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的咒符

在实际使用中，方孔铜钱的象征力量超过了纸钱的仿制品。无论多么陈腐俗气，它由来已久的功能却从未简单化或过时，因为它是当今中国文化中最普遍的“财富”象征。旧的方孔铜钱用来算命； 自古以来，中国和东南亚的非华裔也把铜币当作治疗用的护身符；它为辟邪物、纸符或塑料制成的幸运符提供了模板；它是一个字谜；它是一个广告的标志；是一个公司的标志（例如中国银行）；也是一座建筑的装饰。 它最引人注目的用途之一，体现在从福建泉州附近的港口出土、在开元寺复原的一艘中世纪货船上：货船龙骨上的每一个铆接处，都钉上了一个咒符。［看到这些时，我想到了马林诺夫斯基对热带地区航海独木舟魔法的描述，以及他关于魔法如何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成为科学的观点。］

虽然在实际使用的几千年里，铜钱上有孔洞被认为是为了便于运输和计数，但也有些人认为，比起便于串联铜钱的实用性解释，铜钱的形状有着更为丰富的符号指意。他们指出，旧的铜钱形状模仿了宇宙的形状与其持续的运动，体现出永恒的转动与轮回。铜钱圆形的外缘表示宇宙的宏观世界处于无限而连续的运动当中；中心正方形的孔或“眼”则是有限事物和实际效用的方形世界。 圆周运动与正方形代表了“阳”和“阴”的交替：中国有个成语就叫“方圆互寓”——方圆互生、相互转化，这是一个持续不断的过程。在上文提到的“关钱”护身符上，铜钱的第三行描绘了方孔的角与其外切圆相互融合的形态；这表明在活力与生产力的顶峰，阴阳得以合一，体现出所有方面的完美、平衡、和谐、运动与灵活性，从宇宙秩序和性的交合，乃至个人左右逢源的个性，都是如此。 具有方孔的铜钱不仅保存在仪式等级结构当中， 甚至还蕴含在充满挖苦与讽刺意味的俗语和委婉语中。 它在日常生活话语中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会在随意的闲谈中脱口而出，比如我与一位湖北农村妇女的问答：“你为什么要烧香？”“我们烧香，是因为它形成烟柱，就像穿过钱眼儿的一根线一样。”换句话说，就像连接并系起不断增加的铜钱的绳子一样，燃香时的袅袅烟柱是世界的连接器和倍增器。穿过钱眼儿的细绳蕴含同样的观念，即铜钱是财富的源泉；而在其中的一个咒符中，我们发现了一个“全”字的画谜，画的是两枚铜币（泉），它是对“全”（“泉”的谐音字）这个词所具有的“全部”或者“完全”含义的注解；在这幅画谜中，铜钱将蝙蝠的图案（蝠—符）或“福”字，和“寿”字的画符联系在一起。这就是说，铜钱的咒符意味着福寿双全。

另一种方法则是通过在纸上打孔来模仿铜钱，另有一些人简单地通过一张真实人民币的货币价值来为“钱纸”赋予价值。他们仅仅是用人民币摩擦钱纸表面，使纸钱“感染”上人民币的价值。凿孔的纸钱是对铜钱外形的模仿，而摩擦现代钞票则是借助接触来传递金钱价值及其象征的精神价值。

在中国北方，人们常使用大张的黄褐色粗纸，称之为“草纸”，或者如通常那样称之为“钱纸”，正如前文所述，还可以用自制设备对其进行加工改制；而在中国南方，人们则更倾向于直接购买裁成更小尺寸的商业纸钱。然而，2007年在河北石家庄，我恰好碰到了大张的“钱纸”，供应商称之为“烧纸”，烧纸上有压印的浮凸字和图案，是在邻近的保定用压印机制造的钱纸。压花图案上左右各有四列铜钱，刻着“天地通宝”字样，而插在中间的三列则印着元宝，刻有“金元宝”字样。 在这里，我们发现的是一种通用的钱纸，其偶数行印刷着价值最低的铜钱，用于供奉尚且充满污浊的灵魂，而在旁边的奇数行，则用于供奉更为尊贵、显赫的神灵并印上了代表最贵重财宝的字样。 xoOJ6SQr6r7CDwJebJyOmhaFisRVbGIMpH3adg6u72tefizneNHsh8QKzrKG8QB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