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别走!”
苏谲身子一颤,猛地睁开眼。
殿中烛火昏暗,云栀正躺在他身侧,他的胳膊搭在她的细腰上,散乱的青丝轻触他的皮肤,唤起一阵酥麻之意。
这张脸,不施粉黛却依旧清丽动人,即便睡着也能令人心头发痒。
他静静看着她的睡颜,许久才平复下来。
“云栀……”
他箍紧了她的腰身,往怀里收了收,声音有些发闷。
云栀身子一僵,缓缓睁眼,抬眸看向他。
“怎么?在朕身边这么久了,还没习惯?”
他轻笑一声,语气却不复素日的轻佻。
“皇上……怎么了?”
“无事……不过是噩梦罢了。”
“皇上也会做噩梦?”
“呵……朕虽是帝王,但也是人,如何不会?”
眸光闪动,云栀默然不语。
沉默良久,苏谲终是开口打破了寂静。
“云栀,你可知朕梦到了什么?”
“什么……”
“梦见从前……”
他闭上眼轻轻蹙眉,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些可怖的画面。
“朕还梦见,那些笑脸逢迎的嫔妃与他们里应外合算计朕,那些平日里谄媚讨好的大臣用刀插进了朕的身体……”
“他们都离开了朕,最后,就连你也转身走了……”
他的薄唇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她的耳垂,慢慢睁开眼,目光有些迷离。
云栀的动作一顿,复而垂眸低语。
“怎会……皇上有忠臣良将效力,后宫嫔妃莫不恭谨顺从。”
“恭谨顺从?呵……他们不过是畏惧朕的权势和铁腕,想要留住这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罢了。”
苏谲冷笑了一声,复而似想到了什么,眸光又幽深起来。
“云栀,你说……朕是不是一个暴君?”
“暴君……”
“呵,天下人皆言朕杀兄弑父,夺位登基,双手沾满鲜血,不是暴君是什么?”
“可朕……”
他的脸上闪过些许痛苦。
云栀想起了坊间关于当年崇华门之变的那些传闻,虽无人能说清事情的全部,却无一例外都言他有违伦理之道,暴虐成性。
她看了看他的模样,心中既有莫名的快意,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半晌,她鬼使神差地抬手,轻轻擦掉了他额上的汗珠。
他目光一暗,忽而握住她的手,眼神变得阴鸷。
“云栀,你可知朕最厌恶的是什么……”
“朕最厌恶旁人的怜悯!可为何你这双眼睛里会出现怜悯?!”
“奴婢没有……”
“还敢否认?!”
“皇上……奴婢不敢。”
“你最好记住,朕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同情。”
他的神色略微缓和,慢慢松开了手,双眸微阖平躺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就在云栀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时,他又猛地睁开眼看向她,复而伸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埋头在她的颈窝处汲取着她发间的幽兰香气。
“别动,陪朕躺一会。”
她没有挣扎,目光落在帐幔外隐约的烛火,怔然不语。
他深吸了一口气,思绪渐渐消散,半晌,低沉着开口道。
“方才吓到你了?”
“奴婢……没事。”
“呵……”
“朕只是觉得……如今这天下都是朕的,可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
“空落落么……皇上每日有佳人相伴,怎会觉得空落落?”
云栀的头顶抵在他的下颌,垂眸低语。
“佳人相伴又如何,朕富有四海,却没有一个真心待朕之人……”
苏谲自嘲地轻笑,垂眸看向她,手指缓缓抚过她的脸颊,停在唇边,目光变得深邃。
“你呢……你真心待朕吗?”
云栀看着他,轻轻咬唇,却是无言。
“罢了,朕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你本就是被迫承欢,又怎会真心待朕……”
“况且,真心在这宫中本就是最无用的。”
他勾了勾唇,目光浮现一丝冷意,缓缓放开了她。
月光透过帐幔浑浊地漫在赭色的锦被上,她的手臂滑落,触摸却是冰凉。
垂眸片刻,她缓缓起身,走到桌旁倒了杯茶,又回到床边递给他。
他抿了口茶,斜睨了她一眼,眸色晦暗不明。
“怎么,不反抗了?终于学会伺候朕了?”
“奴婢……”
云栀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朕以为,你会嫌恶朕将你囚于这方寸之地。”
“如今看来,是朕高估了你的意志,你已经接受了。”
他略带嘲讽地笑了。
云栀垂眸,极淡一笑,眸中却是苦涩,复而抬头望向窗外。
“这般……总比在教坊司好。”
在他身边这段日子,她想了很多。
利益在前,掌司又怎会护她一世?当她不再有利用价值时,下场无非是与其他舞妓一样,侍奉权贵,任人取乐。
若世上只有这两种选择,她宁愿选择这看似风光的一条路。
即便伴君如伴虎。
即便要承受他的喜怒无常和薄情狠戾。
也只能以己为质,赌一时之宠。
苏谲顺着她的目光一同望向窗外,沉默了片刻,沉声淡漠道。
“于朕而言,这不过是……一种消遣罢了。”
“消遣……”
云栀无声地笑了笑,神色有些复杂,复而轻轻“嗯”了一声。
见她这般模样,苏谲眯了眯眼,心里忽而有些烦闷。
“既是消遣,那今夜便好好陪朕消遣!”
他将她拽倒在床榻上,倾身压了上去。