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现代化：打开通向现代世界的大门

一、现代化理论的发展进程

18世纪以来，现代化逐步成为一个世界性的现象，世界上几乎所有国家都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进行现代化建设。现代化是一个不断演进嬗变的历史进程，其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也在不断地丰富发展。在英文里，“现代化”一词出现于1770年左右，其表明一个国家从贫穷走向富裕、从传统走向现代需要经历的过程。在中文里，“现代化”一词则出现于20世纪初期。但“现代化”的概念最初是由美国学者丹尼尔·勒纳在1958年出版的《传统社会的消失：中东的现代化》一书中提出的，其中阐述了传统和现代两种相互对立的社会，并表明现代化是传统社会迈向现代社会的一种演进过程。

现代化理论自诞生以来，其发展进程大致可分为四个主要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现代化理论的孕育阶段（19世纪初期至20世纪中期）。这是早期社会理论中形成各种有关现代社会构想观点的时期，这个阶段的理论形态也可称为发展理论的早期形态。这一阶段虽没有正式提出“现代化理论”这一术语，但以总结和探讨西欧国家自身的资本主义现代化经验和面临的主要问题为主，分析社会从传统迈向现代的社会转型，解释了与传统社会特质不同的现代社会的到来。学者们从不同的角度阐释了由传统社会到现代社会的演变。例如：韦伯的从传统主义社会到理性化社会；圣西门、孔德的从军事社会到世俗社会；迪尔凯姆的从机械团结社会到有机团结社会；贝克尔的从宗教社会到世俗社会；梅因的从身份社会到契约社会，等等。

第二个阶段是现代化理论的产生阶段（20世纪50至60年代）。这是被正式称为“现代化理论”的理论形态问世并迅速发展的时期。以美国为中心形成了比较完整的理论体系，先从1958年勒纳提出现代化开始，主要以经济学家罗斯托、社会学家帕森斯、政治学家阿尔蒙德、历史学家布莱克等一批代表学者展开了对经典现代化理论的研究。

沃尔特·罗斯托在1960年出版的《经济增长的阶段》中清晰地描述了经济现代化的五个阶段：一是传统社会阶段，其特点是没有现代化科学技术，主要依靠手工来劳动生产，农业处于首要地位，消费水平很低；二是起飞前提条件阶段，这个阶段需要利用现代化的科学成果来阻止报酬递减，从而享受由福利增长所带来的幸福和机会，出现新的社会结构和社会阶层；三是起飞阶段，最终得以克服稳定增长的障碍和阻力，经济主要集中在工业和技术的相对狭小的综合上；四是走向成熟阶段，经济展现出超越曾推动它起飞的初始工业的能力，在非常广泛的资源范围上吸收和有效地利用现代技术的最先进成果；五是大众高消费阶段，社会把更多的资源用于社会福利和社会保障，越来越倾向于耐用消费品的生产和大众服务的普及。后来罗斯托又增加了第六阶段，即追求生活质量阶段，这个阶段不再只以物质来衡量发展成就，还以服务质量、生存环境、人的自我实现价值来反映生活质量高低。

帕森斯对于现代社会结构强调下列各组“变项”：市场体制和市场体制中合同、财产、职业构成的经济复合形式；摆脱宗教和种族控制，具有领导能力、权威性和条理性的“政治复合体”形式的作用的民族国；一种带有普遍性的法制；社团与利益集团；公民权；有代表性的政府；能胜任的行政机关；民族主义。对于现代化的模式，帕森斯列举了阐明价值观念的模式变项：特殊性对普遍性；广泛性对专一性；品质对行为；易感性对冷漠性；自我倾向性对集体倾向性。他认为每一组变项的后者的组合体就是最全面的现代化社会模式。

阿尔蒙德则从政治角度阐释了现代化的内涵，表明政治现代化问题属于政治发展范畴，其实质是政治系统适应环境的变化所作出的反应，是因为些许挑战引发的，而近几个世纪以来的政治发展则是政治现代化的问题。政治现代化有三个标准，即政治文化的世俗化，基于政治结构分化的行政机关、官僚政治、立法和党派都健全的体制，国际国内影响力的强化。

第三个阶段是现代化理论的修正阶段（20世纪60至70年代）。这是现代化理论经过批判和反思，而不断更新与完善的时期，先是对此前形成的现代化理论进行了批判和反思，然后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新近的理论。在这一阶段，学者们提出了三种新的现代化理论。一是后现代化理论。以丹尼尔·贝尔在1973年出版的《后工业社会的来临》、奥塔在1979年出版的《后现代状态》为代表，提出由现代社会向后现代社会的转变就是后现代化，后现代化的经济将由产品生产经济向服务经济转变，其核心也不再是经济增长，而是个人福祉的最大化。二是依附理论。以弗兰克在1966年出版的《不发达的发展》、阿明在1973年出版的《不平衡的发展》、多斯桑托斯在1978年出版的《帝国主义与依附》为代表，提出在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下，发达国家处于中心地段，发展中国家处于边陲地段。三是世界体系理论。以沃勒斯坦在1974年出版的《现代世界体系》为代表，在依附理论“中心——边陲”的基础上，引入“半边陲”的概念，认为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是以世界范围的劳动分工为基础的，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地位是可以改变的。

第四个阶段是从20世纪70年代至今，这是现代化理论在面对新的时代背景下的社会状况所提出的问题而做出最新探索的时期。第二和第三阶段主要关注准备或正在进入现代化状态的理论，而这一阶段则主要关注西方发达国家已经实现现代化社会状态的理论。对这个阶段出现的许多特征，早期研究的理论和经典现代化理论已不足以解释，因此学者们再次进行深入研究并提出诸多全新理论。例如，德国学者胡伯在1985年提出生态现代化的理论，其核心内容是以发挥生态优势推进现代化进程，实现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的双赢。他提出现代工业社会需要持续的生态重构，重视科技和市场对生态的再塑作用，环境调整在引发危机的同时，也给环境敏感技术的发展提供了可能。以德国慕尼黑大学贝克教授在1986年出版的《风险社会：迈向一种新的现代性》为代表提出的再现代化理论，认为现代性导致了人类社会面临更多的风险和更大的不确定性，生活的重心已经由对工业社会中物质的追求转向对风险社会中风险的规避和处理，因此迫切需要对现代社会进行消费与重构。

中国的现代化理论研究大致起步于20世纪30年代。20世纪30至40年代，中国学者就展开了第一波对现代化理论启蒙的学术研究。20世纪50至70年代，我国关于现代化的研究集中于中国实现“四个现代化”（农业现代化、工业现代化、国防现代化和科学技术现代化）和中国社会主义工业化的研究，取得了很多创新成果。1978年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以后直到90年代，中国学者对以工业经济为基础的经典现代化的研究掀起了又一个高潮。1998年以来，中国学者展开了以知识经济为基础的新现代化研究，从而使中国的现代化研究进入了多学科研究阶段。21世纪初，随着国家对知识经济和创新体系的高度重视，我国现代化研究进入多学科的研究阶段，经典现代化研究不断推进的同时，在后现代化研究和新现代化研究领域也涌现出大量优秀著作。

二、现代化理论的内涵

根据韦伯斯特英文词典，“现代化”有两种解释：一种是，现代化是一种行为，成为现代的、适合现代需要的行为；另一种是，现代化是一种状态，具有现代特点的、满足现代需要的状态。简单地说，现代化就是最新的、最好的和最先进的代名词。

人类文明走过5000多年历程，世界现代化已经走过近300年的路程。现代化是一个世界现象，大致起步于18世纪，扩散于19世纪，流行于20和21世纪。从历史角度看，先有现代化现象，后有现代化一词。作为一个历史现象，现代化是18世纪工业革命以来人类发展的世界前沿，以及追赶、达到和保持世界前沿水平的行为和过程；其中，发达国家要保持世界前沿水平，而发展中国家要追赶世界前沿水平。 《中国现代化报告2010》发现，在20世纪后50年里，发达国家掉下来的比例约为10%，发展中国家赶上去的比例约为5%。

罗荣渠在《现代化新论》中从广义和狭义两个角度对现代化进行了阐释，“从历史的角度来透视，广义而言，现代化作为一个世界性的历史过程，是指人类社会从工业革命以来所经历的一场急剧变革，这一变革以工业化为推动力，导致传统的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全球性的大转变过程，它使工业主义渗透到经济、政治、文化、思想各个领域，引起深刻的相应变化；狭义而言，现代化又不是一个自然的社会演变过程，它是落后国家采取高效率的途径（其中包括可利用的传统因素），通过有计划地经济技术改造和学习世界先进，带动广泛的社会改革，以迅速赶上先进工业国和适应现代世界环境的发展过程” 。

何传启提出18世纪到21世纪的世界现代化进程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即第一次和第二次现代化。第一次现代化是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转型，包括农业经济向工业经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变等；第二次现代化则是从工业文明向知识文明、物质文明向生态文明的转型。现代化作为一种文明进步，就是从传统文明向现代文明的转型，以及人的全面发展和自然环境的合理保护，通俗地说，现代化包括四种转变，即从传统经济到现代经济、传统社会到现代社会、传统政治到现代政治、传统文化到现代文化的转变。

现代化，既是一种发达国家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状态，也是发展中国家追赶世界先进水平的一个过程。如虞和平从现代化理论的原本含义中指出，现代化是人类社会由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知识社会转型的持续的世界历史变革过程，是以科技革命和制度创新为根本动力，以建设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和生态文明高度统一的现代社会为目标的历史发展过程。

三、现代化的指标体系

1. 箱根模型

最早对现代化进行大规模跨学科讨论的国际学术会议是1960年在日本举行的“箱根会议”，来自世界各国的社会学、经济学、政治学、历史学等领域的学者在这次会议上首次认真且系统地讨论了有关现代化的问题，并为现代化概念提出了八项标准：①人口相对高度地集中于城市和整个社会不断上升的城市向心趋势；②较高程度的无生命动力能源的利用，商品流通和服务设施的增长；③社会成员大范围的相互交流，以及这些成员对经济和政治事务的广泛参与；④公社性和世袭性集团的普遍瓦解，以及通过这一瓦解在社会中造成更大程度的个人社会流动性和更加多元化的个人活动领域；⑤通过个人对其环境的食宿行和日益科学性的选择，广泛地普及文化和知识；⑥一个延展和渗透的大众传播系统；⑦存在大规模的诸如政府、商业、工业等社会制度，以及成长中的这些制度的官僚管理组织；⑧在一个单元（如国家）扩展之下大量人口不断趋向统一性和在一些单元（如国际关系）扩展之下日益增长的相互影响。

箱根模型反映了发达国家现代化的历程，尤其代表了日本的现代化历程。箱根模型也完全可以作为一种现代化的分析模型去分析其他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进程。既可以迫使现代化研究人员通过对其他国家的个案研究，关注现代化的特殊之处，从而摆脱狭隘孤陋的思维，也可以对箱根模型进行经验性的观察、检验和修正。

2. 布莱克标准

现代化研究的学术领头人，普林斯顿大学国际研究中心的西里尔·E.布莱克教授于1966年用10项指标分别从经济发展水平和社会流动水平的角度大体揭示了“前现代化社会”向“高度现代化社会”转变过程中多发生的变化，以表征社会发展的差距。他指出，与经济增长和经济结构有关的现代化指标如表1-1所示。

3. 英格尔斯标准

国际上比较常用的一组现代化指标体系，是美国社会学家、世界上最著名的现代化研究专家之一英格尔斯教授根据世界银行关于世界发展的研究，并结合自己对6个发展中国家的研究，提出的现代化的11个评价指标和标准（见表1-2）。

4. 世界银行的人均收入划分标准

目前，人们往往以中等收入国家来界定中等发达国家。世界银行在《1982年世界发展报告》中按1980年人均GNP将世界各国和地区分为三种类型：将低收入国家（地区）的人均GNP确定为410美元及以下，中等收入国家（地区）的人均GNP确定为420—4 500美元，高收入国家（地区）的人均GNP确定为4 510美元及以上。其中，中等收入国家（地区）又分为中下等收入国家（地区）和中上等收入国家（地区），中下等收入国家（地区）的人均GNP确定为420—1 410美元，中上等收入国家（地区）的人均GNP确定为1 420—4 500美元。但以上标准不是固定不变的，《1991年世界发展报告》按1989年数据、《2000/2001年世界发展报告》按1999年数据进行了调整。按世界银行公布的数据，2008年的最新收入分组标准为：低于975美元为低收入国家（地区），在976至3 855美元之间为中等偏下收入国家（地区），在3 856至11 905美元之间为中等偏上收入国家（地区），高于11 906美元为高收入国家（地区）（见表1-3）。

5. 《中国现代化报告2001》评价指标体系

在《中国现代化报告2001》中，采用“第一次现代化”和“第二次现代化”的概念提出现代化评价指标体系。第一次现代化测度以英格尔斯评价指标体系为基础，分经济与社会两大类，提出了10个评价指标，根据工业国家20世纪50至60年代的发展水平，适当调整评价标准，采用对单个指标简单对比计算达标率，对现代化进程实现程度采用等权的方法进行综合测度（见表1-4）。第二次现代化的测度是用知识创新、知识传播、生活质量、经济质量等四大类16个指标组成的评价指标体系，测评方法仍属于先确定标准然后简单对比和分类，以评价最近一年世界高收入国家有关指标的平均值作为评价的基准值（见表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