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林疏月瞪大了眼睛。
“手疼。”他晃了晃包扎好的手臂,“端不起来。”
林疏月继续瞪着他。
他难道只有这一条手臂吗?
还有,是他的手伤了,又不是她的手伤了。
为什么要用嘴?!
却见他作势要单手用那条受伤的手臂端碗。
她连忙按住他:“别动,伤口会裂开。”
“好吧,喂你就喂你。”她想了想他伤口的严重程度,缴械投降。
“但是用嘴,那是不可能的。”
她认命地端起药碗,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他乖乖喝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叫苦也没有作妖,只是一口一口,就着她递给他的勺子,把药全喝完了。
“这样才对嘛,”林疏月满意地笑起来,“你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他看着她的笑容出了会儿神,感觉这药没有想象中的苦,手臂上的伤口也没有那么疼了。
“林医生,你的投资项目,把资料发我。”他突然开口,是专业平静的语气。
“好啊,我发你邮箱。”林疏月的眼睛亮了亮,刚掏出手机,沈砚知手机上的二维码就怼了过来。
“加我微信。”
林疏月硬着头皮扫了他的二维码,心里想着大不了以后发朋友圈屏蔽他。
好友添加成功。
文件传输成功。
林疏月看着沈砚知点开文件,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页页划过,眉头紧锁。
她的项目是运用中医针灸与中药熏蒸疗法,为癌症患者提供无成瘾性、低副作用的镇痛方案。
这是她研究生时期的研究方向,当时选这个方向,是因为哥哥做了肿瘤科的医生。
她想尽可能和哥哥有点交集,哪怕只是在专业上。
她垂下头,手指绞在一起。
当然,到后来这也确实成为她非常想攻克的难题。
“用针灸代替吗啡镇痛,有效率92.3%。这个数据可靠吗?”
沈砚知冷静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双盲对照实验,有 200例患者。”林疏月眼睛发亮,“你放心,这是我研究生时做过的课题,数据绝对真实可靠。”
他的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继续说:“镇痛有效率92.3%,比对照组高11个百分点,而且副作用发生率只有...”
“只有阿片类药物的七分之一,”她忍不住凑近,指尖点在他屏幕上,“特别是这个中药熏蒸配方,对化疗后的骨髓抑制也有缓解。”
两人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相触。
她对上他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
沈砚知却没做过多停留,低下头继续翻页,在预算表那页顿住:“资金规划有问题。”
“什么?”她蓦地收回了手指。
“你压缩了人员培训费。"他抬眼看她,“这种疗法对施针者要求极高,不是随便哪个中医都能操作的。”
林疏月怔住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锋利的轮廓,眉眼间尽是商场精英的锐利和沉稳。
她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能执掌沈氏集团。
她那天嘲讽他只有高贵的出身,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
他五分钟就看透了她准备了两三年的东西,还精准地指出了她的问题。
家世、才华、容貌,上帝到底给他关了哪扇门?
林疏月突然咬牙切齿起来。
“干嘛?”沈砚知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悠悠抬起头来看着她,“怕我不投了?也不用这么龇牙咧嘴吧。”
林疏月立刻收敛起了表情。
“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林医生。”沈砚知忽然坐直了身子,收起了刚才那副玩世不恭的腔调。
“为什么想做这个项目?除了钱的原因以外。”
林疏月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期待,似乎很渴望她的答案。
她深吸了一口气:“沈砚知,你知道吗?”
“嗯?”他轻声回应她。
“我在医院实习的时候,见过大多数肿瘤患者在癌症晚期都会服用止痛药,这很大程度是因为癌痛。”
“顽固性的、长期的、延绵不断的剧烈癌痛往往使病人丧失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我甚至听到过病人说:"大夫,我得了癌症了,我有思想准备,我不怕死,但是我怕疼。"”
她看见沈砚知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可是有时候止痛药的不当使用会让患者上瘾,甚至剥夺患者最后的清醒。”
“后来我在医馆接诊过一位胃癌晚期的老教授,家属说他最后的日子总是昏昏沉沉,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蹙眉回忆着那个场景,没有注意沈砚知眼中此刻沉郁的悲伤。
“后来我调整了镇痛方案,改用耳针配合芍药甘草汤。在最后一周,他不但没有再痛,还清醒地给每个学生写了毕业赠言,并且亲手给他太太梳了头发。”
沈砚知的目光落在了她发间的银簪上,梅花簪头的血迹已经干涸。
“所以我才想研发这套疗法并且推广,希望能让患者在最后的时刻,既能免除痛苦,又能保有尊严和回忆。”
“尊严。”他低声重复这个词,“你觉得生命和尊严,哪个更重要?”
“生命本身就是最大的尊严。”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们医生的职责,是让这份尊严延续到最后一刻。”
沈砚知突然轻笑一声:“所以你宁愿用银簪捅我,也不愿意失去尊严?”
林疏月没想到他会提这茬,瞬间涨红了脸。
“那怎么能一样?”
“那回忆呢?”他收起了笑容,又问她,“你觉得回忆和现在,哪个更重要?”
“当然是现在,”林疏月凝视着他的眼睛,“回忆永远没有现在重要。”
四目相对间,仿若时间静止。
她其实不懂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却见他悠悠起身,低头看着她:“这个项目,我投了。”
“真的?”她惊喜地站起来,差点儿绊倒自己。
“条件有两个。”
他伸手扶住她的腰,林疏月感觉到他指尖那枚玉扳指的凉意。
“第一,每周亲自来给我扎针。”
林疏月咬着牙点点头。为了医馆,这点牺牲可以。
“第二呢?”
他低头看她发间的银簪:“别再拿它捅我。”
又想到今天那场像厮杀一样的…,林疏月一个激灵退开半步。
她取下发间的银簪,青丝如瀑般散落。
“这个,还给你。”她发丝凌乱,语气却是坚定的,“沈总,谢谢你给我这个投资机会。”
“但是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您女朋友知道了,也会不高兴。”
她双手捧着那根发簪递到他面前,心里想着那个房间的女主人,不敢看他的眼睛。
“拿走。”她听见沈砚知的声音重又变得冷厉,“你戴都戴过了,我还怎么送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