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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游侠列传》导读

“美哉游侠士,何以尚四卿?”

(张华《游侠篇》)

美籍汉学家黄仁宇在《司马迁和班固》中有段话非常有趣,他说:“总算还是中国读书人的运气好,得有太史公司马迁在兰台令班固之前写作,否则没有《史记》,径由《汉书》开二十三史之端,中国史学的传统,必更趋向‘文以载道’的方针,更缺乏‘百家殊方’的真实性和生动活泼了。”

“真实性”方面,我们暂且不论。相较有国史色彩的《汉书》,司马迁自称《史记》“成一家之言”,可以说是私人著作,诚然更加“生动活泼”,不拘形迹,汪洋恣肆,字里行间充满着浪漫主义和个人主义,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游侠传里藏着司马迁的身世之谜

作为史学家的司马迁、班固,虽都自称是周公和孔子的信徒,但其著书旨意却大为不同。金圣叹在论“第五才子书”《水浒传》时说:“大凡读书,先要晓得作书之人是何心胸。”他举《史记》为例分析道:“《史记》须是太史公一肚皮宿怨发挥出来,所以他于‘游侠’‘货殖’传,特地着精神;乃至其余诸记传中,凡遇挥金杀人之事,他便啧啧赏叹不置。一部《史记》,只是‘缓急人所时有’六个字,是他一生著书旨意。”

这就涉及到司马迁为什么要写游侠传,有一个流行的说法是,游侠传里藏着司马迁的身世之谜。兹举几例如下:

迁遭李陵之祸,平昔交游,缄默自保,其视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者何如!其言曰:“诚使乡曲之侠,与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盖有激也,此与《货殖传》同意。(柯维骥《史记考要》)

史迁遭李陵之难,交游莫救,身坐法困,故感游侠之义,其辞多激。(董份)

太史公慷慨为李将军游说,下蚕室,一时无贤豪可缓争,雅慕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俯仰悲悼,作《游侠传》。说者谓此等儒不道、吏不赦,使儒夫曲士貌圣贤之虚名,而不是爆然一见豪杰非常之作用,有卿云甘露,无迅雷疾霆,岂天之化工也哉!(陈继儒《侠林序》)

昔太史公自以身不得志,于古豪人、侠士周人之急、解人之难,未尝不发愤慨慕而极言之。(归有光《文集·夏怀竹字说序》)

史公值汉盛时而言此,诚亦有伤心者哉。(郭嵩焘《史记札记》)

至于《游侠》《货殖》两传,确有他(司马迁)的身世之感。那时候有钱可以赎罪,他遭了李陵之祸,刑重家贫,不能自赎,所以才有“羞贫穷”的话;他在穷窘之中,交游竟没有一个抱不平来救他的,所以才有称扬游侠的话。(朱自清《经典常谈》)

“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灾,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司马迁这样字字沥血的感慨恐怕确实与其生平经历有关。(曹正文《中国侠文化史》)

由此可见,司马迁的身世之谜,不仅藏在游侠传里;货殖传也有,如金圣叹、柯维骥、朱自清上面所说;刺客传也是,如李长之《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即认为“在渴望与幻想之中,他因写了刺客与游侠”。此外,同为侠的战国四公子其传——孟尝君传、平原君虞卿传、魏公子传、春申君传应当也是。

以上之说甚为流行,但也有人不以为然,日人泷川龟太郎就不同意这一说法,其在《史记会注考证》中说:“周末游侠极盛,至秦、汉不衰,修史者不可没其事也。史公此传,岂有激而作乎哉?诸解失其本末。”

泷川龟太郎的说法也不无道理,但假使班固生在司马迁的时代,他会为游侠作传吗?答案恐怕是否定的,这也与作传者的时代、立场、“心胸”和性情有关。

除“身世之感”和“不没其事”外,我们也要注意到,司马迁写游侠传、刺客传、货殖传的直接起因是,《韩非子》里将他们列为“五蠹”,这不符合司马迁所认为的周公和孔子之道。

笔者之所以取周公为侠之始祖,主要有二:一是大义,二是当仁不让(事后谦逊退让)。孔子倡导周公大义,如作《春秋》,另一点是因时流变的时代观。《论语·宪问》篇有: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我们一些研究者只看到荀悦《前汉纪》所言(游侠)“德之贼”,而忽略其所论“游侠之本,生于武毅。不挠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见危授命,以救时难,而济同类。以正行之者谓之武毅,其失之甚者,至于为盗贼也”,正暗合孔子之道和时代流变。

正如龚鹏程《侠的精神文化史论》所论:“太史公写游侠,基本立场,是抱着一份历史的同情,认为游侠行虽不轨于正义,但其行为,‘盖亦有足多者’。”段注《说文解字》“凡多皆曰贤”,这是引申义,本义是“多财”,而司马迁正是以贤来称扬游侠的,侠的第一个主要特征就是轻财。

以上,简要介绍了司马迁写游侠传的个中因由。其中,“身世之感”说虽然构不成因果关系,但其身世经历确与《史记》及游侠传的写作,尤其是写作态度、笔调,有莫大关系。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说:“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

李陵事件始于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名将之后的李陵(祖父飞将军李广)带精兵五千出击匈奴,连打几次胜仗,但后来被匈奴大军针对了,终因敌众我寡且没有支援而被俘。打胜仗,汉武帝非常高兴;被俘,汉武帝非常生气。周围大臣也由祝贺改为咒骂,这时汉武帝问司马迁的看法,为李陵辩护的直言说辞惹恼了汉武帝,获“诬罔主上”之罪。

后来,汉武帝派公孙敖去匈奴打探李陵被俘后的情况。这个公孙敖花了好长时间都没得到确切消息,无功而返,对汉武帝说“捕得生口,言李陵教单于为兵以备汉军,故臣无所得”(据《汉书》)。汉武帝怒,将李陵家处以族刑,司马迁坐株获死罪。而那个人实际是李绪而非李陵,但木已成舟,因此事李陵诈降成真,司马迁死罪也“坐实”了。

按照律法,缴纳赎金可以免除死刑。这本惯例,此前一直都有,如《尚书·尧典》就有“金作赎刑”说。汉代亦实行罚金赎罪之法,如李广、张骞曾犯军法当斩,赎为庶人得以不死,后又建立大功。但司马迁很不幸运,似乎被汉武帝“针对”了。

根据惠帝元年(公元前194年)的政策:“民有罪,得买爵三十级以免死罪。”应劭注曰:“一级值钱二千,凡为六万”。赎死罪六万钱即可,司马迁职级六百石,年收入约八万钱,应该还是负担起的。但就在天汉四年(公元前97年),汉武帝改为:“赎钱五十万,减死一等。”这大大抬高了赎死的价格,司马迁“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

司马迁被汉武帝“针对”,还有一例证据。据卫宏《汉书·旧仪注》和《西京杂记》等记载,司马迁作《景帝本纪》,极言其短及武帝之过,武帝怒而削去之。按当时律法,有两种方式可以免死罪,第一种是赎钱,另一种是按照汉景帝时期所颁布的法律“死罪欲腐者,许之”。

因此,司马迁为了实现其父遗愿,完成《史记》写作,决定自请宫刑,忍辱苟活。后来,在写给朋友《报任安书》的遗书式信中,他介绍了《史记》的完成情况,并说“人囿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而后不知所终。

《史记·游侠列传》主旨导读及文本细读

在了解了司马迁的身世经历和写游侠传的背景后,我们再读《游侠列传》甚至《史记》,就会有不一样的感受。难怪乎陈向春在《<史记·游侠列传>的文化学研究》中如是说:“我们甚至可以说,整部《史记》都弥散着赞美侠义的气息。”

接下来,我们将对《史记·游侠列传》中的部分主旨和内容作一导读和细读。首先,释“游侠”。

“游侠”一词源于《韩非子·五蠹》,司马迁写游侠传也由此开端。而在《八说》篇,有“弃官宠交谓之有侠……有侠者官职旷也”,梁启雄在《韩子浅解》中注曰:“有”“游”古今音皆近,“有”或本作“游”。这样,“有侠”即为“游侠”。这种观点笔者不敢苟同,也缺乏历史和事实依据,“有侠”释为“有侠义”即可,侠官和官侠也分属两个概念,且与游侠并无必然联系。

这是一种误解。还有一种误读,即认为游字有“游离”之意,如陈世骧、陈宝良等。陈宝良《无籍之徒:中国流氓的变迁》中认为:“大致说来,游字有‘游离’之意。在中国,时常能找到诸如游士、游侠、游民、游手一类的概念,总的来说,都是指一些浮游于社会之上而对统治者具有离心力的社会力量。”刘若愚《中国之侠》附注中写道:“加利福尼亚大学的陈世骧教授对我说,这里的‘游’大概是游离的意思,不是指‘游荡’。但我在汉或汉以前的文献中见不到‘游’的这种用法。”可见,大抵是附会之说,缺乏依据。

第三种,《史记索隐·史记集解序》司马贞曰:“游侠,谓轻死重气,如荆轲、豫让之辈也。游,从也,行也。侠,挟也,持也。言能相从游行挟持之事。”前文我们已经说过侠和挟的问题,而轻死重气是侠的基本特征,所举例荆轲、豫让为刺客,与游侠也有所区别和不同。

第四种,即荀悦所论:“立气齐,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彊于世者,谓之游侠。”这更近似东汉时期任侠者的概念,而“游侠”只是借用了班固《汉书·游侠列传》中的用法,不可不察。

所以,释“游侠”,最重要的就是理解“游”的意思。龚鹏程《侠的精神文化史论》中说:“游就是他们的行为特质,也与其生命特质有关。由这个角度说,凡侠都可说是游的,侠,就是游侠。司马迁写《游侠列传》,游侠成为一个词,大抵即采此观点。”此说可作参考,这与刘若愚所持“精神气质说”也相近。因此,游侠更贴合于侠义精神。

其次,释“仁义”。

《史记·太史公自序》中,司马迁阐述作游侠传的缘由:“救人于厄,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仁者有乎,义者有取焉,司马迁以有仁义称许游侠。

对此,写有《通志》(承续司马迁《史记》通史传统)的宋代史学家郑樵很不以为然,他说:“游侠之徒,未足为煦煦孑孑之万一,况能当仁义之重名乎?”“煦煦孑孑”出自韩愈《原道》:“煦煦为仁,孑孑为义。”

其实,这就是典型的误解,实际上并没有读通司马迁之意。后来,清代的翁元圻在注《困学纪闻·考史》的时候解释说:“救人于厄,振人不赡,不既信不倍言,亦近仁义之一端。故曰有取焉,非以仁义许之也。”

郑樵较司马迁有千年之余,并自诩承续其通史传统,然而在精神上尚且领会不准确,何况凡夫愚儒之辈?

再次,论游侠传开端。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正义》曰:“儒敝乱法,侠盛犯禁,二道皆非,而学士多称于世者,故太史公引韩子,欲陈游侠之美。”

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死而已四百余年,而弟子志之不倦。刘辰翁就此说:“缓急者,人之所时有也,更自霭然叩其意,本不取季次原宪等,盖其言有何功业,而志之不倦。却借他说游侠之所为,有过之者而不见称。”

司马迁以儒写侠,韩非子讥二者,然儒生被人称扬,如闾巷人季次、原宪等,而比他们还优秀的游侠,“儒墨皆排摈不载”,是以作传称扬游侠。

这与司马迁写游侠而引战国四公子是一个道理,游侠没有“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而只能“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张华《游侠篇》言:“美哉游侠士,何以尚四卿?”与其说游侠“尚四卿”,倒不如说司马迁“尚游侠”,因为“肉食者鄙”,“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司马迁以切身感受认为游侠更可信赖。

第四,关于“儒墨皆排摈不载”。

“儒墨”,此处指儒家、墨家,还是专指儒家著作,这是有争议的。笔者比较倾向于后者说法,而非儒家和墨家之意。关于墨子和墨家,《史记》中记载很少,如论墨子只有24字、论墨家主要是“疆本节用”,说明司马迁可能没怎么读过墨家典籍,或是有意不加关注。

章太炎《儒侠》里说:“侠者无书,不得附九流,岂惟儒家摈之,八家亦摈之。然天下有亟事,非侠士无足属。侯生之完赵也,北郭子之白晏婴也,自决一朝,其利及朝野。其视聂政,则击刺之萌而已矣。”

由此可见,章太炎也认为“儒墨”只是儒家不含墨家。司马迁是孔子信徒,而非墨子信徒,游侠事迹墨家不载,他也怨不着人家啊。

有些研究者也指出“儒墨”(指儒家著作的用法)在司马迁同时期也有使用的例子。现在市面上仍有些《史记》版本将此处“儒墨”句读开来,似乎有所不妥。

第五,说说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五大游侠。

《史记·游侠列传》主要讲了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五大游侠其人及事迹。其中,朱家和郭解为游侠典型代表,今几乎是游侠的代名词。

朱家,和孔子一样,同是鲁人。不仅出生地点好,而且独树一帜,“鲁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侠闻”,有“开宗立派”之功。五人之中,朱家称侠时间最早,“与高祖同时”,最有资历。有侠名,“自关以东,莫不延颈愿交焉”。朱家侠行最为典型且难以企及,“不伐其能、歆其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家无余财,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过軥牛。专趋人之急,甚己之私”。其行侠事迹为助季布脱困。

缓急,人所时有。试问,谁不想有一个朱家这样的朋友!

田仲,“以侠闻,喜剑,父事朱家,自以为行弗及”。田仲是五人之中唯一提到会武的。敬仰朱家并以之为榜样,自以为侠行弗如,有君子谦逊退让之风。

剧孟,是《史记·游侠列传》里隐藏的“大侠”。“剧孟以任侠显诸侯”,任侠、显、诸侯,每个词都显示出剧孟的不同凡响,其名气之大可能还在朱家、郭解之上。看司马迁的游侠出场介绍,朱家“用侠闻”、田仲“以侠闻”、王孟“以侠称”、郭解“喜为侠”(解父“以任侠”)。估计班固对此也很震惊,或有意淡化,因此他在《汉书·游侠列传》中将之删减为“剧孟以侠显”。

侠行方面,剧孟“行大类朱家”,但“好博,多少年之戏”。其行侠事迹文中没有具体说,但就地位、影响力方面有两处说明,一是“宰相得之若得一敌国云”,二是“剧孟母死,自远方送丧盖千乘”。

《史记·袁盎晁错列传》中有记载剧孟拜访袁盎并受热情招待一事。袁盎在骂富人的时候说:“夫一旦有急叩门,不以亲为解,不以存亡为辞,天下所望者,独季心、剧孟耳。”称赞其可信赖、决不推辞的游侠品质。

郭解,是司马迁着墨最多、最意难平、最感同身受的游侠。郭解作为侠二代,因其父被诛,“少时阴贼”,杀人抢劫,铸钱掘冢,作恶多端,不可胜数。但运气好,遇到大赦,一笔勾销。年长之后,“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

汉武帝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朝廷迁徙富豪,名单中有郭解,但“解家贫,不中訾”。卫青替郭解向皇帝求情,惹怒汉武帝,“解家遂徙”。于是“诸公送者出千余万”,远超迁徙的资财三百万的标准。

后来,御史大夫公孙弘以“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当大逆无道”的论断,将郭解之族诛杀了。就这样,郭解以无妄之灾死于公孙弘之手,而司马迁正是“死”于混淆视听的公孙敖之嘴……

对郭解,司马迁是抱着一份特别的感情在里面的。因此,文末专门有一段评语:“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谚曰:‘人貌荣名,岂有既乎!’於戏,惜哉!”

曹正文在《中国侠文化史》中有一段话专门论述司马迁的内心独白:“他是多么希望盛养门客的豪杰大侠能向自己伸出援手,为自己提供一个避难所,一个救助站,一顶保护伞。近现代大文豪郭沫若替司马迁吐露了他郁结于心的呐喊:‘我赞美游侠,赞美朱家郭解。天下的人假如都是游侠,都是急人危难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的朱家郭解,世间上哪会有不合理的权势存在!’”

最后,借《索隐述赞》的点评作为结语,以扬游侠之义。其评曰:“游侠豪倨,藉藉有声。权行州里,力折公卿。朱家脱季,剧孟定倾。急人之难,免仇于更。伟哉翁伯,人貌荣名。”

困而修德,穷而著书;死中求生,祸中求福。总算还是司马迁的运气好,总算还是游侠的运气好。 bUai+ZbqDwNHk5vdmviRwjMv0XWQaBGqCgHwLqX4LtD9uXEb+xLsGNVYvBIy9zv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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