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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轻盈地穿过了小兔白皙的指间。好不容易捞起,瞬间又溜走了,手中已经空空如也,如此重复着。

年幼时,小兔我啊,曾经在浴池中饲养过一条金鱼。不,并不是在庙会集市上捞到的金鱼,也不是来自他人的赠予。其实,算不算是饲养也很难说,回想起来甚至很怪异,毕竟,只拥有了短短的一瞬。金鱼轻飘飘地浮在浴池里。小兔泡在水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将那深红的身体照得剔透,影子落在小兔的大腿上。小兔没有夏日祭金鱼摊上放大镜似的渔网,只能把手微微合成圆形,打着转儿,试图把金鱼捞起。然而,金鱼总能灵巧地逃走,接着仿佛嘲讽一般沉入水中。

幼稚的小兔忍不住较起劲儿来,执拗地捕捉起了那家伙,可迟迟没有成功。把双手蜷成碗状,手心向上,从浴池的深处静静捞起,终于在数不清第几次时成功了,这才尝到满足的滋味。小兔保持着托举双手的动作,费劲地抬起脚,勉强地跨出了浴池,朝浑身赤裸的明子跑去。那时表姐明子刚搬来不久,小兔想看看她惊讶的表情。

下一刻是措手不及的。小兔被猛地敲打了一下头。由于实在太过突然,我一时发不出声音,连泪腺都堵塞了一般,呆滞地仰视着明子,明子反而哭了起来。年长六岁的明子没有流露出丝毫怜惜,随着眼角一行无声的泪,朝我投来了厌恶的目光。光溜溜的小兔只觉得莫名其妙。

很久以后,直到初潮来临,小兔才终于弄清楚那时明子发怒的原因。女人双腿间溢出的血液摇曳在温热的水中,如同美丽的金鱼,呈现在年幼的小兔眼前。

卡卡一定也见过那种金鱼吧。我想知道她的感受,却无从询问。这懊恼的感觉,让我不禁深深地憎恨起了那美丽的金鱼。

小兔不擅长剃体毛。抱歉,又忽然蹦出了古怪的自白。第一次将卡卡的剃刀抵在肌肤上时,小兔没抹任何乳霜,理所当然,划出了红色的血痕。如今呢,倒是会先用泡沫润滑了,不至于再受伤,可即便已经十九岁,刮毛的难度还是不会改变啊。

午后的浴池里明明没有放水,却被阳光灌得满满当当。小兔一丝不挂地站在一旁,感受到寒意从小腿肚向上蔓延时,总会开始后悔:怎么又裸着身体等待花洒出温水?臀部、腹部等暴露在空气里,泛起了鸡皮疙瘩。我害怕冷丝丝的水花溅在身上,下意识地屈起了身体。与此同时,水迅速地浸染了地面。为了尽可能地减少与冷水的接触,小兔抓着花洒头踮起了脚。这副模样,任谁看来都很滑稽吧。噗啾,我往湿润的手心里挤了些刮毛泡沫,用指尖蘸取,涂向全身,直到所有的肌肤都均匀地覆盖了五毫米左右的白色泡沫,才终于划动起剃刀。最麻烦的是手指和手臂,这些部位的体毛相对柔软,一两下根本刮不掉。

小兔觉得这是某种成为女人的仪式。耗费心思把利刃抵在身上,让细腻的肌肤暴露在外,我感到些许心虚。这仿佛和中学时把校服裙卷到几乎露出屁股的女生的行为没什么区别。我虽然抗拒,但放任不管并不会显得更体面,只能机械地继续消除黑色体毛的动作。

虽然与告别俗世和女人身份的出家完全不同,但都和“剃”有关。说到这里,不禁想起教古典文学的I老师教过的和歌,真是不可思议。不知侬最近有没有好好去学校,是否听过,总之,我记得是某位决意出家的女性所吟诵的和歌。“争执不休,意欲为尼,儿亦追随,放鹰剃发,何其哀哉。” “剃发”是出家的象征,与儿子向天际“放飞” 鹰形成双关。然而当我回想起这句和歌时,不知为何脑海里总浮现出手举电推刀剃头的女人的形象,很是困扰。

小兔的动作比以往更偏执了,剃刀划过的疼痛感让脸皮皱起,反反复复,直到视野里的毛茬消失不见。清洗头发和身体后,再用镊子将残余的顽固体毛通通拔掉,冲冷水刺激敞开的红色毛孔收缩,接着拍打化妆水,将乳液挤在手心里细致地按摩皮肤。我不是要展现给谁看,一连串彻底的准备都是为了自己,这样想或许与剃发出家有些相似。九点五分左右,我比以往早了好几个小时钻进被窝,将闹钟设定在四点半,然后开始睡觉。

小兔的世界里,一直流淌着某些不成文的规定,与法律和通常的伦理观之类的完全不同。那是只属于我的行动准则,支配着我自己。出发时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看见;准备出发时如果有谁醒来,这次旅程就会宣告失败。入睡时明明反复对自己强调过这些,最终却是被卡卡烤松饼时打翻容器的响声惊醒。已经六点了。阿光啊,侬当时还赖在床上混混沌沌的,或许完全没有记忆吧。在卡卡的催促下,小兔小声地叫侬起床,当时可是失落得不得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睡过了头啊。

本来没有想让卡卡为我准备早餐,她穿着满是毛球的旧睡衣,肚子和脚边都邋邋遢遢的,粉末被撒得到处都是,嘴里还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什么。

小学时,第一次外宿的小兔因为分离焦虑而痛哭,卡卡做了护身符安慰我,从此每次出远门,她都会准备类似的惊喜。之前还一起做了不知是蛇还是龙的护身符给侬,不过侬没多久就弄丢了,但小兔的毛毡兔子,至今还挂在外宿时会用的背包上。有好几次,卡卡都在便当盒里放了写给我的信,甚至还悄悄给我织过围巾。

升入初中后,随着外出合宿的机会变多,大概是想着小兔渐渐习惯了,卡卡的惊喜也变少了。这次,她或许是忽然回忆起过去了吧。

“卡卡是在给小兔烤松饼吗?”我捡起打翻的容器,如此问道。她紧闭着嘴唇,喉咙深处发出“嗯”的一声。

“没撒很多喔。”

“只够做很小块的饼咯。”卡卡的声音带了哭腔。我于是说:“我也吃不了那么多啊,没事喔,用剩下的粉做给我就好。”说着,我穿上了晾干的高领衫。

地板上到处都是卡卡昨晚失控的痕迹。椅子倒在一旁,四周散落着报纸和啤酒瓶的碎片。一如往常,卡卡对昨晚大发酒疯毫无记忆,房间里的惨状似乎也完全不在她的眼中。日常里温和的卡卡,一旦喝酒就会性情剧变,侬也知道吧。她光着脚,碎片割破的伤口处结成了发黑的血痂。几分钟后,正在搅拌原料的卡卡居然发出了欢愉的声音,“做巧克力酱口味喏”,看来她并不在意脚上的疼痛。说不定是托了尚未完全醒酒的福,连疼痛也感知不到了。她经常酗酒,家里总是一片狼藉。

小兔拔下床边插着充电器的手机,与喷过防水剂后晾干的雨衣一起塞进了包里,抽出保鲜膜,卷好两块被卡卡烤得半生不熟的小松饼,然后穿上了鞋。从鞋柜深处翻出了一双黑色长靴,说是下雪天也不会打滑,可鞋带绑起来很烦琐,尺码又小,脚趾都顶在了鞋尖。虽然很在意,但时间来不及了,小兔硬是穿上了它。

“路上好生点喏。”卡卡的声音像在轻声哼歌,毛线条纹睡衣包裹着她的身体,刘海剪得平齐,像少女一样。她受伤的脚软乎乎地踩在玄关冰冷的地板上,泛红的脸颊堆满了柔和的笑容。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从前卡卡清早出门上班的样子。小兔本该像以往一样应答“我出克了昂”,不过我并没有应答。这种软绵绵又傻愣愣的说话腔调,既不是方言也不是模仿老爷爷老奶奶的语气,而是卡卡自创的。例如“谢咯哟”是“谢谢”,“好生困觉喏”是“晚安”,侬也知道,卡卡说话的腔调像蹩脚的关西话夹杂九州话,那如幼儿般口齿不清的发音被小兔悄悄称为“卡卡腔”。侬进入东京的中学后就不再那样说话了。小兔也困扰过,即使只在家里说,有段时间都因为羞耻而想要戒掉,可最终说惯了的第二人称“侬”还是来自“卡卡腔”,真是败给她了呢。

卡卡明天预约了某项手术。旅途启程日也是她入院的日子。虽然侬绝不会因为小兔抛下这棘手的一切去旅行而责备,但侬应该也不了解,小兔为何偏偏选在这种时候独自启程。卡卡不在家时,自然该有人担起家务,还得去医院照顾她,但我并非因为不愿做这些才选择逃离。我是为了直面某个念头。卡卡入院期间一定会给侬造成很大的负担吧,但我只能如此向侬辩解,踏上那个旅程。为了透彻地看清自己,实现目的,我必须踏上旅程。

阿光,小兔我啊,想生下卡卡。想孕育卡卡喔。 bOgle7lfsF0Wt4Dt0mLjpewo+k3I4GFZFGxSrrYHQ1NEGARRnii0A3U+rGrV9S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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