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先生!”
这一声,却是从楼梯上追上来的阿尘。
顾曼青就在那一瞬收起想要拿起枪在乔源补一枪的心思,连忙跪坐起身,扶住乔源,真情实意地喊了声:“乔先生!”
随即,她抬起头,眼泪汪汪、我见犹怜的,“乔先生为了保护我……好像是中枪了……”
“那我们立刻送乔先生去医院!”
顾曼青很想说没有“我们”,此刻她只想从这个萦绕着鲜血和性命的人间修罗场离开,赶紧去医院或者回家,但她只是低垂了眉眼,低低说了声:“好。”
顾曼青刚刚见到阿尘的时候,他好似只是街边清晨第一缕阳光,那个站在街角与你微笑的淳朴少年。
而此刻,他峥嵘立显,身上显出强烈的上位者的压迫感。
顾曼青不敢违逆。
当下,她便继续装着被吓坏了弱女子的形象,守在乔源身边,似不时垂泪,却在低眉顺眼之间看着阿尘叮嘱小弟几句,大致是巡查来了如何解释现场的情况,而他则背着乔源从电梯下去。
顾曼青也只能跟着他下楼。
一路上,楼梯歪七竖八有各式各样瘫着的人,楼道里满是血腥味。
顾曼青不敢多看,只是紧紧跟着阿尘。
楼下有黑色轿车等着。
阿尘便背着乔源上了车。
乔源刚虽短暂昏厥,此刻却醒转过来,他捂着伤口,脸色煞白,却仍哑着嗓子低声问:“都处理干净了?”
“通知虎哥了,他们会说清楚这是阿玉争风吃醋,竟然串通张雄来公司行凶,结果黑吃黑,两边打起来,全都死在公司。”
乔源便似放心,点头斜靠在椅上。
顾曼青在边上,秉着呼吸,自然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乔源的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掠过她,却只勾了一抹笑,到底什么也没说。
车子很快到了租界的医院。
阿尘火急火燎地将乔源送到手术室。
当手术室门关上,阿尘方才卸了力气,跌坐在一旁。
顾曼青立在他地身边,话也不敢多说两句,只是见阿尘身上也是一片染红,只能小心翼翼问道:“阿尘,你要不要也看医生?”
阿尘却似什么也没听见。
直到顾曼青再问了一声,他方才回过神来,对着顾曼青展颜一笑,仿佛又是刚见面时那个人畜无害的少年模样。
“我没事,多谢嫂子挂念。”
顾曼青登时就有些羞恼,只是敢怒不敢言。
两人当下无话。
顾曼青只是默默倚在一边,不时望着墙上的挂钟,以及窗外那大雨如瀑,天色逐渐昏暗,终于连最后一丝阳光都已黯去。
顾曼青想了一下说道:“阿尘,今天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我怕家里人挂念,我要去给他们打个电话。”
阿尘似是沉吟了会儿,却说道:“医生那儿有电话的,我陪你过去吧!”
顾曼青的眉毛登时轩起来:这是将自己当囚犯看了?生怕自己在乔源生死未卜时,和谁通风报信么?
阿尘却似不知顾曼青的恼意,只挠挠后脑勺说道:“嫂子,我怕你有危险。”
顾曼青摆脱不得他,何况自己本来就不是要做什么通风报信的事,当下只能嗔怒:“别叫我嫂子。你嫂子不该是只有林小姐一位么?”
阿尘便只憨傻一笑,仿佛对她的话语迟钝地不知如何回答。
顾曼青便不再多言,只是跟着他,借用了医务室的电话,匆匆和他二哥说了句:“二哥,这里电缆断了,晚上我回不去。你和二嫂帮忙多看下小美。”
这年头上海并不太平,也经常走水失电,顾仁恒也只当是寻常,便叮嘱顾曼青自个儿小心。
挂了电话,顾曼青侧头看阿尘一眼,微微挑眉,“现在可放心?”
阿尘便也只是笑,露出宽宽的门牙。
当下两人就又是在板凳上等着。
幸而手术很快,子弹虽然穿过乔源肩胛骨,取出来颇费了些时间,但毕竟不是致命要害,他出手术室的时候意识尚算清醒,侧头望了一眼等在外头的阿尘和顾曼青,哑着声音道:“和夫人打过电话了吗?”
阿尘似有些心虚地捻着衣摆,一边说着还未打电话,一边便急急地取了。
走廊上一时只剩下乔源和顾曼青两人。
顾曼青只觉得局促,就连两人的呼吸都觉得吵扰了些。
乔源侧头瞧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没想到你倒是守到现在。”
“是您的人怕我泄密,不让我走。”
顾曼青这话说得直白,既是不想让乔源又生了什么误会和遐想,又当真是担惊受怕到了此时,索性就将话摊开了来说。
乔源见她跟只炸毛的猫似的,倒是笑了下。
“乔先生,我希望你给我个解释。”
“什么解释?”
“我不知道您到底是做哪门子生意的,但我只是来给您航运公司做秘书的。今天什么阿玉、张雄都和我毫无关系,再怎么说我也是您夫人旧时的好友,您何至于非要把我牵进来,还要置我于此地?”
“置你于死地?”乔源笑得肩膀都耸起来,“顾小姐何出此言,我可是一直想尽办法救你,甚至以身涉险,才在张雄手底下把你救回来啊!”
顾曼青气得整个人都簌簌发抖,伸出玉葱似的手指指向他,说道:“乔先生,他们想要对付的人是你,是你非要把我做个靶子,如果不是我见机快,扑向阿玉,这会儿怕是躺在那三层的还有我一个吧?”
·乔源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他的面容一半隐在暗处,仿佛带了暗夜的阴霾。
“顾小姐,是你主动沾上的我,现在就算你觉得我是不好惹的,想要抽身,怕是迟了。”他这话就带了些许威吓在。
顾曼青瞧着他,怕得狠了,就只默默掉着眼泪,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哇”地一声哭出来,说道:“乔先生,我就是个可怜的离婚女人,是我不知天高地厚算计了您,想让您承担我孩子的医疗费。这真的是我走投无路才想出的法子,您就当看在我今天也算是救了您的份上,您救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走吧!”
顾曼青心里是惶急的,心道自己这会儿只有使上女人最原始的武器了,倒也是没志气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