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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堂的青铜兽首在雪夜里泛着青光，林冲卸了佩剑跨过门槛时，闻见空气里浮动的龙涎香混着铁锈味。高衙内斜倚在白虎节案前，鎏金烛台照着他松垮的绀青深衣，腰间却系着那日扯断的半截红绦。
“教头可知这堂前为何不设地龙？”他屈指叩了叩案上宝刀，刀刃映出林冲紧抿的唇角，“前朝卢太师在此杖毙逆臣，血渗进金砖缝隙，烧再旺的炭盆也驱不散阴寒。”
林冲的皂靴碾过砖面暗斑，麒麟纹窄袖袍果然合衬，墨玉冠束起的发尾扫过颈侧伤疤。他横握红缨枪行了军礼：“衙内要看回风拂柳枪，末将演示完毕便告退。”
枪尖破空之声骤起时，梁上悬着的三十六柄仪刀齐齐震颤。林冲旋身如孤鹤凌空，朱红流苏在身后绽成血色圆弧，枪杆扫过西墙兵器架，却未碰落半片甲胄。这是他镇守沧州时悟出的杀招，此刻使来却像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角力——高衙内腕间银铃随动作轻响，迦南香里混着甜腥。
第三式“拂柳点翠”刚使到半途，林冲忽然踉跄。枪头在砖石上擦出火星，他扶住东柱才勉强站稳，喉间泛起铁锈味。八角宫灯化作重影，分明看见案上烛火变成幽幽碧色。
“这招该刺向这里。”冰凉的手握住他持枪的腕子，高衙内不知何时贴到背后。银铃抵着脊椎轻震，林冲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骇人，枪尖被牵引着指向北墙白虎图——那猛虎额前竟点着胭脂痣。
滚烫的呼吸喷在耳后：“林教头可听说过苗疆的情蛊？铃铛每响一声，蛊虫就往心脉钻一寸。”染着丹蔻的手指抚过枪杆旧伤，“就像你这杆枪，明明饮过契丹人的血，偏要为个‘忠’字守着鞘。”
林冲反手肘击的刹那，腕间银铃突然炸响。剧痛从心口炸开，他撞翻烛台栽进兵器架，锁子甲冷铁贴上脸颊的瞬间，竟看见锦儿捧着醒酒汤站在家宅廊下。幻觉里的妻子眉眼温柔，现实却嗅到高衙内襟口溢出的血腥气——那人咬破舌尖将血抹在他颈侧，烫得像熔化的铅汁。
“好个豹子头。”沾血的唇游移至他耳垂，“陆谦说你娘子最喜木樨香，可你此刻闻起来……“冰凉的手指挑开束甲绦，“倒像雪地里燃着的迦南。”
林冲暴喝起身，红缨枪横扫而过。三盏宫灯应声坠地，火苗舔舐着青砖迅速蔓延。他喘息着看向倚在白虎图前的人，高衙内广袖被燎去半截，露出的手臂赫然缠着浸血绷带——正是那日夺枪留下的伤。
“好枪法。”那人笑着舔去腕间血珠，“可惜回风拂柳枪第七式‘龙归沧海’，教头方才故意使偏了三寸。”他突然扯开胸前绷带，新伤叠着旧伤的肌肤在火光中宛如釉裂的白瓷，“来日方长，总能看到完完整整的一枪。”
巡夜梆子声自墙外传来时，火舌已爬上东侧帷幔。林冲抓起案上茶盏泼灭火焰，却听身后传来金铁交鸣之声。高衙内将虎符掷入他怀中，玄铁兵符贴着胸口发烫，那上头还缠着几根被烧焦的红缨。
“三日后戍时，教头该换件麂皮护腕了。”银铃声混着渐远的脚步，“毕竟握枪的手抖起来……”余音散在风雪里，“比白虎堂着火更有趣呢。”
林冲攥着虎符的手指节发白，突然发现掌心多了道朱砂画的符咒。方才被扣住命门时，高衙内竟用血在他盔甲内侧写了生辰八字。火场余温炙烤着后背，他想起锦儿今晨为他更衣时，说梦见鸳鸯剑断在了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