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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故事

我在医院交了一个好朋友,小臻,但她只呆了半年就离开了。她是唯一知道我爱上小闻医生的朋友。

我闻着桂花的香气,听着桂花落下的声音,看着身边的人,感到幸福极了。就是爱的感觉吧。

她是唯一知道我爱上小闻医生的朋友。哦,说来有趣。呵呵。

1

医院里的部门旅游像传染病,各部门陆陆续续地传来各种旅游计划,时间、地点都错开,惟恐避之不及。

外科的护士刘芳老是去打探各路消息,事无巨细,她都了如指掌。谁借的车、掩人耳目的凑钱,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她老是声明,她不参与本科关于旅游地点、预算上的争论,因为她哪儿也没去过,交多少钱都没意见。反正她将打点好行李,说走就走,如果取消旅游计划,她就乖乖把行李拿回去,听上去,简直叫人不忍心。

我知道,除了财务科、设备科几个人员少,关系户多,再拉上院长同游的部门可以玩得尽兴,其余的,尤其像外科这样人多嘴杂,又有老女人的部门,肯定是高高兴兴地出去憋着一肚子气回来的。

小臻的药房是按兵不动的部门,她答应找关系帮外科借一辆车,条件是让她也参加旅游。我早劝她,邀请她的加入是顺水推舟的人情,不必当作交换条件主动提出。小臻对此不屑一顾,其实,我喜欢的恰恰是这一点,军人家庭出身的孩子,她干脆利落,从不拐弯抹角。虽然她的外表文弱,纤细,性格却完全像个男孩子,所以她在男女交往上显得很蠢,她把什么心里话都和我说,因为我像一盘硫酸,把所有秘密消化得一干二净,不留痕迹,这令她放心,让我着急:全世界都不知道她对外科的小舒医生有点意思。而我又不能对那个傻瓜有任何暗示,就得忍受她单方面的抱怨,骂人家蠢,不解风情,不懂把握机会来追她。

小舒单纯而天真的眼神,看上去没有任何心计,看上去简直不像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按照刘芳的话说,是他妈妈直接把他从小学四年级领进医院的。他的业务水平也不高,工作倒挺认真,除此之外,他简直不是不谙世事。小臻喜欢他,想想,也有道理,军人家庭出来的孩子,都喜欢简单扼要。

除了留下几个值班的,他们吵吵闹闹地坐几部车走了。直到临行前,小臻还竭力说服外科主任把我捎上,她帮我把钱都垫上了,主任横竖不收,他的理由是一旦让我加入,就得让搞卫生的另两个老女人也参加。一视同仁嘛,她们都是本部门职员的爱人或亲戚,我们清洁组的在别人眼里,就像我们眼里的垃圾,曾经有人说我们是《射雕英雄传》里的江南七怪,老弱病残,各有特点。

上车前,小臻和小舒跑到我病房里,小臻很内疚,让我白欢喜一场。

现在是十月中旬,应该是桂花飘香的季节,我提醒他们到了桂林,一定要替我闻闻桂花,听说桂林这几年种了几十万株桂树,那味道,我想象不来。

我告诉他俩,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去过桂林,我们当时住在老干部招待所,我记得院子里种着很多桂树,其实,我已把那一切都忘了,我只记得妈妈在窗外叫我起床的情景,被褥上有秋天的味道,如被太阳吻过的痕迹。

小舒问我,需要给我带些什么回来,是摘几枝桂花,还是买些桂花糖?我笑了,我请他们去桂树下坐坐,把那感觉说给我听就行了。

“兰心,你真得出去走走啦。你把所有的感觉都夸大,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小臻指着我的鼻子,“你当我没有见过桂花嘛?我家楼下就有一棵。味道并不像你所说的那么神奇。”

小舒温柔地笑了,反驳道:“兰心,她说的不是对桂花的感觉,是爱的感觉。”

“嗬,你懂个屁感觉。”小臻嗤之以鼻,“舒弟弟,你简直没有长大,好啦,走吧,再见,兰心。”

“一切顺利,OK”我冲她使个眼色。

“怪怪的。”小舒看看她。“为什么不是一路顺风?”

2

怎么可能一路顺风?星期五出发,星期天回来;下星期一,你就会听见各种各样的抱怨。他们都是一群很难缠的人。

刘芳三十出头,四年的婚姻生活给了她一个孩子,收回她所有的矜持和含蓄,把她变成一个爱唠叨的老女人。

刘芳感叹,“真不知道,小朴和老阮他们去那里干什么?他们一路都在赌钱,无时无刻,在车上,在饭桌上,在旅社里,在山顶上,随时随地,坐着,蹲着,还有站着的,你虽然没有去,但扑克先生去了,占了很大一个座位,花了很多时间,他们干嘛不留在家里把罪留给别人去受?”

“听小阮说,没看见云海。”

刘芳告诉我,他们住的山顶招待所,“从里到外都发霉了,别提多恶心。我们只要到三间房,除了司机,大家两个人挤一铺,厕所和洗澡房都是公用的,排着队呢。停电了,山顶又是雨又是雾,连呼出的气都冒着白烟,真不知道去那里干啥?晚上,伸手不见五指呀,我实在不敢走出门,就把尿屙在桶里了,好像我们不是出去旅游,而是进了监狱似的你知道,我们房里还有一铺床上睡着两个大男人呢。”

小臻进来,一见刘芳,马上走人。

事后,小臻向解释:“我简直看不得刘芳那副嘴脸。她从上了车起,就开始叹气,腰酸背痛,换了三辆车,折腾得不亦乐乎。住在桂林的时候,她一晚上都在和林姐唠唠叨叨两个失眠鬼臭味相投。到了山顶,她除了吃饭,基本上就占着女厕所,拉不出大便。最绝的是,晚上,大家都睡了,剩下我们,三男一女在打牌,按理说,两人一铺,别人都很自觉先睡下的给后来人留下半边床位,她倒好,像个开了膛的猪,四仰八叉,怎么推也推不醒我们三男一女打完牌,只剩下两张空床,没办法,只好和男人将就了一夜。你说这个刘芳她睡熟了也算了,可她为了独霸一张床,装蒜呢。我们一躺下,她就爬起来,往桶里拉了一泡尿,别提多恶心了。”

“你和谁将就?如果是胖哥……”

“天呀,没这么悲惨。是和小舒。”

“啊!”

“更糟。”

我联想翩翩,“嗯?”

“他一上床,就闭上眼睛,打鼾了。他对我根本没有任何意思。”看来小臻攒了一肚子气,对小舒完全没有感觉了。

我暗示:“你难道指望他……”

“没有,可至少,和喜欢的人躺在一起,总得心跳加速吧?假装无意中碰碰手翻个身什么的才正常吧?他像婴儿一样,说睡就睡了,我气得一夜都没合上眼。”

“真悲惨。”

可怕的还在后面。小臻控诉说:“他们几个小伙子,不到六点就爬起来,偷偷摸摸的,拿着电筒,打着雨伞,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他们要去探险呢?我就偷偷跟在后面,外面好冷啊,风大雾大的,雾里夹着雨,他们看不见我,我跟在他们后面,他们爬上山顶,我躲在石头下,雾散了,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惦记着一大早爬起来,就是约好了爬上华南之巅去撒泡尿。几个人掏出家伙,嘴里念念有词,一起往下面射。啊,”

“你看见了?”

“真悲惨,清清楚楚。”

“他们看见你了。”

“更悲惨,看见了。我张着嘴,像个傻瓜,看着他们,好像要喝尿似的。”

我不由爆发一阵大笑,“你还爱他吗?小舒?”

3

“也许不爱了。因为,我找不出任何他对我有意思的迹像。一点都没有。你知道,我们在桂林,就住在老干部招待所,那里面有无数栋破房子,都是小楼,桂花很多,如此幽静的晚上啊,无人打扰,多好的机会,我俩坐在桂树下,谈了一会,我居然伏在石桌上睡着了,你可以想象,他的谈话有多乏味。”

“他一贯都很乏味。”

“我承认,可是,如果他拉拉我的手,或者说点暗示的话,就很可爱。我醒来,你猜他干什么?如果他含情脉脉地看着你,我也可以原谅他,他居然在旁边做操,好像很困很累,要调节的样子。”

“最悲惨的,就属这里,”我点评,叹息,“桂花香吗?”

她失望地点头,“很香。”

正说着,小舒来了,小臻居然正眼也不瞧人家,靠在我的床上,伸个懒腰。

我质问,“小舒,你们干嘛要约好了在山顶小便?”

他忍俊不禁,“小阮说的,这有纪念意义。华南之巅第一泡啊,啧啧。”

小臻翻了翻眼,说,“饱死了。”

这是方言,意思是听够了恶心的话或者懒得去听恶心话的意思。我感到绝望,他俩好像是南辕北辙,距离越来越大,越来越安全了。

但小舒却很认真地对我说,“我听了你的话,在桂树下呆了很久,我听见了树顺往下落的声音。那感觉真是美妙。”

小臻不屑一顾地嗤了一声。

小舒笑嘻嘻地说,“小臻,午餐我请客,我们去排档吃吧。还有你,兰心。”

“谢谢,我不打搅你们啦。”小臻不大友好,“你不过是顺水推舟,你要请的是小阮他们,因为你让人抓了把柄。我亲耳听见的,小阮他们勒索你。”

“嗯,开玩笑的。”

小臻说,“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并不想知道,反正和我无关。”

小舒笑道,“当然和你有关,我在树底下亲了你一口,给小阮瞧见了,反正你也睡着了,为什么你睡觉的时间和别人相反?”

我和小臻都愣了,他俩面面相觑,是她,而不是他,脸红了。

小舒微笑着说:“我闻着桂花的香气,听着桂花落下的声音,看着身边的人,感到幸福极了。这就是爱的感觉吧。兰心,你说的对。”

“哎呀,你狗胆包天。”小臻叫起来。

小舒一本正经,“我就是胆子太小,才不敢在你清醒的时候下嘴。”

“猪头!”

小舒,“在山顶过夜的晚上,你一夜没睡?”

小臻,“你怎么知道?”

“我嘛,一下就睡着了,我想半夜等你醒来,偷吻一下,谁知你醒着,我只好又睡,醒了,你还在醒着,只好又睡。”

“你这个猪头。”小臻像傻子似地喃喃自语,一抹微笑在嘴角发酵。她给人叫走了,临走前,在他头上轻轻拍一下。就像歌里唱的,“她用鞭子,轻轻地打在我身上。”

我终于可以旁敲侧击,加速小臻的恋爱进程,因为秘密已经破译。

最妙的是,刘芳过来催小舒去开会,小舒谢谢她。

刘芳卖弄自己的功劳,说,“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忍着一泡尿,又不敢起身去撒,只有等你如愿以偿,和小臻睡上一张床了,我才能爬起来,可又停电了,你说有多造孽,我只好往水桶里解决了。”

“我们也是,造孽。我们在山顶上小便,给小臻全看见了。”

医生护士之间的谈话,后面就简直听不下去了。

4

两个月后。小臻的父亲被提升,他们一家转到了另一个军区。和她分别的时候,我很难过。但小臻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她经历过太多的离别。她中学就换过八所学校。所以她把这一切都看淡了。

“我们不要写信,也不必通电话。环境变了,我们的话题会越来越少。”她说着,眼圈红了。抱住我,说:“我们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忽然在她耳边说出了那个秘密。这个秘密压得我透不过气来。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了。再也没有比她更安全的倾听者,反正她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我的妈呀。差点错过好戏。我得给咱们以后的回忆加点料哇。”小臻雀跃,逼着我带她去看小闻医生一眼。我给她吓坏了。她说漏嘴了可怎么了得。早知如此,我应该送她上火车后再透露给她。

我战战兢兢地把她领到小闻医生的医院,在她离开柳州的三小时前,她挂了个号。

小闻医生坐在主治医生的旁边,看着她的病历本,估计发现她是自己在柳化厂矿医院的熟人,顿时倍感亲切。

小臻趁机撇开那个老医生,和小闻医生套近乎。

她问:“你认识郑月吗?”

小闻医生点头,说认识。

“你认识兰心么?”

他摇头。

“她认识你。”小臻意味深长地说:“她是个非常善良,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我坐在门口的候诊椅上,胆战心惊地听完这句话,拔腿就跑。

半个小时后,她从楼上下来。我们默默地在街上走。我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在火车站的月台上,她抱住我,第二次嘱咐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小舒医生不久也调到了她所在的那个城市。我听说他俩确定了恋爱关系。但慢慢地,我再也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会在梦境中,回到那个静悄悄的走廊上。我不知道小臻对小闻医生说了些什么。但毫无疑问,这是我迄今为止,离小闻医生最近的一刻。

在那一刻,“兰心”这个名字灌进了他的耳朵,让他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她的记忆。

在我最难过,最悲伤的时候。我仿佛听到小闻医生说:

“我认识她,那个叫兰心的女孩。她是个勇敢的女孩子。长得也很漂亮。”

这个时候。我会破涕而笑。哦,我是个多么傻的女孩子啊。 f/x6LonGTKLVJ85s42VwHcmpRPCOJdIlw/8xZgNaQAi5Bg7iCvDSf/xSCyVLtN9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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