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源表无表情地看着顾曼青在自己面前哭成个泪人。
顾曼青一边哭一边想: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他是铁石心肠吗,看到一个女人哭成这样,就算再没有绅士风度,也应该动点怜悯之心,哪怕只是让我从这里滚开也好啊?
乔源却好整以暇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半晌才笑笑道:“说得很可怜的样子。可惜偏偏说一套做一套,口是心非的东西。”
顾曼青抽抽噎噎的,一时生了无数想要咒骂他的华语,可是到了唇边,却只是小心翼翼地说:“乔先生,我是想让您帮我,可是也真的只是想让您救昊儿而已。”
“哪怕明知这人是你好友的丈夫?”
顾曼青的脸上如同被掴了一掌,火辣辣的疼,但她仍是噙着眼泪说道:“乔先生,我只是没有选择。但您却可以扮演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如果您给我足够的钱和救助,我也是可以对您没有心思的。”
乔源不由嗤笑了一声:这个女人总是用最柔弱的姿态,却说着最直指人心的话语。
“乔先生,既然话都说完了,您现在也没事了,我可以回家了吗?”顾曼青微微挑起了眉,虽仍是不疾不徐,然而语气里到底有了怒意。
“你回去,你怎么回去?”
顾曼青见乔源的目光粗鲁地上下打量自己,不得不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这一天这许多事纷至沓来,她直到此时方才注意到自己旗袍早已撕裂,而身上亦满是血渍和灰尘。
“阿尘,你让医生也看看你自己和顾小姐,看看有没有伤了哪里。好了再一起回我别墅。”乔源不看向顾曼青,言语却有压迫性,容不得顾曼青半分拒绝。
顾曼青便只垂眸不说话。
阿尘起身,“顾小姐,我带您去医生那儿。”
顾曼青便跟在他后头。
刚刚顾曼青神经紧张不觉得,此刻动一动,方觉得全身都散了架般的疼痛,也不知是不是摔断了哪里或者折了肋骨。
“哎——”
顾曼青悠悠叹了口气,此刻她就如笼中的雀儿,怕是飞不出乔源的手掌心了。
阿尘却道:“顾小姐,你别看老板那个样儿,其实他很疼你的。”
顾曼青不由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个阿尘果然少读书,这话未免说得不伦不类,但她这会儿也没了和阿尘计较的心思,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顾曼青去了医务室,一番检查,幸而顾曼青只是擦伤,并未伤及骨头,当下做了简单处理后就走了出来。
阿尘在门外等他。
“你不去检查下吗?”顾曼青见这少年一天劳碌,刀口舔血,而他面庞犹带稚气,不免难以落忍,随口问了句道。
阿尘却拍拍胸脯道:“我没事的,回去涂点阿妈的药就好啦!乔先生在车上。顾小姐您和我来。”
顾曼青听到后半句,不由垂下了眼睑,沉默片刻,到底只叹了口气,只能跟着阿尘的脚布往外走去。
乔源的劳斯莱斯停在医院门口。
顾曼青便上了车。
阿尘坐在前座。
顾曼青坐在后座一侧,蜷缩着,离乔源拉开些距离。
车子颠簸着开着。
乔源见她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的,便一只手卸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顾曼青双手拢着外套,既没抬头看他,亦没有说谢。
乔源便静静地看着她。
第一眼,他便觉得她是个美人儿,不同于林婉春那种新时代女性的康健的美,她是纤细的、脆弱的,好似一弯悬在冷雨下的弯月。
正如同此刻,她的身子微微战栗,一张脸苍白,透着青玉的颜色,长长的睫毛抖动,宛若翩跹的蝴蝶。
愈发有着破碎的美感。
车上,两人都不说话,各怀着心思。
车子开到了乔源在思南路的一处公馆。
顾曼青亦不说话,只是跟在他后头。
公馆里有佣人和保镖。
乔源吩咐下去让佣人烧热水,做夜宵。
他带着顾曼青到了二楼房间,打开衣柜,随手挑了件月白色的旗袍与她,说道:“这是给婉春前两年订的衣裳,你和她身形差不多,去洗个澡,拿去换了吧!”
顾曼青却没接衣服,只是微微扬起脸看着他,眼神中颇有些幽怨。
这会儿乔源倒是显出难得的人性来,说道:“放心,今天你也是被我连累了,我就带你来休息,没其他心思。”
顾曼青依旧没说话。
她哭闹的时候带着些装腔作势的小女儿脾性,唯沉默时,只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注视着人,乔源虽然说着正人君子的话,可偏偏喉头滚动了一下。
乔源将衣裳放在桌上,自己倒是走到桌边坐了下来,他说道:“顾小姐,我不是什么清白的商人,在上海这个地界也活不下来清白商人。我知道你是婉春的朋友,也确实没想着把你牵扯到我生意里来。今儿的事的确是个意外,还望你谅解我些。”
顾曼青摇了摇头,有些话她本来想问,可是这会儿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她只是觉得疲倦,于是她便说道:“乔先生,你不用说了,到底是我急着孩子的病,先找了您。就算知道今天的情况,再回头几天,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不选,我就是眼睁睁看着孩子死;现在,至少还有个活路不是?”
她苦笑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凄苦之色。
乔源倒也有些迷惑,这女人倒是一会儿使性儿,一会儿又是这般惹人生怜。
顾曼青勾起眼角瞟了他一眼,也不待乔源回答,拿了衣裳转身去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