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暮色里的太尉府像只蛰伏的巨兽，林冲握着红缨枪的手指微微发僵。枪头垂落的朱红流苏扫过青砖缝里的积雪，拖曳出蜿蜒的红痕，倒像是谁用胭脂在宣纸上勾了道暧昧的折笔。
“林教头好雅兴。”
戏谑的嗓音自月洞门传来时，林冲正将枪尖刺入第三十七片飘落的枯叶。玄色锦靴踏碎琉璃地灯的光晕，来人广袖间飘着千金一两的迦南香，却混着脂粉酒气。他不必抬头就知道，这是高太尉螟蛉之子来了。
“末将奉命指点府兵枪术。”林冲单膝点地，红缨垂落肩头，像抹未擦净的血。青石板传来的寒意钻进护膝，他忽然想起半月前陆虞候的醉话——“衙内近来好男风”。
金丝云纹的袍角停在半步之外。高衙内俯身去捞那束流苏，腕间银铃轻响：“都说林教头的枪能挑灯芯不灭，怎么缨子倒比西街花魁的裙带还艳？”温热的吐息拂过耳际，林冲后颈瞬间绷紧，枪杆在掌心转了半圈，流苏堪堪擦过对方指尖。
“此乃军中制式。”他起身退开三步，枪尖斜指地面。八角宫灯在风中摇晃，忽明忽暗的光掠过年轻人眉心的胭脂痣。那张脸确实比流言更冶艳，眼尾斜飞入鬓，倒像是工笔画师用墨笔勾出来的精魅。
高衙内忽然笑了。他解下腰间羊脂玉佩掷向半空，玉蝉在暮色中划出莹白的弧线：“能刺中这活靶子，本衙内便免了你三更天闯禁苑的罪。”话音未落，玉佩已朝着枯井坠去。
红缨化作流火。林冲旋身挑枪的刹那，忽然瞥见对方唇畔得逞的笑意。枪尖刺穿玉蝉孔洞的瞬间，腕上传来诡异的酥麻——高衙内竟徒手握住了枪杆。血珠顺着錾银纹路滚落，在朱红流苏上绽开更深的痕迹。
“好一杆忠君报国的枪。”染血的手指顺着檀木枪杆抚上来，在离护手三寸处停住，“只是这红缨缠得紧，教头夜里可睡得安稳？”银铃又响，这次是贴着他胸甲在震。林冲猛然收势，玉蝉应声碎裂在井沿，却见对方食指正勾着自己束甲的红绦。
更鼓恰在此时响起。高衙内退后两步倚着梅树，咬破指尖将血抹在唇上：“明日申时，我要看教头使回风拂柳枪。”枯枝在他肩头簌簌落雪，那点猩红却艳得惊心，“穿那件麒麟纹的窄袖袍来——你束墨玉冠的模样，该比陆谦之流顺眼得多。”
林冲握枪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忽然明白那些碎裂的玉蝉意味着什么，就像高衙内袖口露出的半截金锁链，分明是前日大理寺失踪的死囚镣铐。夜风卷着雪粒子扑进领口，枪头红缨缠上枯枝，竟扯落半朵将败未败的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