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同事张祥来到伍迁家敲门。伍迁出来一看,见是他,便问:“怎这么早啊?”
“昨天来你家两趟,你都不在,打电话到你们村也没人接。听说你回了,今天就来堵你。”
“什么事啊让你这么费心?”伍迁调侃道。
张祥说:“今天上午开会,这次局里要民主推选一位副局长,另外,还要民主推荐第二梯队,听说你是这次第二梯队的人选,你务必要参加今天的会。”
“我当是什么要紧事,这种扯淡会参不参加有何妨。况且,我也没这份闲心,村里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做。”
“伍迁,你大学毕业这么多年了,论学历、论资历、论贡献,你都够条件,为什么不去参加呢?”
“张祥,我们不谈这事了好不好?说真的,我倒有件事请你帮忙。”
“唉,真拿你没办法。说吧,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是这样,我下派的村目前正在办一个砖窑,缺少资金,我想找你借点钱。”
张祥很是爽快:“说吧,需要多少?”
伍迁伸出手,“这个数。”
“八百?”
伍迁点点头。
“要得急吗?”
“急,最好你今天就给我。”
“好吧,晚上我给你送来。”
一个月下来,烧的砖都卖了出去,伍迁通知大家来领工钱。大家都很高兴,伍迁决定放大家两天假。他和程水生把这个月的账目盘一盘。
这个月除去材料成本、工资,净赚了三千多元,伍迁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喜色。他决定把张祥的钱先还上,把老婆的钱暂时压一压,等局面稍好一点再给她。
伍迁点了二百元钱给程水生,说:“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拿去吧。”
程水生迟疑着不肯接,“把这钱扣下吧,我还欠着窑上的钱呢。”
“这钱你先拿着,欠的钱以后慢慢还。”
“不行,这笔钱已经欠了很久了,再说窑上也需要钱。”
“别说了,拿着,我知道你过得挺难的,需要钱用。”
程水生接过钱,手不由自主地抖一下,差点把钱抖落了。
伍迁说:“找个医生给孩子看看吧,说不定就治好了呢。”
程水生茫然地点了点头。
“别忘了去看看你那口子。要是不行就让她回来吧,城里的钱也不好挣。”
伍迁送走程水生,坐下来吸了一支烟,想清理一下纷乱的思绪。这时,窑上的工友胡扬进来了。
“伍场长,你做事也太不公平了吧?你给黑牯他们发二百、三百的,给我只发一百八,这不是明着欺负人吗?”
“胡扬,坐下来听我说。我们这里是多劳多得,工资是计件的,这个月你干了多少?你一会说你腰痛,一会说你腿痛,我都没有责怪你,现在到了发工资你倒嫌少了。”
“我干得不比他们少。”
“谁每天干了多少,我都记在本子上,你是不是要看一看?”伍迁说着把记工薄扔在桌面上。
胡扬不语。
“我知道你有一些力气,但干一阵歇一阵,懒虫在你身上作怪,你说是不是这回事?”
“……”
“好吧,要是没事,你可以走了。”
“伍哥,我……”胡扬伸出双手想握住什么,但又马上缩了回去,转身走了。
伍迁找到张祥,把钱塞到他的手里说:“多亏了你这笔钱,让我摆脱了困境。”
“别忙着把钱还我,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还是把你老婆的钱先还给她,免得她再找你的不是,内部团结要紧啊。”
“这钱你还是拿着吧!”伍迁坚持地说。
“这个月已经把你的工资扣了,你老婆还不知道,你今晚回去要是拿不出工资可要睡地板了。把这钱拿去吧,我的好说。”
“那怎么能行呢?”
“我说行就行,别婆婆妈妈的啦。走,到街上溜达遛达去。”
华灯初上,一对对情侣依偎着在街上悠闲地徜徉着。伍迁忽然觉得这个城市变得陌生起来。
“伍迁,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杨彬被提为副局长了,你知道吗?”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是民主选举的吗?”
“狗屁,上面早定好了,民主选举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
“你怎么不说话?”
“我们还是谈点别的吧。你最近怎样?”
“伍迁,我俩是多年的老朋友,说句心里话,我想挪个地方,这几年我觉得心里窝囊透啦。”
“你想到哪里去?”伍迁疑惑地问。
“还没想好,反正要挪一挪,一辈子不能就这么混过去吧?”
“也好,人挪活,树挪死,人是要不时地挪一挪的,要是一辈子干一种职业那有什么意思。”
张祥是八二年进乡企局的,因他是单身,单位至今也没给他分房,他一直住在一间材料仓库里,也真难为他了。
“给当官的说了吗?”
“还没呢,不行的话我准备辞职。中国这么大,不信还找不到一碗饭吃。”
“我佩服你的勇气。人生不搏一搏,不闯荡闯荡那还叫什么人生?”
伍迁看见一对男女从身边走过,那女的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真想不到,快三十的人了,又要走这条路……”张祥叹了口气。
“张祥,你刚才还是豪情满怀,怎么一下就变得消沉了?走,我们到前面那个小摊去喝两杯,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还是别喝了,你是有家庭的人,还是早点回去陪嫂子吧。我一个人随便走走。”
伍迁执意拉张祥去,张祥只好由他了。
他们在一个夜摊上坐了下来,要了几样小菜和一瓶白酒,两人便对饮起来。
“伍迁,嫂子是个好女人,你要好好待她,多陪陪她。”
“……”
“喂,你在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张祥不见伍迁回答,便拍了他一下。
“我在想一个女人……”
“看你,还没出去几天就心野了。”
“那女人好面熟,想起来了,有点像程水生的老婆,我看过他家的照片,还有点印象。怎么她……”伍迁自言自语,又一个劲地摇头。
“伍迁,你着什么魔了吧?”
伍迁回过神来,端起杯来和张祥碰了一下,“刚才我看到一个女人,很面熟。你刚才说什么……”
伍迁回到窑上,发现胡杨没来,便问:“拔哥呢?”
黑牯说:“昨天村里来了两个外地人,拔哥和他们一起上了趟馆子,后来就一道走了。听说是去倒什么古董。”
伍迁说:“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大家都不言语。
伍迁说:“算啦,人各有志,由他去吧。”
伍迁忽然觉得心里像缺了什么,有些空落落的,便悄悄地叹了口气,“大家都忙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