而不是使之更困难。”

“我不喜欢这个镇子，不喜欢这个法官，而且讨厌这个地方检察官和他的大屁股助理。”

“这些我都知道，但你得受着，都是为了安迪·迪布瓦。”

我点了点头。她是对的，但这并没有让事情变得更容易。

“法官大人，我为我之前的话道歉。”我说。

“案件驳回。”法官说着，站起身走了，他的右手握得紧紧的，颤抖着。

科恩拿起文件，临走时说：“我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愚蠢的想法，试图为安迪·迪布瓦辩护。”

“就像我说的，安迪是无辜的。”

“安迪要被电刑处死，”科恩说，“无论如何。” a051dqyT0kCa2f4V36cs86MuiH/l5WK/xjyZQbSTSUOQilh3C9HMZ+YPsUPWK/l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