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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發，發
——一张小天金上的吉语
早在几年前，我就已经很快打消了当初想收集全所有纸钱的念头。获取这些数量浩如烟海的纸钱，是一项令人眼花缭乱、永无止境的任务。在中国任何一座大城市，走进任何一家专门销售纸钱的商店，都是一段令人望而生畏的经历。香港的一些天久连锁店甚至还提供盛放纸钱的购物篮。这些商店虽然从其他地区的市场买进纸钱，却没有哪一家能提供全所有的商业纸钱制成品，更不用说那些遍布哈尔滨乃至河内的大量自制纸钱了。
这就引出一个问题：纸钱是用来干什么的？人们在每一个充满风险、危机或焦虑的人生阶段，都要化烧这些世间事物的纸质仿制品，试图通过仪式来解决自己的问题：从怀孕、生育、旅游和可能会带来破产厄运的洗发活动，到成年、结婚、婚姻失和、离婚；有时也借助纸钱对付小人以及其他麻烦（还可以反过来诅咒或扰乱自己的对头），或者驱除恶鬼、哀悼死者、怀念逝者、感念冥德，乃至帮助死者顺利度过祛除肉体污秽的地狱般的折磨；有时是借它开启事业、完成托梦、登程上路、参加考试——这是一张无穷无尽的清单。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仪式，可能会需要不同的纸制品。
1995年夏季的一个午后，在广州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发现一位年迈的工人正在工地外的一辆独轮手推车旁漫不经心地把金箔纸添进火里。大张的黄褐色薄纸上有木版印刷的象征长寿和财富的图案，下面写着一个祈愿：“酬答神恩”。
在不同场合可能会使用相同的纸制品，而应当使用哪种纸制品，通常依据家庭传统或者法师、术士、供应商的建议。以达到最佳沟通效果为目的的纸钱处理方法，结合了常识、个人风格、独创性、目的、美感和讳莫如深的经验法则，以及与纸制品紧密相关的肢体动作与手势。
1999年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在香港的黄大仙庙里，一位母亲和怀孕的儿媳将她们精心准备的祭品摆放在地上。祭品是一只放在纸购物袋里拎来的小烤乳猪。两位女子接下来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折起了大寿金纸（港币五元一包）。两人齐心协力，每人各折一包，将每张纸的前缘都折回另一头，形成一种蓬松的管状结构，并尽可能使金箔显露在外面，接着又在每个“回折”的地方插入一个名为“贵人符”的红色纸咒。相继做好的金纸紧挨着排放在一起，宛若一片金色的海洋。之后她们走到一旁，开始以不同寻常的方式行礼，这位母亲和紧随她身后的儿媳跪了下来，然后从主祭坛的方向侧转，躬腰匍匐，朝天叩拜。这是一个很隆重的姿势，显得虔诚而恭敬。她们的头并没有碰到地面，当弯腰下蹲时，合拢的双手也随着身体从腰部向下移动并顺势分开，伸展到两边，手掌对着天空，双手并未触及地面。她们行礼的方式既优雅又舒展，身体与供品融为一体、相得益彰。在祈求苍天之后，两人转过身来，对黄大仙也行了同样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