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才华的建筑师

那年春天，我决定回老家住一段时间，主要是照看老妈。老妈已经八十多了，脑血栓后遗症使她只能坐在轮椅上，而且耳朵也听不见了，说话也不太清楚。

我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把她推到门口那棵老柳树下，她会高兴得手舞足蹈。

柳树甩开叶子的时候，我结识了一对中华攀雀（pān què）夫妇。

它们正准备在老柳树上安家。巢刚刚建了一半，像个买菜的篮子挂在树枝上。

风一吹，不停地摇晃。

鸟类的巢五花八门。非洲织布鸟喜欢用草茎、草叶织成公共的巢；斑鸠的巢就是用几根树枝搭成，很简陋；一些猛禽则喜欢把家安在悬崖的岩洞里。

中华攀雀喜欢把巢建在树的枝条上。它们选择的树都是枝繁叶茂的杨树或者柳树，因为繁密的树叶会让他们的家更隐蔽。建巢的材料是芦苇芯、棉花等，攀雀用唾液将这些材料混合成一个牢固的、特大型的、像蚕蛹似的巢，只留一个小小的洞口。

那是它们的门，或者窗户。

那时它们瘦小的身体不停地在芦苇荡和巢之间飞行，像勤劳的蜜蜂一样。中华攀雀是鸟类中最有才华的建筑师，我从来没有见过哪种鸟类的巢建得如此精美。

开始，中华攀雀把我当成了敌人，远远地躲在树叶间观察我，只有在我离它们很远的时候，才会回到巢里。后来我们成了朋友，它们开始无视我的存在，只顾匆忙地建筑它们的家。

后来它们有了三个中华攀雀宝宝，开始忙着喂食。小宝宝们都是贪吃的家伙，每次喂食的时候，它们都争先恐后地把头伸出巢外，张着小嘴等待爸爸妈妈喂食。

整整一个夏天，它们就这样忙碌着。我就这样看着它们飞来飞去。

这对夫妇很爱干净，不停地把它们孩子的排泄物叼出来。

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老妈也表现得很兴奋，手不停地比画着，嘴里嘟哝着，我也听不太清。

时光就像老柳树前面的那条小河一样静静地流淌着。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它们一家不见了。

巢里空空的。

我的心一下子空荡荡的。

还没有和它们正式告别，它们就飞走了。

老妈显得很难过，她用手指着中华攀雀的巢，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那天我吃得很少，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老晃动着一对小鸟的身影。

明年它们还会回来吗？

秋天的时候，老树的叶子掉光了，远远地就能清楚地看见那个巢。谁也不会相信，这里曾经住着一对勤劳的中华攀雀夫妇，还有它们的孩子。

也许，只有老柳树知道。

对了，还有我和老妈。

攀雀每年都会建一个新家，所以，我把那个旧巢轻轻摘下，放在了老妈的床头。

我相信它们明年还会回来，再建筑一个完美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